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兵贵神速

17、第 17 章

　　“圣上，圣上？时辰已到，太后那边还等着原大人过去呐……”德福满头大汗地轻拍紧锁的房门，一脸惶恐，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渗出冷汗。

　　圣上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每天一大早就宣原大人进宫，然后就呆在这安平斋里关上房门，谁也不见。自从珺大人出事后，圣上就没好好睡过一夜安稳觉，就连夜里也是让人掌灯带路过来，一坐就是到上朝时辰。

　　唯独原大人进宫后，才稍微好点。可那原大人……赶忙止住快跑得没边的思绪，德福用力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不敢再想下去。

　　他还真是越活越回去，连这个都敢想。还好没让别人知道，要不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叹那珺大人干干净净的地方，就被圣上胡乱用了，真不知那位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尚书大人会作何想。

　　不过这种事，总归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来操心，要担心也是别人担心。眼角的余光瞥到身后曲身行礼等候的依桕，德福赶忙又继续敲门。

　　他当然不是怕误了一个小小宫娥的事，可问题是那宫娥身后还有太后。若是让圣上偶尔心情不好倒也无事，可要真让太后恼起来……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行了。”猛地打开房门，满面怒容的年轻君皇看着赶忙躬身退到门侧的内侍，突然就消了气，“太后还真是操心，每日都让你过来送原大人出宫，也不怕委屈了这么伶俐的女子。”

　　站在台阶上睥睨着一身淡色宫装的依桕，依稀可见她唇边淡淡的笑意，鬼柏不禁叹息起来。若早知会如此，前几日就不该让依桕暂回母亲那边；身旁没有可信赖之人，想必母亲也不会每次都能掐准时间来搅了他的好事。

　　眉梢含笑的女子冁然而笑，风姿绰约，气度过人。虽是曲着身子，一副敛眉顺眼的乖巧模样，但她似乎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明白心中所想。

　　“朕就把原大人交给你，千万好生照顾着，别出什么岔子。”鬼柏摆摆手，衣冠整洁的原凤筱从房中施施然而出，眼角还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明日还是早些进宫吧，朕到时派人去接你。”

　　他走过身旁时，鬼柏自然地伸手替他将有些褶皱的里衣领子拉好，原凤筱不自然地僵着身体。屋外等候的二人见到这一幕，将头埋得更深。

　　没有回答君皇的话，原凤筱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缓缓走到依桕身旁，对着看不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女子点点头，然后便昂首向安平斋外走去。

　　黯然回头，与德福面面相觑，依桕却也没有多言，只是见他背着圣上暗自朝自己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摆两下，不安的感觉在她心底慢慢扩散。

　　“依桕告退。”轻声对已然转身向屋内回走的君皇行礼说道，依桕一双精明的眼眸中透出万千感慨。

　　******

　　轱辘辘的马车里极及尽奢华之能，深红的绸缎上坠着金线刺绣，华丽耀眼。端正坐着的依桕微微眯起眼睛，就着车厢内昏暗的光亮细看原凤筱温润如脂的脸庞。

　　深宫大内里环肥燕瘦、南北佳丽应有尽有，但她却没有见过比原凤筱更为美丽的人。即便是宫中备受推崇的珺大人，也是专于政务时清俊孤高，温和时和煦有余，可在容貌上始终稍逊一筹。尤其是这几日，原大人更是像换了个人似的，脱尘风姿中带着几分妩媚，教人看到后简直连眼睛都没法从他身上挪开。

　　“太后让依桕跟大人提个醒：原家十五年后得以血冤之契机来之不易，还请您多多费心。”良久，娇俏之声在马车里骤然响起，惊醒浅寐中的原凤筱。

　　侧身，低头。原凤筱睁开眼，冷冷地看向依桕，疏离的语气里满含戒备：“还请姑娘转告太后，原某自是懂得分寸。”

　　“原大人”并未被他疏离的态度惹怒，依桕双眼堆积起毫无温度的笑意，她慢慢倾身逼近靠着车窗而坐之人，一改往日温柔恭顺之态，“您不懂！原家之名得来不易，可千万不要自悔长城，让太后失望。”

　　“姑娘多虑了。那么重的罪名原某还担不起，太后的教诲我也一刻都不敢擅忘。”闪烁地避开依桕审讯的目光，原凤筱喉咙阵阵干涸。

　　不停扇动长长翘翘的睫毛，在媚态未消的脸上留下两半弯月阴影，丰润的双唇微微肿着，就算不仔细看，也无法忽视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香艳气息。

　　“该怎么做您心中有数。如今这种做法虽过得了一时，可等到珺大人回来后又会如何？大人不会没想过吧？”嘴角缓缓绽出一抹轻笑，依桕伸出拇指跟食指紧紧捏着原凤筱的下巴，长度适中的指甲嵌进细腻的肌肤中，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印痕，“千万不要忘了，太后把你送进皇宫是为了什么。相信以大人的聪明，定能想出不折辱原氏一族声誉的做法。以色事君，还是名义上的表兄，怎么听都不会让太后舒坦呢。更何况，圣上很快要大婚了，就算你肯不计名分的跟着他，也不见得娇滴滴的皇后娘娘能容得下大人！”

