《咫尺华续》水中墨

103、扑簌迷离

　　今天的夜，怎么这么冷！
　　我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似乎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头有些晕，周围一片模糊。那个挂着只小灯笼的地方，应该就是寺门了。对，没错，那就是寺门！
　　我跌跌撞撞地向寺门走去。
　　“你去哪？”清脆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是从远方传来。
　　“找段续，找他问清楚！”
　　“我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问的？”纤细的声音不甚清晰，却带着重重回音。
　　“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
　　“唉，还不死心，我也救不了你了~“铜铃般好听的声音轻轻叹息道，”去吧，他就在那！你去问吧，去吧~，去吧~，去吧~”纤细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我晕晕乎乎地抬头朝前看去，那盏朦胧的小灯笼的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我伸着手……

　　“舒华师兄！”
　　另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响起，我像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朝着寺院侧门的方向走着，不知要去往哪里。
　　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吃力地推着三只硕大的拉杆箱，从侧门边朝我走过来。
　　“翩翩？你怎么在这？”
　　“住持让我把你的行李收拾好，送到侧门边等你。我还奇怪，为什么要送到侧门边？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是啊，我明明是要去找段续的，怎么到这里来了？刚才，发生什么了？对了，蝶薇呢？
　　我一转身，被身后那双泛着猩红的眼睛吓了一跳，“蝶薇！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非得害死他吗？你不害死他不甘心吗？！”她厌恶地看着我，扬起手“啪”得一声打在我的脸颊上！
　　我被她打蒙了。抬手一摸，脸颊已经肿了起来。

　　“阿弥陀佛！”翩翩急忙丢下箱子过来查看我的脸，“有话好好说，这么打人是不对的！”
　　蝶薇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她伸手隔空一抓，翩翩像一片树叶似的飞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她的脚下！那几只箱子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翻在地。
　　“翩翩！”我想上前去拉起她，可双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般，无论如何使劲也抬不起来！我知道，这是蝶薇的法术。
　　“不干她的事！她只是给我送行李！”我愤怒地对蝶薇说。
　　蝶薇用眼睛的余光扫过我，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一弹，一团白光飞进我的嘴里!随后，我发现自己的嘴巴怎么也张不开了！

　　“咳咳咳~”蝶薇忽然一阵猛咳，唇角带上一抹殷红。
　　翩翩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三只箱子扶正。她有些无措地看着蝶薇，“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在寺里动用妖法，伤到了吧。”
　　“不用你管！”蝶薇翻转手掌，一道白光飞向翩翩，像有生命一般缠上了她的脖子，又迅速钻进了她的皮肤里。
　　“今天的事你只当没看见，跟任何人不能提起。如果住持问你，就说谁也没等到，记住没有？”
　　翩翩有些不安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女施主，佛门弟子不打妄语。我之前犯过戒，骗过舒华，我在佛主面前起过誓，绝不能再犯了。”
　　“是吗？”蝶薇冷笑一声。她张开手掌再轻轻一收，翩翩的呼吸忽然艰难起来！她艰难地喘着气，双手使劲地抠着脖子，似乎想将什么陷在皮肉里的东西抠出来！我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只能干着急！
　　蝶薇啊蝶薇，你到底想干什么？

　　“再问你一遍，答不答应？”蝶薇眼睛里透出煞气。
　　“佛，佛门弟子，不，不打妄语。”翩翩艰难地说着。
　　“哦？”蝶薇上前，用两根手指捏起她的下巴，“你是想逼我杀了你，对么？”
　　“杀，杀了我，你，你就露馅了！”
　　“你在威胁我！”
　　蝶薇丢开她的下巴扬手一劈，翩翩软软地瘫下去了！
　　蝶薇她，她把翩翩打死了？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蝶薇吗？！
　　我站在原地没法动弹也没法说话，只能用目光狠狠地质问她。可她毫不理会我的目光，掌心弹出一道白光像翩翩袭去！
　　此时，一道短小的红光射过来，与白光迎头撞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爆破声。白光顿时碎裂成无数光点散入夜色，蝶薇兀然退后两步呕了一口血。与此同时，禁锢我双脚的桎梏也消失了。

　　我扑到翩翩跟前，使劲地摇晃着她，“醒醒，快醒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探向翩翩的鼻息。他的声音同往常一样温润好听。“她只是晕过去了，别担心。”
　　我猛然扭头，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我身边那张俊美的脸。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瞪大了眼睛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看看她有没有事。”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揽向我的肩膀。我推开他的手。
　　“段续，”我任胸腔里的痛意翻腾，“我要问你些事情，请你实话告诉我。在这之前，我无论如何不敢让你接近她！”
　　段续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一旁的蝶薇。

