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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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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宿的促膝长谈,我和二狗一下子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倒不是顶棚上面的空间躺不下两个人,而是我一直惦记着下面那口大锅。加上第一次和一个男性共处一室有点不适应,所以愣是拦着哈欠连天的二狗不让他睡,非得让他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给我听。
打探之后的结果如下。
王胖子,男性,年龄大约40—50岁,已婚,惧内,爱好是攒钱,最大的爱好是把别人的钱全变成自己的钱。
王胖子之妻,女性,河东狮,年龄不祥,相貌不祥。
帐房先生,男性,年龄40—50岁,婚史不祥,与王胖子之妻为姐弟关系。
乖乖,我说死胖子一个苍蝇肚里剐油鸬鹚腿上劈肉的家伙怎么舍得雇一个帐房先生。
李伯,男性,年龄40---50岁,已婚,家里有三个孩子,其他的不明朗。
二狗,男性,今年14岁,家里五个孩子,他是老二(这不是废话吗?没看见他叫二狗。)
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二狗说了跟没说一样,因为他说的这些,我自己仔细观察一下应该也能知道。
结果迷迷糊糊刚睡过去,就被死胖子给骂醒了,我强睁着双眼上菜收拾桌子扫地,一不小心打碎了两个碗,在得到死胖子一顿胖骂之后被告知,将从我的押金里扣除二十文。
真是暗淡无光的一天又一天啊。每天第一个起床开大门,下挡板,扫地,擦桌子,然后招呼客人,上菜撤盘子,最后擦桌子,扫地,上挡板,关大门。真是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晚上还睡在厨房,兼任狗的工作。
幸而我年轻,又是惯做粗活的。所以跑了几天之后就习惯了,晚上躺一宿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同时发现二狗实在是一个八卦的好对手,假如活在现代的话可以考虑做狗仔队这个很有前途的工作。
比如说从二狗的嘴中我了解到,厨房里那个做事一声不响心地极善良的李伯不但做得一手好菜,而且他居然念过书,还是个秀才。
怎么可能!我嘴张得可以填下个土豆。
那个现代著名的孔已己同志就是死也脱不下读书人的面子,所以才贫困潦倒连几个大子的酒钱都得赊着。况且读书人的老祖宗孔子也曾经曰过:君子远疱厨,因为亲手杀死动物的话会在心里觉得自己不仁,有罪恶感。又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就更讨厌了,自己不做倒也罢了,还得别人做好了才肯吃,吃了仿佛是给了别人多大面子似的。所以上大人孔已己活该饿死。但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李伯居然会做饭,而且还以此为生,这不禁让我的八卦精神一瞬间发扬光大,一叠声地追问二狗具体的情况。
只是二狗这个狗仔队成员不够敬业,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不过当我偶然间问到这里都有哪些特色美食的时候,二狗马上两眼放光流涎三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让二狗念念不忘的那些什么胡麻饼肉火烧之类的,听起来就叫人没胃口。不会吧,堂堂京城就这么几种吃食不成?想当年俺吃遍夜市及大小排档,光是吃过的饼就有几十种,更别提什么烧烤涮麻辣烫了。那时候只恨肚子不够大,钱不够多,哪象二狗这样没出息的光惦着几个胡麻饼?我觉得很可能是因为二狗是只井底青蛙,压根儿就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所以我详细地询问了附近比较大的市场的位置,决定改天亲自去瞧瞧。
只是请假这件事情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那个死胖子翻着一双金鱼眼,问我:“请假?为什么请假?”
“我想在附近走走,瞧瞧京城的风光。”不能告诉他我想开个小吃店这个理想。
“那你晚上出去看夜景不是更好?”
夜景?这个年头也没有什么光亮工程,一般人家充其量门口挂几个灯笼,贫家小户更是早早就熄灯睡觉省点灯油钱,权贵人家门口倒是亮堂堂的,问题是我想去,人家还不一定让去呢。再说每天下工后天都乌漆麻黑的,我这个路盲兼胆小鬼哪敢走远了?
“还有,咱这个地方从来就没休假这么一说。”死胖子不但长一双死鱼眼,还有两个朝天鼻,里面满是黑毛。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时光顾着快点工作挣钱,工作待遇问题完全没有提及,这下子可让这个死胖子抓到把柄了。
“当然,你要是非得出去转转也不是不行。”王胖子拖长了腔说,“这样吧,就从你的押金里扣一天工钱吧。”
“可是掌柜的,我现在还没工钱呢。”不发工钱也就罢了,还得扣工钱。
“哦,是这么回事儿。那,就扣二十个子儿吧。”
又有四十个烧饼飞走了。
哎,飞走就飞走吧,权当交学费了。
我跑了N多的冤枉路才终于找到二狗所说的集市,到底是京师,物产相当地丰富,而且各类物品都是分开售卖的,但是我没时间去光顾那些让二狗垂涎三尺的小吃摊,而是直接找卖调料的。经过蔬菜水果摊,我看见有卖黄瓜胡萝卜大葱大蒜的,水果有梨桃苹果还有葡萄。葡萄?胡萝卜?我的眼睛亮起来,这两样物产似乎都是从西域传来的,难道说现在已经有胡商了吗?
