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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郎中好意留伤患,朱皇帝钟情引前缘 ...

  •   江蓼和柳姜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冒一句,都愣愣把他盯着,把朱之珩盯得不好意思了。
      “那个,要不你们还是继续吧。”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把鸭掌递给江蓼。
      江蓼小幅度撅嘴避开他递过来的鸭掌,从桌上重新拈了块玫瑰酥:“走开走开,一人握一下都握腌臜了,我还怎么吃。”
      柳姜也不客气,在另一张椅子坐下,挑了个椰丝白玉糕吃起来。他边吃边和江蓼一起点评这些皇宫御厨出品的菜式口感如何味道怎样。
      江蓼余光瞟到朱之珩的不知所措,包着一嘴面饼渣滓含糊着说:“你别愣在那儿,你也来吃啊。这么大桌吃的,别浪费了。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朋友真是不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出生没有含着金汤匙,但我戴着金玉锁。”朱之珩不满地纠正道。许是这两人的强盗行径太过自然又太过自觉,朱之珩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不对,放肆!来人啊……”
      “朋友,别叫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江蓼将最后一个桂花酒酿糯米糍吞入腹中,不知餮足地咂咂嘴,“你没看出来我们两个都不是寻常人吗。”
      “呃……”朱之珩顿了顿。面前这个面若冠玉吃相却宛如饿死鬼般的男人总是能让他无言以对。“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你没吃饱,想再叫人传一份小食。”
      【柳姜,怎么回事啊?杜衡真的托生到这个家伙身上了吗?杜衡怎么会这么蠢啊?单纯又直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江蓼快乐疯了,捏着灵犀诀滔滔不绝地跟柳姜嘲笑朱之珩。
      【我怎么知道!今夜他怕是吃错药了。小时候跟他讲话,我还觉得这小孩儿怪聪明怪成熟,有杜衡当年的风范。】柳姜翻了个白眼,目睹江蓼风卷残云,桌上食物一点没剩。
      “陛下,说正事。今夜突然造访实属意外,我等本想明日登堂求见。不过也无妨。陛下的胞兄近来可是常携一绿衣女子觐见?”柳姜重归正色,注视着朱之珩,那双琉璃似的眼眸给朱之珩一种莫名安定的力量。
      “确有此事,不知……先生有何顾虑?”朱之珩恭恭敬敬朝柳姜一拱手,提出心中的疑惑。
      看热闹的江蓼没忍住插嘴道:“等等,容我插一句。他拿的难道是我之前见过的,溟洲司命所压箱底的狗血剧本之一,《痴情帝王——谍中谍中谍之生离死别》?”
      “如果我没看错,确实。”柳姜面露嫌恶之色点点头。
      “那个谍中谍中谍就是那个绿衣女?”江蓼嘴巴能塞下一个鹅蛋。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作为一位曾经的优秀说书人,他都想到了。
      柳姜眉头皱得更深了:“正是。”
      “狗血剧情你也不至于这副表情吧?难道说……”江蓼露出想笑又很想同情的扭曲表情,活像吃了毒蘑菇梗死的驴,“那个绿衣女不会是你女相的低配版吧?”
      “烦了,毁灭吧!你还有完没完!”柳姜拍案而起,不顾一切地把手上的油往江蓼衣服上揩,不惜使出定身咒。江蓼见他这般反应,笃定自己猜对了,对杜衡的情劫也愈发好奇。
      “你在蘋洲人面前滥用法术,根据五洲律法第七千六百五十一条,你要被送去溟洲做苦力!”江蓼身体动不了了,嘴上依旧不饶人。
      “闭嘴!再聒噪老子就把你卖进花楼当花魁!”柳姜解开江蓼身上的定身咒,坐回椅子上。
      目瞪口呆的朱之珩再一次被二人忽视了,不过这次他显然被柳姜没有见过的一面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别生气了,生气会长皱纹,还会使肤色暗沉。我帮你把他这段关于你发飙的记忆清除。我就说你怎么肯亲自上阵陪他历情劫,原来是因为被盗用了肖像权。”江蓼在蘋洲游历期间受过专业训练,于是他硬生生忍下笑意强装怜悯叹了口气。
      他大概天生命犯炮仗,认识的人里面五个有三个都是一点即燃,爆出来的烟花还各不相同。江蓼有些无奈地想,大概是老天爷都知道他就爱贫几嘴消遣吧。
      还呆在边上一动不动的朱之珩根本没听到这俩个人夸夸其谈半晌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江蓼压根没给他想清楚的机会,一只小蓝蝶从江蓼指尖飞出,停在朱之珩的睡穴,朱之珩就陷入了梦境。
      柳姜和江蓼一起把皇帝抬上龙床,穿着粉色轻纱的宠妃惊恐地瞪圆眼珠子从床上扑腾下来,嘴巴没发出任何声音。
      “哎,怎么忘了这儿还有个人。”柳姜心好累,将朱之珩的头重重摔在床上。
      江蓼遂也松了手,故技重施让小蓝蝶停在宠妃的睡穴:“你什么时候对她用了法术?”
