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102、幕后黑手

　　推开藏经楼的门，嗅着淡淡的楠木香拾阶而上，行止住持在二楼的曲栏前停了下来。
　　“住持，您是想问我，关于那个女子的事吗？”我问。
　　住持长叹一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幽戊的事便不要再提了。我要跟你说的，是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我一头雾水地问。
　　“舒华，”住持怜悯地看着我，“你难道没有发觉，才几个月的时间，你从容貌到气泽都有不小的变化吗？”
　　“这~”我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好几个人那么说过，可是我自己真没觉出来。”
　　“一点一点下药，既能不伤根本，又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洗髓，真是煞费苦心啊！”
　　下药？没错，梅如提过，有人买通她给我下药。
　　可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之后我再没去过她的店里。难道，寺里一直有人在悄悄地给我下药？还有，洗髓是什么意思？一种强烈的不安在我心里升起。
　　“住持，您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可以说的详细点吗？”
　　“说起来，这种事只有魔道中人才能办到。”
　　住持的一席话娓娓道来，我却听的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说，奈何桥边，有一位熬汤的老婆婆。如果能收集到她的眼泪，再将魔力融入其中，便能制成洗髓之药。无论是谁，只要服下这样的药，会彻底改变气泽和外貌，即使是鬼神也分辨不出。如果服下这药的恰好是凡人，那么还将洗去所有记忆，永远无法唤回。
　　“这洗髓丹中蕴含魔力，若一次性服下，修为不够者极易伤及魂魄。因为这个，他才一点一点的下药吧。”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彻底摆脱曼殊沙华的影子，让她的仇家也罢，别有用心的人也罢，再也找不到你。也就是，金蝉脱壳的意思。”
　　“洗髓的蜕变中，生人可通鬼神。你，可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常？”

　　原来，这才是我凭肉眼就能看得见马面的原因！
　　用孟婆的眼泪和魔力制成的药……这个“他”是谁，不用问我也知道了。他这么做，出自一片好心，可是他却从没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赵化，还有赵化！这么长时间，我的每一餐饭都经过他的手。他进寺的真正目的，恐怕也是为了这个药吧！
　　深秋的风，吹的我瑟瑟发抖。沉默良久，我艰难地开口，“住持，如果我一点一点吃完了这个药，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同的魔力，可以塑成不同的气泽和外貌。吃完药你的外貌会变成什么样，只有段续知道。但是心智，”他顿了顿，“你会忘记所有，变的像个新生的婴儿。”
　　“您的意思，我会变成一个、一个白痴？“我磕巴着问。
　　“你可以再慢慢习得，但是，得像婴儿那样，从头学起。“
　　他们，想我将变回一个婴孩？这深秋的风，似乎越来越冷了……
　　“住持，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停止服药，还来得及吗？“我颤着声音问。
　　“洗髓丹由表及里，你的外貌还没有变化完全，现在停药当然来得及。他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是这种涉及生生世世的决定，还是要你自己愿意才行。这也是，我把这事情告诉你的原因。“
　　“谢谢住持，我知道了。“我哆嗦着嘴唇说。冷意从四肢向躯干蔓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丝温度也没有。
　　“阿弥陀佛，孰去孰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住持说完，转过身，对着曲栏外的黑暗沉声说，“这位朋友，你听了这么久，该现身了吧。”

　　一袭白衣轻盈地从曲栏上跃下。
　　“蝶薇！”我惊讶地说。
　　蝶薇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住持好。几个月前，我们见过一面。我是来接舒华回去的。”
　　“女施主，你以妖身接近藏经阁，损了不少修为吧。”住持淡淡地开口。
　　“为了昔日的恩人损点修为，没什么。”蝶薇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地说。
　　我听出了她话的讥讽，又内疚又窘迫，“是段续让你来接我的吗？他太过分了！”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来的。”蝶薇淡淡地说。
　　“阿弥陀佛！”行止住持双手合十，“女施主知恩图报，真是难得！不过，这里是佛门，使用妖术十倍于己身，女施主留心。”
　　“住持话里有话啊，”蝶薇讽道，“不过，还是谢谢您提醒，蝶薇记住了。我还有事，这就带舒华离开了。”
　　“不可以！”住持叫住蝶薇，“二位既然到了寺里，就是客，我亲自送你们出寺门。”
　　蝶薇露出为难的表情。她靠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单独说~”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朝着住持行了个礼，“我和蝶薇是朋友，我们刚好有些私房话要说，就不麻烦住持送了！幽戊法师的事，还要您操心呢！”
　　“舒华，你真的决定要跟她走？”住持问道，语气中是深深的担忧。
　　“是呀！”我挺不理解住持的担心。他在担心什么？
　　住持叹了口气，“一切皆有定数，你们走吧。舒华，以后如果遇到难处，尽管来寺里找我。”