　　蝶薇正用洁白的衣袖擦拭着口角的鲜血。段续递过一张纸巾，“如果不是住持派人通知我，我真以为你先回去了。你想干什么？”
　　这话段续是用话家常的语气说的，并没责备的意思，蝶薇却忽然哭了起来。剔透的泪珠沿着晶莹的面庞簌簌落下，她泣不成声。
　　“没错，我是跟她说了一些事！你就是杀了我，这件事我也一定要做！我可以默默地看着你爱她，也可以帮着你一点一点拼好她的魂魄!可是我没法看着你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去送死！“
　　“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找替身还是洗髓，这世上的仙妖人鬼都不会轻易放过她，谁让她是天弃之人？她只要在你身边一天，你就不得平安！既然你没法放弃他，就让她放弃你！”
　　“所以，段续，你别怪我！就算你因此杀了我，我也不后悔！我不会让这个蠢女人再拖累你！”
　　段续平静地说着，仍是如话家常的口气，“你走吧。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情面。”
　　“我不走！”蝶薇歇斯底里地哭泣着，“你杀了我我也不走！”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伴着急急的脚步声，幽甲法师打着灯笼，身后跟着行止住持。

　　段续帮翩翩疗伤，她慢慢转醒，在幽甲法师的陪同下回去休息了。一旁，蝶薇兀自哭着。
　　“阿弥陀佛！”住持轻叹一声，“门外的施主，进来说话吧。”
　　段续轻轻一跺脚，那道上了锁的侧门“豁”地开了。一个人“哎呦”一声跌进门来，满头的绿发在灯笼幽暗的光里显得分外惹眼。
　　这是~小绿!
　　他身后，另一个身形一闪，被段续使了法术拘了来。是小橙。
　　小绿和小橙经不住段续的逼问，很快就把一切都招了。原来，小红和蝶薇为了她们所爱之人不再犯险，决定联手。蝶薇设法将我引到侧门交给小绿。小橙再将从赵化身边偷来的洗髓药一次性给我灌下。
　　洗髓药蕴含魔力，如果我挺不过去，便会魂飞魄散；如果能挨过去，我将不认识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认识我。他们只要将我远远地送走，从此便可以和段续、赵化不再有任何瓜葛。
　　“阿弥陀佛！”行止住持摇着头叹了口气，“那时候，你们就咬定舒华是在我这寺里失踪的，是不是？”
　　小绿怯生生地看了眼在一旁流泪的蝶薇，“白大姐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不过，舒华姐，”他忽然理直气壮起来，“我们红姐可没打算把你远远地丢开不管啊！她吩咐了，只要你能活下来，我把你送到城郊后，再安排两个小蛛蛛送你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好吃好喝伺候你一辈子！”
　　把我搞成白痴再把我养起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我乐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既然那么想让我消失，杀了我打散魂魄就是了，为什么非要灌我喝那什么药？”
　　小绿低下了头，“因为~，因为即使打散你的魂魄，只要想找也能找到踪迹。只有喝下了洗髓药别人才能无处寻觅。”
　　“那，既然这样你们当时还救我做什么？”我使劲忍住笑。
　　“因为~，”小绿低声说，“因为只有救了你，赵化才答应和红姐结婚~”

　　“好了，你走吧。”段续撤去了施在他身上的黑色桎梏，“回去跟朱红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赵化。但是~”
　　段续顿了顿，眉心红光一亮，束缚小橙的黑色雾气忽然变成细细的红色锁链，那锁链忽然生出无数细枝，仿佛树木的根须，一根根扎进小橙的身体！小橙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行止住持大惊，试图运功阻止，却被段续牢牢制住。
　　“阿弥陀佛！在佛门杀生，段续你可知会造下何种恶果！”住持怒斥道。
　　段续充耳不闻。小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缩，须臾之间已成了一只手掌大小的橙色蜘蛛。蜘蛛蜷缩着八根细细的腿，已然成了一具干尸。小绿跪在她身边，低声抽泣着。
　　“如果舒华以后有什么闪失，不管和千蛛手有没有关系，我都要你们陪葬，它就是下场！所以，朱红最好日日夜夜派小蜘蛛们保护舒华，祈祷她平安无事！”
　　小绿抹了把眼泪，抱起小橙从侧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