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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赤鼻头陀 ...

  •   九条神蝇做梦也没想到,赌上性命才争取到的致命一击,竟然会落空。
      卓一浪做梦也没料到,拔刀相助换来的不是红颜一笑,而是一记眼冒金星的耳光。
      九天蝎王,神鬼莫挡。
      近在咫尺的暗杀距离,迅若闪电的出手速度,精准无误的致命部位。
      这是鱼死网破的一击,也是完美无懈的一击。
      出手瞬间,九条神蝇因力竭而欲垂晕,合上眼睛之前,血色的目光里,滑过一丝冷酷而邪气的笑意。
      他的脑海,在陷入漆黑前,忽然闪起一道光芒,照亮了一幅残酷到极致,又绝美到极致的香消玉殒图。
      幽蓝色的光芒贯穿了白净无暇的脖颈,喷薄而出的血箭,在夕阳的辉映中,溅落在猎猎翻飞的红色长袍上,绽放成一朵朵妖冶夺目的彼岸花,夕阳碎,佳人谢……
      面对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红衣女子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轰然定格。
      电光火石间,“当”的一声金石相交声,将她从混沌空白里拔了出来。
      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破铜烂铁,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红衣女子的脖颈前,挡住了勾魂夺魄的蝎王刺。
      火花明灭,幽蓝色的光芒以更快的,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射回来路。
      卓一浪吸了口冷气,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心有余悸地笑道:“还好这只死苍蝇受了伤,要是全力出手的话,就真的神鬼难挡了!”
      红衣女子冷冷地打量一圈,来到卓一浪面前,面无表情地命令道:“你!给我站起来!”
      卓一浪正欲起身,忽然哀嚎一声,伸出胳膊,道:“姑娘,在下伤口剧痛难当,有劳你扶我一把吧!”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摸出一只金色短棘,道:“你要再不滚起来,就让你身上多几个窟窿!”
      卓一浪“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洗不掉的污垢,捋了捋额前理不清的脏发,笑道:“姑娘!你真的不用这样感谢我,多几个窟窿太血腥了点!”
      红衣女子道:“血腥?你觉得怎样不血腥?”
      卓一浪挠了挠头,指着天边盛开的晚霞,如痴如醉道:“你看今天的夕阳多美,咱俩一起看看夕阳,岂不更好!”
      红衣女子道:“想看夕阳啊,那你来我跟前!”
      卓一浪先是一愣,继而满面春光,拍着手笑道:“哈哈,既然你都邀请了,我也不便推脱,佳人怎可唐突!”
      然而,当他刚刚来到红衣女子面前,仍陶醉在心旷神怡的想象中不能自拔,却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荒野里回荡着,卓一浪疾退一步,捂着火辣辣的面颊,又惊又怒道:“姑娘!你怎么恩将仇报!”
      红衣女子忽然笑了,绯红的脸颊美不方物,令天边的晚霞都失却了颜色,道:“你不是想看夕阳吗?我送给你几片晚霞,岂不更好!”
      卓一浪忽然也笑了,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点头道:“姑娘所言甚是,还是姑娘心思缜细,在下定当好好保管!”
      看到卓一浪不怒反嬉的笑脸,红衣女子忽然又绷紧了脸,怒不可遏地呵斥道:“大胆狂徒!谁给你说笑了!”
      卓一浪被骂的满头雾水,撇了撇嘴,笑道:“不知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招惹了姑娘,如果姑娘觉得在下值得信赖的话,尽管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真的吗?”
      卓一浪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卓某一言,驷马难追!”
      红衣女子忽然又笑了,道:“你这人真坏,拐着弯儿往脸上贴金,夸自己是君子。”
      “……”
      卓一浪忽然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看来凤无情的话很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毒倒卓一浪的,只有女人。
      “喂!你这人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红衣女子略带娇嗔的声音,将卓一浪从春风十里,杨柳岸畔拽了回来。
      “算数!当然算数了!”卓一浪用力地拍着胸腹,恨不得歃血为证。
      红衣女子略一停顿,指着九条神蝇的尸体,道:“你把杀死这只苍蝇的人的手,给我剁下来!”