      “我一掉下来这姑娘认错了人,手脚并用来吃我豆腐,又吵得不得了。”柳姜和江蓼一起将两个睡死过去的人在床上摆好,一屁股坐在床沿虚抹了把汗。
      江蓼背着手在边上站着,斟酌了一番开口:“现在有空给我补充你跟朱之珩如何相知相识了吧?”
      柳姜苦大仇深地坐回椅子上,不是很放心地在自己和江蓼周围布下一道结界,这才开了金口。
      “事情是这样的……”

      柳姜一开始跟江蓼如出一辙,抱着看杜衡黑历史的吃瓜心理偷偷潜入皇宫。
      杜衡小时候在皇家书院上学。书院有一棵千年老梨树,据传在大越建国前就一直长在那里。越成祖怜万物有灵,便于梨树周围建立书院,未曾下旨斫去。怕小皇子小公主们翘课爬树,又围树造了架白玉栏。
      老梨树亭亭如盖,近书院教室的一侧枝干盖过白墙乌瓦。每逢阳春三月,便纷纷飘雪似的撒花瓣。地上、檐上、白玉栏上,拥冰堆雪;径上、泥上、稚子头上,琼瑶踏碎。满院碎玉,恍若仙境;惠风一缕,入室幽香。
      柳姜就是在这般一个玉雪季节和朱之珩初识。
      那年朱之珩七岁,先生站在讲台教着“未成新句,一砚梨花雨”。
      朱之珩转头去看窗外的梨花,却看到窗口趴着一个乌发青衣,雌雄莫辨的美人。
      那美人皱着眉头兀自念叨:“分明说一砚梨花雨,可分明未雨……”言罢,他恍然大悟般眼里一亮,扬起唇角朝院子一拂袖。
      朱之珩还沉浸在他方才美得不可方物的一笑里,只觉那人吸走了所有的颜色,身后满院梨花黯然,万物黯淡。朱之珩满脑子都是先生讲过的“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好女谁??”,忽觉手背和额头沾到丝丝软软的冰凉,回神一看,院子里竟下起了澍雨。
      方才那个神仙模样的人物仍两臂放在窗沿,拿手支着头,笑道:“这般不就梨雨两全了。”
      朱之珩听了,认真看着他解释说:“不是这样的。梨花雨是形容梨花纷扬如雨,并非梨花落时下雨。”
      那人白净如梨花花瓣的脸倏尔就红了,眼睛惊恐地瞪着朱之珩:“你看的见我?!”
      朱之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适才看见你呼风唤雨了。美人姐姐,你是天上来的神仙吗?”