　　蝶薇在前面无声地走着，我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行止住持说的事，她也是知情的吧。我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时至今日，段续还在给我下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她什么都听段续的，段续不让她说的事，她是绝不会说的。刚才，她虽然躲在旁边却一直没有打断，让住持完完整整地把所有事情说完，就已经是帮我了。想到这里，我开口说道，“谢谢你，蝶薇。”
　　前面的倩影忽然停下。她转过头，淡淡地问我为什么谢她，语气中无悲无喜。
　　“谢谢你允许我知道实情。“
　　她猛地转过身，幽幽将我看着。以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让我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
　　忽然，她收起了幽幽的目光，放缓了声音说道，“舒华，你这声‘谢谢‘我当不起，因为我一直心中有愧。“
　　“这不怪你！“我赶紧说，”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主意，你也没办法，我懂的。“
　　“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帮段续瞒了你很多事，比你能想到的多的多。这么长时间，我心里一直很愧疚。今天我之所以背着段续冒险到死里来，就是为了把一切实情都告诉你。“
　　“你是指，我是曼殊沙华转世这件事吗？“我忐忑不安地问。
　　“你已经知道的事情，我就不再说了。“蝶薇抬手顺了顺耳边的长发，”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父母。“

　　不，这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是爸爸妈妈抱养的？
　　不可能，那场地震怎么可能是因我而起！
　　不会的，段续不会故意设计，让我妈妈去送死！

　　“这些都是真的。”她冰冷地说着。
　　“单单从生死簿上改动寿命，都是极难，更何况你的名字是被硬塞进生死簿的。生死簿的墨水，是冥王特制，无法仿效。在冥界，管制最严的就是这墨水，平时都是一滴一滴像判官们发放。我们用尽手段，才搞到了足够的墨水。后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借用的是一个本该因为难产，母女双亡的婴儿，将你的名字塞了进去。”
　　“你亲生母亲是个智力障碍的乞丐，在街头生下你就死了，没人知道你父亲是谁。段续将你魂魄内残存的神力封印，放到事先物色好的人家，你便被领养了。古教授与你也有渊源，他化成中医先生帮你看过一次病，顺便给你取了名字。”
　　“那场地震本不该有。你读大学时，曼殊沙华转世的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你有残存的神魂，对妖魔来说诱惑极大。偏偏，你又是天弃之人，杀了你不伤修为不受天谴。所以蛇族、狼族、鹰族齐齐聚集到你的家乡，四处搜罗。”
　　“为了保护你，段续对你养母施了法，让他们以为她就是曼殊沙华转世。他们为了抢夺你养母大打出手，才导致了那场地震。你养父养母在硝烟中魂飞魄散，也让其他妖族断绝了找曼殊沙华转世的念头。”

　　“我不信！”我摇摇晃晃地说。
　　“你父母的尸体，一直都没找到吧。”她丰润的唇珠一张一合，冰冷的声音不停地往我耳朵里钻。
　　“我还要告诉你，他想娶你，并不是因为爱你，只是为了继续喂你吃药而已。”
　　“这次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是曼殊沙华转世还活着的消息，又传了出去，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浪。为了保住曼殊沙华的灵魂，只有将你洗髓变成另外一个人。等你吃下所有的药，忘记一切变成一个白痴时，他便可以将你调教成他想要的样子。”
　　“等你阳寿尽时，他会喂你吃下长生药，再将你变成一个妖！可你成了妖也无法修行，只能靠他人将灵力渡给你，就像给婴孩哺食那样。”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没有一滴泪。
　　他真的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那颗将人变成妖的不死药，真的是为我准备的？他真的和那个老妖怪一样，想把我变成一个木偶？他答应任何事都不再隐瞒我，全部都是骗我的？
　　不！在我亲自跟他确认之前，我不能相信！
　　“我要去找段续问清楚！”
　　“你还是不信？”蝶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讥讽，“你以为段续是什么？他是魔!”
　　“实话告诉你吧，你一直找不到工作，是他做的手脚。“
　　“玄青保住了一条命，但为防消息走漏，被他囚禁起来了。”
　　“冥界那几个卖墨水的美人，离开咫尺便被他借马面之手灭了魂，理由是私离冥界。”
　　“苏小小她们四个，魂飞魄散了？”我难以置信地问。
　　蝶薇清丽的面容上带上一抹诡异的笑，“四个女鬼而已，魂飞魄散了也没什么稀奇。他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

　　“孟婆的事，是他设了千年的一个圈套。这件事连马面都不知道。”
　　“那个叫小蝶的女孩，也是段续趁着爆炸弄乱了她牙齿的魄元。收的诊金，就是她母亲的一片心魄。”
　　“那条弹涂鱼的牙齿之所以碎裂，是段续引它吃下了一条魔虫。成了精的弹涂鱼生活在沼泽深处，否则哪能那么容易从他那里搞到解封镜？”
　　“火星吃虫子事情曝光的幕后推手是他，萨阿妲蒂被偷拍的幕后主使也是他。这些都是他通过孤十做的，目的是让她们俩主动和咫尺做生意。”
　　“那个孤十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这些年帮他做了不少事。可是他渐渐地有些不太听话，也有些贪得无厌，为了钱把不该放的新闻放了出来，暴露了他自己。段续为了不让母夜叉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只好除了孤十。”
　　她转头看着我，笑的嫣然，“你觉得，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