      卓一浪张口结舌,愣在那里,道:“可是……可是这只死苍蝇……当时要杀你啊……”
      红衣女子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他要杀我!但是——他和我有血海深仇,他的命只能死在我手里!”
      “啊……”
      卓一浪彻底无语,石化在那里。
      红衣女子的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转瞬即逝,急不可耐道:“喂!你刚才可是答应过我的,现在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你后悔了?”
      卓一浪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江湖风大浪大,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风轻云淡,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万劫不复。
      卓一浪的手心里,满是汗水,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地变幻着。
      “唉!”红衣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算了!早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哈哈!动手就动手,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卓一浪忽然狂笑一声,左手一张,“噌”的一声,破剑自地上飞回手中,毫不犹豫地朝右臂砍去。
      “啊!”红衣女子惊叱一声,触动了金棘的机簧。
      “叮!”的一声清响,一道璀璨夺目的银色光芒,击中了破剑剑身。
      然而,那破剑的剑身只是稍有偏移,下劈之势未减,倘若落下,右臂仍是不保。
      红衣女子见状,大惊失色,柳眉一竖,面色惨白,却又无可奈何。
      空气中忽然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一柄寒光闪烁的飞剑,破空而来。
      一阵仓啷啷的撞击声骤然响起,破剑脱手而出,仅仅划伤了卓一浪的右臂肌肤。
      寒光闪烁的飞剑,在击中破剑,完成使命之后,划了个完美而优雅的弧度,矫若游龙地折返,回到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手中。
      那是个笑起来温暖的一塌糊涂,又冷俊的一塌糊涂的男子,像一瓣翩跹而至的雪花,连落地的声音都完美的不可挑剔。
      然而,红衣女子却睁大了眼睛,惊声道:“凤无情!”
      宁见阎王哭,莫撞无情笑。
      没有天生无情的人,却有天生温暖的笑,凤无情就是这种人。
      他的笑与生俱来,与其说是天生,倒不如说是疾病。但是,他的无情究竟从何而来,却无人知晓。
      有人说,他的无情,是自出生被弃之荒野,冻了三七二十一天,才被人捡回开始。
      也有人说,他的无情,是少年时因笑疾被养父母嫌弃,又被养兄嫉恨,推下悬崖时开始。
      更有人说,他的无情,是从带着宝藏出山,被一个风尘女子骗光所有,又身中剧毒开始。
      ……
      关于凤无情的无情,众说纷纭,充斥着各种传奇色彩。但是关于他的无情剑,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有多远躲多远,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见。
      卓一浪的左手虎口处,阵阵发麻,尝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你来了!”仿佛知道这世界上,唯一能阻止自己这疯狂举动的,只有凤无情一人。
      老友相逢,劫而复生,原本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然而此时此景,卓一浪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凤无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温暖的一塌糊涂。
      卓一浪终于抬起头,苦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当你把夕阳当成朝阳。”凤无情还在笑,风轻云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卓一浪笑了,这次是发自肺腑的笑,摸着鼻子道:“原来你早到了,那是做给九条神蝇看的!”
      红衣女子突然冲上前来,给了他一记虎虎生风的耳光,满眼通红地骂道:“让你剁你就剁,天底下的男人加起来都没你这么笨!”
      卓一浪懵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不是你说的让我剁吗?”
      红衣女子道:“让你剁你就剁!让你去吃屎你也去吃了!”
      “这……”卓一浪有苦难言,瞥了一眼凤无情,他却转过脸去,没能得到一丝有用的暗示。
      “哼!不理你了!花开两朵,各走一方,再见!”红衣女子仿佛骂的还不够解气,又跺了跺脚,才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了。
      “喂,姑娘,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直到红衣女子行将消失在荒野尽头,卓一浪才恍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霍艳青!卓一浪,你给我记住,你还欠本姑娘一条胳膊!”