      被叫做美人姐姐的柳姜脸一下子就黑了个彻底。他又瞪了朱之珩一眼,转身步入烟雨,拂袖而去。
      连续几个月没再见到柳姜出现,朱之珩恍惚以为那次窗边惊鸿不过他在课上的南柯一梦。直到梨花花期将尽,暮春五月,微雨。朱之珩身后跟着两个内侍,一个撑把油纸伞,一个替朱之珩抱书。他沿着书院石板路慢慢走,注意到地上沾了尘土,被碾成雪泥的花瓣,心里蓦地空空,惜春伤春之情油然而发。
      三月四月里堆云簇琼的梨树此时只剩下疏落几朵白花,在风中颤颤巍巍,似是连这般柔和的春雨也承受不住。
      朱之珩目光下移,却看见那日的青衣仙人大大咧咧坐在白玉栏上,一手撑着栏,一手拈着一枝梨花把玩。如丝的雨从梨树枝桠的缝隙坠下,仿佛沾湿了他绾得随意的墨发,又仿佛不忍亵渎神灵,避他而落。
      “是你!”朱之珩很惊喜,不待身后两个内侍反应,便快步走向柳姜。
      “太子殿下!您小心淋着雨!”那撑伞的内侍吓得心脏漏拍,生怕这濛雨害朱之珩感染风寒,连忙跟过去。
      柳姜抬眼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将梨枝拿近,低头嗅了嗅枝上沾了泥泞的花。这花枝是他从栏边捡的。也不知是强风作祟还是孩提顽皮,将这梨枝折损在地。柳姜是大荒之柳中生出的神,自认与五洲草木同根,每每看见植物受摧残,都不免痛惜。
      “仙人,你怎的上回一言不发就走掉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朱之珩走到距离白玉栏还有一米左右便止步。远一寸他不舍,近一分又怕逾越。他定定打量眼前这个青衣神仙,心里盛满虔诚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渴望。
      柳姜闻言笑了,似乎笑他痴傻:“你都叫我神仙了,怎还妄想找到我?”
      朱之珩滤过柳姜话里的刻薄意味,心脏因他跟自己说话而剧烈地搏动。
      “恕我愚昧,上回未曾将你的声音听真切,误会你是女子。”朱之珩这次听清楚了,眼前人虽生了比女子还精致惹眼的样貌,声音比一般男子细柔了些,却如空山玉罄,泠泠作响,明显是个男子的声音。
      柳姜面上又浮现一瞬羞恼之色,他拧眉别开脸哼了一声。朱之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看懂了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在说:那本公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为其难原谅你。
      这个想法让朱之珩吃了一惊,他怀着复杂的心绪试探道:“那你就是原谅我了。”他分明想用疑问句,偏偏话一出口就成了陈述句。
      柳姜还是侧着头没看他。朱之珩瞧见柳姜抿了抿嘴,脑袋里又对这个动作快速做出解读:废话。于是他又厚着脸皮追问:“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柳姜。”柳姜嘴比脑子快了一步,名字刚脱口而出他就抬手捂住嘴,一副悔不当初的懊恼神情。都怪杜衡转世的这个小兔崽子嘴巴太甜,什么美人、神仙、哥哥、姐姐张口就来,害他毫无防备就交了底!
      朱之珩眨了眨眼,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柳姜的名字,稚气未脱的少年说到姜字尾音时因说话腔调带了一点婉转的缠绵。柳姜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迟到了,没等朱之珩再开口就启用法术落荒而逃。
      七岁,他才七岁!柳姜你他娘的给我清醒一点!
      眼前的人咻一下不见了,朱之珩第一反应竟不是惊恐而是失落。他怏怏回到石板路,朝东宫走去。那两个内侍早就被他对着梨树自言自语的认真模样吓傻了。看不见的还以为太子殿下面前真的有个人。
      撑伞内侍走了半晌,实在没忍住,颤声问道:“太子殿下……方才是在跟什么人聊天么?”
      “你们看不见?”朱之珩反问,丝毫没有惊讶之情。他就知道会呼风唤雨,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柳姜不是人。
      从此,大越皇宫里开始流传太子殿下在书院遇到了妖怪的流言。
      ……

      江蓼听得入迷,脑袋里早已重操旧业干起写说书稿的老本行。柳姜戛然而止,他从创作之海中被捞回现实,故而十分不满。
      “你怎么不讲了,继续啊。“
      柳姜白了他一眼,死活不肯接着往下说。
      江蓼笑得贼眉鼠眼,矫揉造作地哦了个山路十八弯:“我知道了。前情回顾结束,这回我们来讲讲朱之珩和那神仙柳姜如何双双坠入爱河的经过。这朱之珩七岁与洛神一见惊鸿,再见倾心。可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心头那莫名的情愫落地生根,待到情种枝繁叶茂之际为时已晚。这十一年间,于柳姜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于朱之珩而言,却刻骨铭心,足以左右他的短短一生。他……“