果然在集市的转角,我发现一个卖调料品的摊子,卖一些在现代很普通但在这时贵比黄金的调料,包括辣椒,胡椒,孜然,大料等等。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在这次交易中我不得已动用了银票,因为这些调料品实在是太贵了,而且那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笑得贼忒嘻嘻的胡商根本无视我扔出去的秋天的菠菜,坚持说他的东西是全京城最好的,所以一个子儿也不降。
不过很显然,在这次未遂的讨价还价的过程中我所表现出来的百折不挠坚定不屈的精神以及将无赖进行到底的作风,深深地打动了那个胡商。所以到最后他送了我一点儿盐,----在这个时候,盐还是相当贵重的调料品,因为由政府一手控制,就象现代的烟草专卖,所谓的有龚断就有暴利--------并且告诉我,要是我同意的话,他愿意雇用我。
哦也,又得到一个工作机会了,不过我已经盘算好了要开一家小吃店,所以我对他说,我会考虑一下,再给他回话的。
回到酒楼见到王胖子那张烧饼脸之后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我挤了挤脸颊,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堆满了笑,对死胖子说:
“掌柜的,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死胖子挡回去了。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郁闷啊。
不过知难而上是我的传统,我装做没听见他说的话,继续说:“王掌柜,我想换到厨房做洗碗工。”
“哦?”王胖子拿他的小三角眼斜我:“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是想换个工作环境。”
王胖子考虑了一番,大概是在思量我话中到底有多少水分,半天他开口了。
“要换呢,也不是不行,不过呢,得扣钱。”
又扣钱,能不能不提钱钱钱钱的,多俗气啊,不过,
“到底要扣多少钱?”
“这个嘛,-----就一百文吧。”
一百文!MD你个死胖子属强盗的吧。
“咱们当时没提换工种要扣钱吧。”我怀疑地问死胖子。
“是啊,可是也没说换工种不扣钱啊。”死胖子把一双小眼睛眨得很多无辜。
MD,本人不干了!
“王掌柜,离这里最近的衙门怎么走啊?”咱俩一拍两散。
“衙门?你问这个干什么呀?”死胖子很疑惑。
“哦,我想问问有没有哪部律法管这个事情,另外问问试用期到底有没有工钱。”我慢吞吞地说。
哼!王胖子心想,那些青天大老爷还有空管你这档子破事儿,不过那帮人都是属苍蝇的,让他们盯上的话可就倒了八辈子霉了。没事儿还隔三岔五来吃个霸王餐打个秋风什么的,真要是有个什么由头,那还不得把我抽干刮净?想到这里,王胖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个,扣多少钱可以商量嘛。”王胖子马上换了个笑脸。
说来说去,还是得扣钱。哼!
“要不然这样,钱先不扣了。”
这还差不多。
“要是你在试用期内再不犯其他错误的话,这次的钱就免了。”
死胖子,就知道你也没什么好心。
不过总算临时把我的钱保住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我是想跟着李伯偷师学艺的,等我学成了开家饭馆抢你的生意的时候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一场纠纷这样了结了,第二天我就到厨房上班,二狗被调去跑堂。
二狗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头天晚上我在卧谈会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之后,他兴奋地说,终于不用同李伯这个奇怪的人一起工作了。
奇怪?我很是好奇二狗为什么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李伯,大概读书人都有点怪癖吧。
结果第二天我就领教了李伯的怪。
整整一天李伯跟我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而且全是跟工作有关的。无关的话他只说了一句,那就是:吃饭吧。
说实在话,这种气氛真的很压抑。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对他说:“李伯,教我识字吧。”
并不是我谦虚,实在是这个年头虽然官方通用字不是象天书一样的小篆,但是大部分字我仍然不认识。
结果李伯没有回答,我汗。
过了一整天,我都快把我说的话忘记了,吃完饭我刷碗的时候李伯才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人一读书写字就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样才更痛苦。”
这话,是对我说的吗?这话的意思,是不落痕迹的拒绝吗?
不教就不教,反正我听读能力还是不错的,欠缺的唯有写字罢了。
为了打发沉寂的时间,我在刷碗的时候脑子里也在念念有词,背小学课本和中学课本里曾经出现而我也还记得的诗词,哎,想不到这意外的穿越,倒让俺萌发了做一名文青的理由。
这天正在默背长恨歌,背到‘中有一人似太真’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下文,仿佛CD机卡了壳一样一直在重复这一句。只好又从头开始背,希望惯性的背诵可以冲刷开记忆中淤塞的河道。没想到无论我怎么发动记忆来寻找,下面的句子就象泥牛入海一样无影无踪。
算了,放弃吧,反正在学校时我就不是特别爱好这些东东,今天不过是实在无聊拿来解闷罢了。我一边嘲笑自己是二十岁的年龄,七十岁的记忆,一边想起身把刷好的碗摞到桌子上,没想到却发现李伯手里拿着大炒勺,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
李伯破天荒地开了口,问我:“这首诗,是谁写的?”
呃?难道我刚才竟然背出声了?嗯,有可能。以前上课的时候我就经常自己偷偷看漫画,然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我在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李伯的问题,说是我写的?万一李伯问我下面怎么写我岂不是死定了?还是老老实实诚信做人吧。
“噢,这首诗,是我们家乡一个叫白居易的人写的。”
“是吗?”李伯忽然间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发出感慨,“这样的文字居然也埋没乡间,那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他又抡起大勺开始炒菜,剩下我一头黑线站在那里,什么跟什么呀,完全没有听明白。这首诗跟他的遗憾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