      婉转而嘹亮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字字清晰,萦绕在卓一浪耳畔。
      他很想知道,这样字字珠玑,画眉鸟般的人儿,是怎样发出老气横秋,沧桑沙哑的声音,却没有抓住机会。
      “如果你想知道,就去追上她!”凤无情忽然开口,顺着卓一浪的视线,望向晚霞消失的天边。
      卓一浪摇了摇头,脸上布满了落寞,道:“算了,我们和她不同路!”
      凤无情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卓一浪忽然长叹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笑道:“我怕你等不到!”
      残阳如血,酒旗猎猎。荒野的尽头是一片沙漠,沙漠的边缘是一间客栈。
      袅袅的炊烟,自客栈升起,远远的就闻到一阵酒香肉香。一对破旧的灯笼,悬挂在门口,挑亮了通往客栈的路,虽然昏暗模糊,却莫名地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夕阳刚刚落下,风沙就开始肆虐。卓一浪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鼻子,如果不是这只对于酒香肉香,有着天生灵敏的鼻子,两人肯定要在风沙里困上一宿。
      推开木门的一刹那,沙尘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就像老太太的磨牙声。
      空旷的大厅里,放眼望去,只有两人。
      跑堂的伙计,正赤脚盘坐在大厅正央的圆桌边,漫不经心地磕着瓜子,对来客熟视无睹。
      一名虎背熊腰的头陀,在角落处的方桌旁,背门而坐,一把丈许长的巨型月牙铲,斜靠在墙上,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卓一浪咽了口吐沫,叫道:“小二,店里最好的酒肉,速速端上来!”
      伙计抬起眼皮,无精打采地翻了俩人一眼,未加理会,继续磕起瓜子。
      经历了半个月风餐露宿,食不果腹逃亡生活折磨的卓一浪,早已饥肠辘辘,哪里还忍受得了这样的冷遇,一掌拍碎了桌子,怒火中烧道:“小二!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
      伙计一看来客并非善茬,腾的一声跳了下来,心惊胆战地搓着手,唯唯诺诺道:“客官,小的不是不应,委实是店里没有酒肉了……”
      卓一浪眼睛一瞪,道:“小二,你当我们傻子吗?现在才什么时辰,就没酒肉了!方才在外面,还看到厨房烟囱在冒烟!”
      伙计偷偷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头陀,赔笑道:“客官,厨房的确还在生火煮肉,但是……”
      “但是什么!难道怕我们付不起银子不成!”卓一浪丢下两锭金子在桌子上,道:“好酒好肉尽管往上端,吃好喝好再有重赏!”
      伙计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这么多金子,眼睛都看得发直,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摸,但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风驰电掣地缩回手。
      “哈哈!”角落里的头陀,突然放声大笑,震的房顶的瓦砾隆隆作响,道:“小二,亏你没有碰到金子!否则,你这只手就没了!”
      伙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头陀磕头道:“多谢大爷饶命!多谢大爷饶命!小的这就去给你添肉加酒!”
      头陀摆了摆手,道:“去吧!勿的在此聒噪我吃肉喝酒!”
      伙计感恩戴德地爬了起来,一溜烟地往厨房奔去。
      “嗖——”的一记破空声,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伙计后背的穴位。
      伙计瞬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惊慌失措道:“客……客官,你这是要干吗?”
      “好俊的点穴手法!”头陀头也不回,虚空一弹,一道凌厉的风势破空而出,击中了伙计的另一个穴位。
      伙计立刻又能动弹自如,再也不敢耽搁,滴溜溜地消失在后门里。
      头陀又撕了一口猪蹄,灌了一碗美酒,才慢腾腾地转身,盯着门口两人。盆子大小的脸上,血红的鼻翼,一张一翕地蠕动着,一双眼睛却小的出奇,犹如米粒大小,再搭配上火腿般肥厚的双唇,煞是可怖。
      “赤鼻头陀!”卓一浪失声叫道。
      赤鼻头陀的眼睛眯得更小,爆射出两道锋利无匹的目光,沉声道:“怎么?你认识我!”
