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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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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可谓痛苦。
自己像是一块飘在水里的浮木,浪花拍在脸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水是接近墨色的,但是没有味道,天空一片混沌,水天没有交界一般,加上水花迷了眼,什么都看不分明。
身子动不了,就这样在广阔的黑水中浮浮沉沉,不知道身处何方,要被这没有温度的浪潮带到哪里去。
漂了真的好久好久。
我倦了。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着放弃。
闭上眼,就让我在这黑水中腐朽吧。
全身一轻,卸掉了好多力气,就这样沉溺进去吧。
噗通。
猛然惊醒。
眼前的世界竟是颠倒的。
是我睡得滚下了床。
迷糊中站起来,摸摸身上,换了一套新的亵衣。
浑身酸痛,关节像锈了一般,好僵硬。
房间不大,比在兰心坊时的房间小了一倍,只有一张靠墙的小床,一张书桌,角落里几个置物的箱子,上面堆放了我的行李。
难怪会滚下来,在柳城的时候总是瞎子睡在外面挡着,在兰心坊的床又足够大,这样一个人睡小床当真是第一次。
也许是要庆幸的。。。
那个梦,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若是没有醒,真的会溺毙在那潭没有边际的黑水中吗?
尸骨都寻不到吧。
正想着,一缕熏香飘进了鼻腔,是来日看到的那种线香的气味。
不似寻常的花香,有点苦涩,但也不是佛堂里点的那种,没那么沉重,只感觉能静下心。
从包袱里捞出一套粗布褂子套上,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踏出房门。
与昏倒那天差不多的景致。
白衣男子此刻身着一身花袍子,黑底,纹绣了满满的百花,美艳华丽,跟这个简朴的小院子格格不入。
他坐在石凳上,躬身在仔细研磨着什么,看不清正脸。黑色的长发挑了两侧的几缕在脑后简单扎起,防止发丝掉落妨碍视线。
他背后是那棵大树,大树后是那天的红衣女子。
这下定睛一看,哪里是女子,分明是个年龄跟我一般大的少女。依旧是身着红衣,在院子里舞刀弄剑。
身子纤细修长,玲珑有致,出剑的气势很足,快且狠,凌厉又决绝。但腕子柔软灵巧,手腕翻飞,一柄看似沉重的长剑被她舞得活了。身处小院,但行动没有受空间限制,一招一式皆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束,许是舞了很久,稍有些散乱,额前有细长的碎发飘荡。
她的一张脸长得尤其好看,跟瞎子李兰心的眼睛相比,她的更漂亮,一对桃花眼水汪汪的,眼尾微微翘起,晕开一片桃红,眉头蹙着,眼里是凌厉的怒气,面颊透着粉色,鼻尖沁出了汗,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微分开。明明是带着杀意的舞刀弄剑,配上她这张俊俏精致的脸蛋,在我看来竟觉得,有几分妖娆妩媚,惹人怜爱。
怔怔地看了一会,才迈步走向前。
行至石桌旁,华服男子一手扶臼,一手持杵,臼子里的粉末已被磨得极细腻。
他放下手中物事,身子终于直起,拢住袖摆,指尖沾取些许,凑到鼻尖细细嗅闻。
瞎子的李兰心的长相大约是可以归为一类的,恬淡温润,湛然若神,一潭春日泉水漾起粼粼碧波,倍感舒爽,是环绕在心头的微风,可谓百看不厌。
可面前这男子,虽美,美得抓住了人眼不能移开,却又不敢再继续接近。眉眼间糅了妖气,凤眸星目低垂,肌肤当真是白皙盛雪,被争奇斗艳的百花一衬,更显阴柔。
眼波流转,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我,眼里有几分不愉悦的神色。
被看得心头一紧,连忙低头行作揖礼。
“彦儿。”
他一摆手,背后的少女立马止了动作,提着剑小步跑到他身边。
这番近距离细看之下,更是惊艳。相比远望之时要柔和些,面颊红润,耳朵尖尖上缀了淡粉,额际碎发随风飘散,喘息有些急促,面上却没带丝毫表情。约莫比我高了半头,身姿挺拔,并不低头,垂着一对媚眼看我,眼神里只写了冷漠和疏离。
