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浅谈》月如逝

17、落霞孤影

　　这是九月与碧涩搬到落霞宫的第一晚，也是她在闹鬼的屋子里居住的第一晚。

　　今夜月明星稀，孤鸦哀啼，蝙蝠乱舞。萧瑟的风刮的院外枯叶沙沙作响，那些树影暗落在地上张牙舞爪的狰狞涌动，就像一个个被地狱束缚的恶灵。

　　常年失修的木门被风吹的咯吱作响，时不时的还掺杂着几声灵异幽怨的猫叫，扰的九月心神不宁。

　　大概是久无人烟冷清惯了的缘故吧，即使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每个细缝都用布条塞的密不透风，屋里的温度还是比雨泠殿的要低上许多。

　　九月止不住的咳了几声。身体明明在发烫，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汗，却又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一样冷的打颤。无论裹多少被子都嫌不够，何况这些被子通通受了潮就像寒铁一般压在身上，非但不能取暖，还源源不断的夺走九月身上仅有的温暖。

　　难受，真的好难受，不单单是身体，也是心里……

　　成为公主一年有余，遇到了启穆，碧涩……可如今，她心慈手软，她遭人遗弃，她孤独无依，原来自始至终她从未改变，更是遇见了他她就被打回了原形。

　　九月挣扎起身，因着在病中，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有气无力说道，“碧涩，帮我把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拿过来。”

　　九月决定韬光养晦重操旧业，无论何时，她都一定要让自己好好的。因为在这个世上，这样自己能够最贴心的爱惜还自己，且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想要心静修身，有很多经文可以读，可九月独独只爱这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都说地藏经可以超度恶鬼，她想她现在这副病容难道不像一只鬼吗？正因为像黑暗之中的一只鬼，才需要经历她的业障，如果能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一丝的光明，或许她的心就不会那么苦涩了。就只需要一丝丝的温暖她的心就可以融化。

　　也许这世间并没有鬼魂，但是如若有呢？那些冥顽不灵执迷不悟的恶鬼可能只是没有遇到融化自己内心的那一线光明吧。就如她迫切的希望被超度一样，她超度着他们的同时，也就像在超度她自己一样。

　　“公……您……您都这副模样了，就好好的休息吧！听说晚上念这种经文容易招鬼的，何况是在这种地方。您现在又病着。”碧涩带着哭腔抽抽噎噎的制止。

　　“碧涩，我睡不着。”九月强撑着身体坐起，有气无力的答到。

　　“是不是被子受潮了？您先委屈着先盖一盖？等过几天太阳出来了，奴婢就把被子晾晒晾晒，也把这屋子收拾收拾。再扶您出去晒晒太阳。奴婢还带了倭瓜毛豆的种子，到时候可以把它种在院子里……”碧涩自顾自的说着，泪水却止不住的滴落。就好像今夜是九月的回光返照，她就要病死了似得。

　　碧涩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能看到她动情的真心。

　　“我有一个故人，你不知道的故人。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月字。她把她的余生送给了我，所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人了，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都要双份。纵使是现在这副颓败的样子，我也不觉得有多少落魄，有多少的孤单。我只要想着这实际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她一直陪伴在我左右，这就足够了。”九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对碧涩说这些煽情的话，大概是在病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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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愈发的微弱，照的屋中陈设也时隐时现，愈发的昏黄陈旧。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它就完全熄灭了。

　　黑暗里传出碧涩的声音:“这……这是最后一节短蜡了。”自从搬进落霞殿，碧涩就再也没有叫过九月一声的公主。虽然没有称呼的对话有时候很显突兀，但是她害怕公主这二字会再次的伤害到九月。九月现如今的身份已不再是公主了。

　　碧涩原是如此细心的一个姑娘。

　　“碧涩，别怕！有我在呢！别害怕。”九月知道碧涩在害怕，害怕厉鬼索命。在这样阴森萧肃的房里，光就像是洪水中的浮木，给人以生的希望。如今它灭了，徒留无尽的未知与不安。

　　而害怕是每一个惜命的人的正常反应。“碧涩，你看，不是还有月光吗？没关系的！有我在呢！如果害怕就唱歌。这样就不害怕了。”

　　碧涩依然在发抖，四周静谧的让风声呜咽的更加嚣张跋扈。九月终于还是强撑着疲惫感先开了口，哼唱起曾经在乐谱书上看到过的一首曲子。

　　九月原先是很害怕鬼的，毕竟那样未知神秘而又残忍的事物是她有生以来唯一知晓的最恐怖的事物。可是后来她再也不怕了。因为我切身的感受到被抛弃时的孤独，那种内心无处安放不知所措的忍耐；被利用时的心疼，那种内心宛如刀割流离失所的强撑……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与事难道不是比鬼魂还要可怖吗？

　　哐哐哐，门外响起一阵粗鲁狂躁的敲门声。接着是一阵尖锐的猫叫声。

　　“碧涩，别怕！”九月将碧涩揽入怀中。透着淡淡的月光，她依稀看到碧涩的双眼瞪的大大的，面如纸色，一副死不瞑目的扮像，发紫的唇哆哆嗦嗦，这是她脸上唯一的活物，唯一可以证明那不是一张死人脸的证据。九月不禁汗颜，这小丫头，如果此时此刻给她一面镜子，估计她自己就可以把自己吓死。

　　“应该是风声！”九月安慰道。

　　“快开门！有人让我带你们到药阁拿伤寒的药。快开门！”门外响起一个老嬷嬷的声音。

　　“这么三更半夜的，你……是人是鬼？”碧涩向门外喊道，声音满是难掩的恐惧。

　　“三更半夜的？你以为我想？要不是那人坚持，我也不会来！这么晚来这，难道我就不怕晦气了？快开门！”又是一阵粗鲁急促的敲门声。“到底要不要？去不去？如果不去我也好回个话！”紧接着就是吐口水的声音，“真晦气！”

　　“来了来了！当然要去！”碧涩从九月的怀里急急的挣脱出来。明明前一刻她还是那么的害怕。

　　“碧涩！这么晚……”

　　话还没说完，碧涩就已经把门打开了，一阵凉风直接迎面向九月扑来，扑的九月眼冒金星，额头又渗出许多冷汗。“奴婢去去就来，您现在的处境，这药来之不易。只要您可以好起来就好。”

　　“是谁让我们去取药的？”九月转而问向那个老嬷嬷。

　　那老嬷嬷有些不耐烦的道，“没说，不知道！”

　　“碧涩，路上千万要小心！早些回来。”

　　“嗯。奴婢知道。”话一说完，九月就听到小心翼翼的掩门的声音。接下来四下更为静谧。有隐隐艾草香通过房门的缝隙散入，闻的人心神安宁。

　　难道是她病昏了头？他怎么可能会来这呢？难道到了这个关头她还在想着他？否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