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我的他》傲慢的喵

3、昔日少年时

　　谢二和堂哥同岁，作为邻里一起长大的小孩，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谢二和堂哥在初中还是同班同学，两人一动一静一文一武相映成趣，偏偏又都是相貌俊秀的阳光少年。只不过大概我从小就见惯了谢二被他爹揍得狼嚎不止的样子，以及堂哥在家其实是个不爱洗脸的抠脚汉，所以对阳光少年并不痴迷。那时候我常常注意一个角落里的少年，沉默寡言，笑起来有点羞涩，成绩并不靠前，但会拿作文竞赛的一等奖。那真是一段甜蜜不知忧愁的时光。
　　不幸的是我读初二那年，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只见桌上留着饭菜，妈妈很晚回来，说谢阿姨出了车祸，爸爸在帮谢家料理后事。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身边有人去世，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谢阿姨美丽温柔，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种气质叫做清丽。那时候的我很难把她和“车祸”这样的词联系到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爸爸在谢家帮忙。我和平时一样地上学放学，但课堂上会偶尔走神。我开始觉得生命的无常，这种想法让我觉得沮丧。
　　再见到谢二，已经一月有余。谢叔叔不再揍得谢二上窜下跳，开始继续忙碌生意，谢二也终于要返校上课。谢叔叔无暇照顾儿子，只好拜托多年好友，谢二的一日三餐，开始由爸妈照管。谢二还是爱笑，但是我知道，他对我爸妈的礼貌，已经是一种必要的恭敬，对我的客气，也有一定疏离的味道。这个看似阳光的少年，其实分外地敏感呢。
　　在堂哥他们中考前夕，谢二在街上看见一个醉酒的人走出饭店。谢二支开身边的同学一个人悄悄跟了过去，打折了这人两条胳膊。醉汉就是当初肇事的司机。后来派出所来了人，对方有点背景，谢叔叔花了钱也没当天把谢二带回来。谢二错过了中考，成了和我一个班级的同学。
　　谢阿姨温柔漂亮，被她摸一摸脑袋是让我们这一群小孩感到非常荣耀的事。我们当中最皮的小子，被她夸一声懂事，也会乖乖地真的懂事那么几天。那个醉酒的司机，和谢叔叔在生意上打些交道，对谢阿姨怀了一些心思，也用过一点手段，在自讨没趣后也就相安无事，却在一天酒醉驾车时看见了走在街边的谢阿姨。这个混蛋一脚油门毁掉了一条生命也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由于活动了关系，法院判刑并不重。谢叔叔奔走无门，只好从悲痛中挣扎出来，继续经营着公司运转，却再没有了时间和精力来揍得谢二上蹿下跳。对谢二来说，也再没有人会在被揍得五花八门后来哄他洗脸和擦干眼泪了。
　　只是揍过人的谢二并没有开朗多少，在堂哥他们升学后反倒更加地孤独。我开始被爸妈叮嘱和谢二一起上学放学，遇到不对的情况要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谢叔叔好不容易和我们一起吃顿饭，也要我在学校看好谢二，不要让他跟别人学着打架。我想起有一次在马路上看见谢二，他扬着块砖头狠狠地朝一个痞子脊背上砸下，我愣了愣在他要看到我之前迅速转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有一天我忘了定闹钟早上迟到了，匆匆来到学校第一节课都已经开始了，看着老师严厉的面孔我只好站在门外。站得无聊就翻出一本漫画，一转头却看到谢二从楼梯拐角晃了过来。我不禁一乐：“你也迟到了？”谢二看了看我就两眼一翻一副不爱搭理我的样子。我心想不跟你一般见识就看起书来。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连串牙齿打颤的声音。我戴着帽子围巾穿着厚实的棉衣感觉温暖舒适，打量下谢二才发现这货大冷天校服里连件厚点的毛衣都不加。也不知道是要说他臭美不要温度呢还是全然不会照顾自己，就摘了围巾递给他。灰色的羊毛围巾厚实温暖，谢二随意在脖子上绕了几圈，我不禁赞道：“真好看！”结果他眼皮朝天一翻，我也就懒得理他。
　　那时候谢二时常逃课，一般自习都不见他人影，有一天放学后我看见他和年级里几个混混向校外走去，鬼使神差地我就跟在他们后面了。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打过招呼后，他们一群人走进一家酒吧。我转身回家，走了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又折了回去。
　　刚放学那会儿酒吧里的人还比较少，我一进门就看见谢二坐在一群人中间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他坐在人群中间，神情落寞，其他的人则笑笑闹闹，我心里顿时升起一种非常莫名的情绪，有点心酸。谢二又一瓶酒喝完的时候，我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拉他往外走。我耳边响起男生的口哨声，也有女生骂哪里跑来的神经病。我顿了顿，没有搭理，只拽了谢二往外走。人多谢二就顺着我，但出了酒吧他就甩开我的手，他不耐烦地说：“你别管我，放开！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我回头看见他转身又往酒吧里去，就迅速挡在他面前，他向左我也向左，他向右我也向右。我就是不让步，他也无可奈何，最后定定地看了看我就转身了。我一急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大喊一声“不许去！”
　　我下了死力紧紧地抱住他，却听见他说：\"你这样抱着我要怎么回家\"
　　我瞬时撒手，离他好几步远。
　　有了尾巴的谢二开始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了。我偶尔回头，总能看见他吊儿郎当坐在最后一排一副非常无聊的样子。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得他满头满脸。其实他一直都非常耀眼，有几个外班的女孩子总在窗外偷偷指着他看，我不禁觉得好笑，转过头来，却看见自己数学作业本上的巨大叉叉，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我数学有点差，小学的鸡兔同笼几只鸡脚几只兔脚曾让我极度抓狂，初中的不等式方程什么的就简直就是在要我的命了。每次数学卷子发下来，我的第一反应都是脑子里要先白上一片。我开始发愁，再这样下去，高中就别想和堂哥一起上了。然后是爸妈，又要唠唠叨叨，再然后是我，十分丢脸，过年拿压岁钱都不能理直气壮。我瞄了瞄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也不想被人小看，就咬咬牙收起漫画和小说，拿起一本数学题集开始一道道地做。
　　我大半年的努力是有成果的，中考数学分数竟然过百。我考上堂哥上的那所重点高中了，家里人非常高兴。谢二更是轻轻松松，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录取到重点班，谢叔叔包了一家酒店整整一层请亲戚朋友吃饭。热闹欢乐的气氛里，我却有一点遗憾。我常常偷瞄的那个男生没有考上这所学校，我却连跟他要□□号码的勇气都没有。我花季时期的暗恋，就这样草草收场。没有结局，只有一段隐秘的记忆在心里悄悄地埋藏。只是不知道在那个人的记忆中，会不会对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同窗留下几分印象呢？我有些惆怅。
　　读高中的生活枯燥而又乏味，寄宿制的学校生活让我感到有些窒息。我很快地沉迷在各种小说中，一本一本飞快地阅读来让时间过得快一点。每逢周末，谢叔叔派司机在校外接我们。我坐在后座上，总是打过招呼后就戴上耳机听歌看小说。长大了的男孩子在一起说话，话题总会围绕着漂亮的女孩子，我只好假装听不见。只在有一次他们说有个女生很正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封情书递给谢二，在堂哥的肆意取笑中谢二连耳朵尖都红了。我和堂哥嘀咕，谢二竟然如此纯情。片刻，我看见他从副驾扭回来的脸，一脸的恼怒。我诧异，又跟堂哥嘀咕，谢二竟然如此矫情。
　　矫情的谢二对高中生活是满意的。宿舍里和一帮哥们儿的集体生活对他来说要比晚上一个人在家好。周末爸妈准备的饭菜花样总是要多一些，当然一周不见，老爸老妈的唠叨也要多一些，如果谢叔叔在，就更加热闹，他和老爸争相向后辈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各种道理感悟我和谢二听得一愣一愣的。老妈终于不耐烦的时候就给我和谢二碗里夹菜，说多吃饭正在长身体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要尊敬老师和宿舍同学处理好关系好好学习学业为重不要早恋吧啦吧啦，我和谢二听得相顾无语，眼里也就只剩下了饭菜，争相饱食后相继扬长而去，完全不想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大人。
　　日子都还很好，只是我始终是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好不容易补上来的数学又被落下，期末的时候36分的成绩让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钟小龙，我本来不想点你名的，但是我教了一辈子书，还是第一次有人考36分的成绩。150分的卷子，小学生只做几道选择题也就考到了，你自己多想想！你要是作文写得好，就好好写篇检查交上来，写清楚你为啥就只能考36分！”我看着情绪激昂精力旺盛年方二十七就过完了一辈子的数学老师被我气到半死的样子，内心不是没有愧疚的。像他这样重点学校的优秀教师，遇到我这样顽劣不堪的学生，大概也是奇耻大辱。不过批评之中并不忘记我的优点，惩戒之下还要想法发挥我的长处，这样的老师就很可爱了。我这样哀哀地安慰着自己，一边写检讨，一边想着寒假再好好放纵一把。租了一大堆漫画、影碟和小说，我还是打算好好犒劳一下有些适应不了高中生活的自己。