      卓一浪挠了挠头,笑道:“怎么可能?只是听说过……”
      “听说?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
      “朋友?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卓一浪!”
      赤鼻头陀“哐”的一声起身,巨大的身躯,比起旁边的月牙铲,犹过之而无不及,硕大的鼻翼涨成紫红,一把将酒碗捏的粉碎,仰天大笑道:“我就知道是他!整个中原武林,除了他,还能有谁认识我!”
      他虽然在笑,却笑得比哭还凄凉,比秋风还萧瑟。
      忽然,赤鼻头陀停下笑声,恶狠狠地盯着卓一浪,冷笑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既然你是卓一浪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敌人!亮出武器,准备接招吧!”
      卓一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不——不——你搞错了,我不是他的朋友!”
      赤鼻头陀满脸鄙夷,摇了摇食指,道“你刚刚还说他是你朋友,现在又说不是!你们中原人都是骗子!”
      卓一浪道:“我们中原人没有都是骗子!我和他之前是朋友,现在却是敌人!”
      赤鼻头陀不解道:“朋友不是一辈子的吗?怎么会变成敌人呢?”
      卓一浪满面痛苦,不无凄凉地笑道:“如果你试过最心爱的女人,被朋友抢走,就会明白什么叫反目成仇,不共戴天!”
      卓一浪没有发觉,当他在说这句话时,凤无情那亘古不变的笑容里,忽然滑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苦。
      赤鼻头陀道:“你的意思是,他抢了你心爱的女人?”
      卓一浪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是的,所以他现在,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
      赤鼻头陀忽然又咧开嘴笑了,点头道:“你们中原还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朋友,我们来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谈笑间,赤鼻头陀“嗖嗖”两声,掷出两只满盈盈的酒碗,不偏不倚,平直无弧,途中没有洒下一滴美酒。
      卓一浪和凤无情,分别用胳膊肘和剑柄,风轻云淡,不着痕迹地接下了疾射而来美酒。
      赤鼻头陀的眼睛里流露出由衷的赞赏,举起酒碗,豪气冲天道:“好身手!好朋友!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夜已深,杯盘狼藉的角落里,摇曳的烛光下,三个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盖过了屋外猖獗不息的风沙声。
      大厅里,忽然晃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到三人身边。明灭的烛光映红了他的脸,正是傍晚被卓一浪点过穴的伙计。
      “大爷……大爷……还要不要上酒了!”
      伙计先是叫了两声,见赤鼻头陀没有反应,便试探着推了两把,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一丝凶光自他眼中滑过,然而,他未敢有丝毫疏忽大意,继续小心翼翼地,依次推了推卓一浪和凤无情。
      结果,当然是一样的,三人均已不省人事,变成了三头没有抵抗能力的死猪。
      伙计先从卓一浪怀里摸出一堆金条,眼睛陡然睁的老大,冒着兴奋的,难以掩饰的饿狼般的光芒,兀自摇头,喃喃自语道:“瓜娃子奇了怪了!现在的乞丐都腰缠万贯了!”
      等到伙计将卓一浪和凤无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个溜净,才慢吞吞地来到赤鼻头陀跟前,阴恻恻地盯着他,自怀里摸出一柄匕首,用力地朝他脸上啐了口痰,咬牙切齿地骂道:“臭头陀!死头陀!敢在爷爷地盘嚣张,今儿就叫你死无全尸!拖出去喂野狗!”
      伙计举起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头陀胸口猛刺下去。
      然而,他刚刺到一半,忽然又停下来,摇了摇头,道:“不行,这样岂不便宜了你!我要留着你,慢慢地折磨,让你生不如死!”
      伙计再次举起匕首,寒光映出他怨毒的目光,刺向了头陀的大腿,狞笑道:“嘿嘿……看我先挑断你的腿筋,让你动弹不得!”
      但是,锋利无比的匕首尖,刚刚碰到头陀的大腿,却“嘭”的一声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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