心中失落得很,在柳城就就没几个朋友,与我话最多的就是瞎子。瞎子一走,后来每天画画,更是只能与山水砖瓦谈天。哥哥们虽好,但毕竟年龄性别皆不同,很难交心。此番难得遇上了年龄相仿的女娃,人家却如此不待见我,凄凉得很。
华服男子掸去了指尖的粉末,手肘搁置在桌上,托着腮,另一手指向她。
“水彦。”
再指向我。
“南苑。”
她持剑向我行礼,我也连忙举起手回礼。
男子收回手,随意地搭在腿上,用慵懒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在实现你们各自的目的之前,你们会一直跟着我,奇能淫技也很,剑法体术也罢,我都能教。只有一个条件,如你所见,我是个调香师,这一行干了十载有余,终是到了瓶颈,我要你们去为我搜集几味特殊的香料,只此而已。我本名颜卿,你平日里就唤我师尊罢。”
“先让我见识下你的身法。彦儿,把剑给她。”
名唤水彦的少女脸上并无波澜,但我可以看出涌起了不易觉察的,不悦,但也上前一步,双手捧剑交予给我。
刀刃如霜雪,比平常的剑的剑身更长,更宽厚,寒气逼人,隐约秀有花纹。剑柄泛着暗沉的红色,图案已经模糊,难以分辨。
好沉。
接过手的那一刻,双臂一沉,差点稳不住把剑给摔了。
此前跟随李兰心学剑,本意还是为了强身健体,不然每日每夜只出门画图,身子迟早要垮的。也不知道李兰心的剑法是洵了哪一派,起初极其难练,对身体细枝末节的操控要求极高,练了没几式便脚下一软,腕子僵了还容易误伤自己,为此一套练功夫缝缝补补,好不凄惨。
柳城太过于闭塞,唯一接触到的武功全来自李兰心,除了瞎子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的那些江湖段子,但那毕竟不可当真,所以我本以为天下武功都应如此。可如今看了水彦的剑法,惊觉李兰心的剑法当真是怪异。
一年的时间,我已经把李兰心的那套学得八九不离十了,练习时也能看出他很是欣慰,成天背着一大套画具上山下山也不觉得疲累,体能是能跟一些乡野汉子持平的了。
我本以为自己能算是个鸡头了吧,没想到今日才知道,自己连一把真正的剑都拿不好,心里不免有些阴郁,但也只能惺惺地朝那片空地走过去。
起了风。
飘来一片云。
细密的凉风拂过全身。
深吸一口气。
握着剑柄的手心有些潮湿。
手臂猛地发力,提剑摆出第一式。
俯身。
摆手。
腰背绷紧。
这里要回过身。
迈一大步。
双手执剑向前刺出。
略微蹲下。
双腿发力跃起。
落地之后重心移到右侧。
再转身。
。。。。。。
不知道是第几式时飘起了小雨。
我只觉得好凉爽,耳边满是自己的喘息声,气息乱成一片,但视线紧随剑尖。
好重。
剑好重。
手臂好重。
最后一式是举剑下劈,手臂在颤抖。
爆喝一声,终于举起了剑,重重地劈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雨又停了,全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正巧剑身在土里插得又深又稳,我双手扶剑支撑着身子,向前躬身,大口汲取空气。
这般落魄跟垂死的鱼没什么两样罢。
身上热汗跟冷汗混杂。
第一天来时,连门槛都没跨过就倒下了,今日舞个剑竟也是这样的德行,明明她舞得那样好看,明明她就能舞得像仙子。
这样的对比,那我被人嘲笑也是难免
只能说自己一路太顺畅,不过学了区区一年的剑法,就飘飘然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罢。
如此能想通顺了,心情和呼吸都平复了很多。
才抬起头。
这位师尊的脸上竟是跟我第一天来到时一般,又是惊喜。
水彦依旧无甚言语,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对眼睛微微睁大了,圆滚滚的瞳仁紧盯着我。
师尊站起身,双手环抱于胸前,
“睡了近三日再舞剑竟还能有这架势,招式也能勉强算得上标准,底子还不错嘛。更何况,这柄剑可非常物呐,啧啧,孺子可教也。你说是吧,彦儿?”
我竟是睡了有,三日吗?
水彦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离开,回望身边的师尊,轻轻点头。
“那么,当下只剩一件事了。”
我双手离开剑柄,毕恭毕敬地站正。
“师尊请讲。”
“你会做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