　　我还记得当初谢二看见我背着一书包又抱了满怀的漫画小说时那种连话都懒得多说的表情。不过谁管他呢！我冲他笑笑就当打过招呼，一屁股坐上后座就忙着拿出MP3听起歌来。我跟谢二，大概八字不合，认识很久却始终熟不起来。透过车窗看到他和堂哥的默契样，不禁心生羡慕。我是没有什么闺蜜的，最好的堂哥还要被谢二抢走，真是悲哀地可以。人最好的感情、思想、心绪，其实都在各种语言文字、声音腔调里，谢二显然不认同，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不好好学习的我最终结果就是高二只能进个文科普通班。这下比起老妈的脸色，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谢二那点小小的轻蔑了。老妈跟前，我成了一个负债的女儿，我好像欠了她很多。但是不用再学理化，只剩一门数学，我顿感轻松了许多。只不过文科班里的女生实在太多，女生一扎堆，又必然是不可避免的八卦与心机。我不再简单地是个替人跑腿的信差了，寝室夜谈，我成为被拷问的主角，应对一众花痴们的各种盘问。那些问题总是围绕着谢二与堂哥，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之类的各种问题。时间久了，我连应付都懒得，直接开始咆哮：“像谢二这样眼高于顶的臭屁小子还有钟禹龙那样的书呆子二汉，你们都喜欢他们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