      江蓼正说到兴头上,柳姜猝然伸手将他嘴巴捂住。二人一言不合就在结界区域内——打了起来,足足打到晨鸡叫晓,才双双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无言望天。
      “爽,好爽……许久不曾跟人这般赤手空拳地较量了。“柳姜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衣领被江蓼揪着揍脸时不小心扯了条大口。
      江蓼也好不到哪里去。柳姜最宝贝自己那张脸,他偏生打架就爱打脸。遂暴怒的柳姜哐哐两拳送了他一对熊猫眼。听到柳姜说话,江蓼畅快的笑声从胸腔氤氲而出。
      “好久没跟烨洲的打过架了,想不到还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架友。这趟舍命陪君子倒是不亏。“
      “笑话,咱们当初可不就是不打不相识吗。”柳姜也笑了。
      就在这闲聊的空当,二人起身将自己拾掇拾掇,一通法术砸完,已然恢复成打架之前整洁高岸的形象。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江蓼拍了拍衣摆。反正戏也看完了,八卦也听完了,架也打完了,他是时候启程去沧洲了。
      柳姜挥手撤去结界,大度地说:“唉,你瞧瞧杜衡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子,偌大后宫就只有三位妃子,还是朝廷肱骨强塞进来的。他每天晚上为了避免宠幸她们只得用些下三滥的法子欺骗众人。若是再加上那个长得同我肖似的女人,他这些老婆恐怕不得安生。看在这么多年情分上,我还是留下来帮帮他。更何况,我可不想一个我的赝品在他这儿获得特殊对待。”
      江蓼看破不说破,微笑祝他好运,便从屋顶那个他们昨晚砸出的洞离开了。他临走还不忘替柳姜收拾烂摊子,用法术将破洞修复。
      回到马车上,隺珝还睡着。江蓼秉持良好医德,抬手摸了摸他额头,并未发烧。
      江蓼踏着晨露归来,手上尚染了林间湿冷的水汽。他凉凉的手一贴上去,隺珝就醒了。
      那双苍墨色的眼睛还带着一些刚苏醒时特有的雾气,甫一睁开就跟江蓼的眼睛对上了。平素厚脸皮的江蓼破天荒尴尬了一回,讪讪将手背到身后,神色不太自然地解释说:“那个我原以为你发烧了,就伸手试试温度……”
      “嗯。”隺珝不甚在意。缺水导致他嗓音格外低哑。
      江蓼反应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壶,纠结了几分钟后,才开口:“隺珝兄弟,我还有要事在身,即日启程往沧洲去。我们不如就地……”好聚好散了吧?江蓼话还没说完,就被隺珝打断了。
      喉咙被水滋润以后,露出他本来的音色。空谷流响,低沉悦耳,比听筝听琴还叫江蓼心旷神怡。
      “我本就无处可去,幸得江公子出手相救才保下贱命。若是江公子不嫌弃,可否容我同行?”隺珝不爱眨眼睛,每次眨眼间隔时间都很长。他真诚地注视着江蓼,深邃的五官一认真起来就好似情深似海。
      江蓼给了自己一巴掌:呸,你在想什么?怎能趁人之危……啊不是,见色起意呢!
      隺珝被他突然给自己的一巴掌看懵了。
      江蓼丝毫没觉得自己这番举止异常,浅笑盈盈:“那便一道吧。隺公子可以唤我长楸。”
      “好,长楸。我没有表字,你直呼姓名便是。”隺珝开口说话时没有沉默时那么冷戾,多了一丝文静。
      江蓼平生胸无大志,唯爱说书、品茗、行医、游历、观美人。而天下美人万千,他最爱性情刚烈的冰山美人。幸又不幸,面前坐着的这位,刚好就是江蓼最喜欢的类型。跟冰山美人做了朋友的江蓼抑制不住自己发疯的冲动,又不想在隺珝面前留下负面印象,只好赶快远离隺珝。
      “好叻!那我去驾车。”说罢,车夫师傅江蓼同手同脚地往车厢外走。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还是让我来驾车。”隺珝说着,匆匆起身想拦。不知是起身太猛还是伤势太重,他跌回地板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蓼眉心一跳,不疑有他,更是加快速度走去驾车:“隺珝,你伤势未愈,好好养伤。驾车暂且由我代劳。等你痊愈再换也不迟。”
      车帘掀起又落下,阳光以隺珝的鼻尖和左眉尾连线为分界,在左边停留一瞬。隺珝的苍墨色眼眸里在阳光下似乎闪着点点光星。
      他轻声道谢,依旧注视着前方的车帘,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江郎中好意留伤患,朱皇帝钟情引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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