　　一席冷嘲热讽的话让原凤筱脸色瞬间惨白，他恶狠狠地盯着依桕，突然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向下折。

　　“要是不高兴，你来试试呀。”挑眉斜视脸色没有半分改变的女子，原凤筱猛地一甩，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太后那边我自有解释，还轮不到个丫头来多嘴。”

　　轻轻揉捏着泛红的手腕，依桕似笑非笑地看向原凤筱，对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颇有兴趣。

　　“宫门到了，依桕姑娘还请先下车。”马车突然停下，车厢外传来车夫闷闷的声音。

　　“那依桕就送到这儿，原大人您可要多多珍重。”微微站起身，她突然凑到原凤筱耳畔娇笑起来，“别白白浪费圣上的恩典，还惹太后伤心，两头不落好。”

　　说罢，也不等原凤筱回击，她笑吟吟地推开车门，跳下马车。

　　******

　　丁影捧着茶饭来向客房走去，远远的就看见珺站在屋檐下，仰起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脸上露出寂寞的微笑。

　　轻叹一声，他也懒得再多说。赶忙走到房中放下托盘，打起二十四骨油纸伞走过去，遮住珺身前的雨水，却没多手拭去已经落在肩头快要浸到衣衫里的水沫子。

　　伞上的雨点在延边转悠了一圈，终于成串的滴落在地面上，打湿了珺的衣下摆，原本石青色的外衣下摆染成青黑色色。

　　见丁影来到身旁，他微微转身，身态仿若盛夏雨后池塘里散开的深碧荷叶，显出别样风姿：“又麻烦你了。”歉然而笑，他眼中却没有抱歉神色。

　　自从那日夜间的相谈后，两人的关系便改善不少。丁影本就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既然义父对这个人好，那他就会尽心竭力照顾。

　　尤其是见他宁可强忍病痛，每日吃完饭后不久都会咳嗽个不停，也不肯告诉义父给他请个大夫，丁影就觉得没法放下这个人不管。

　　“雨下得这么大不回房休息，站在这里作甚？”硬梆梆的少年声从身后传来，与笼在烟雾中的远处青山绿影恰是相配，珺突然想起挂在安平斋里圣上亲手画的那副少年春日出游图。

　　精工细琢的水墨山水画，虽然算不上大家风范，却能感觉到作画之人用心良苦。

　　“站在这儿看看，说不准还能等到想来见我的人。看，他来了。”望着渐渐走近的男子，珺打个眼色示意丁影先行进房。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见到来人脸上阴狠之色，丁影心中暗暗焦急，却也只能听从珺的安排。将伞交过去，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告诉他若是有事可以叫唤，自己便在房中。

　　撑起伞柄的手腕纤细易折，可珺脸上的笑意却温和绵厚得让人忽略他的身体有多单薄：“在下初登贵宝地，却疏于问候主人，在此向赵头领赔礼了。”

　　“还真是新鲜。这位大人是丁头领的贵宾，自然也是整个山寨的上宾。只是你不呆在房内，大风大雨的倒是跑这儿来打伞，莫不是专为了我？若是真的，让如此佳人久候可便是我的罪过了。”站定身体，将伞收好靠在墙壁上，赵立上下打量几番珺后，突然咧开嘴笑道，“还是说，这位大人耐不住春闺寂寞，想寻人找些乐子？”

　　淫邪的目光挑衅般在珺周身上下游走，那种仿佛被人用视线舔舐的感觉恶心彻底。珺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他脸上不受控制地堆积起厚重霜寒。

　　“赵立赵头领，在前代头领死后便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尽下流龌龊之事。为人太过阴险狡诈，反而失却大将之风，不过是个难等大雅之堂的东西。”姿态优雅地对赵立点点头，珺眼波微动，神色更冷。

　　昨日丁幕当众宣布山寨要归顺朝廷后，整个山寨中便像炸开的油锅，沸腾起来。原本誓死跟随丁幕的那些原士卒们自是不会反对，不管丁幕做什么选择，他们都不会反对，只会服从；可另一面，以赵立为首的山贼们却分成两派，一派愿意听从丁头领的安排，另一派却是大声嚷嚷丁幕被朝廷派来的美人给迷了心窍，置山寨众兄弟的姓名与不顾。

　　从被抓上山寨的那天起，珺的存在就不是秘密。就算不刻意展露，他傲人的容姿还是让很多见过的人无法忘却。而他被安排在距离丁幕卧房不远处的客房，每日两人都要关在房中密谋许久；而从来对朝廷中人没有好感的丁头领这次更是派义子亲自照顾那个漂亮的文弱书生，让人想不起疑都难。

　　“我不是个东西，难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么？”被人戳穿后，赵立反倒收起那副下流胚子的嘴脸模样，不屑地望着珺，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到底是习惯被男人睡的，跟你多说一句话大爷都怕污了嘴，别给脸不要脸。还以为自己真的能靠屁股迷了大头领，害死我们整个山寨的弟兄吧。想不到皇帝老子也能这么不要脸，做出的事比咱做山贼的还不如。”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珺讥嘲地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他还以为赵立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让丁幕那般挂记，还劳自己费了许多心神来会此人，看来不过是个依仗余荫的家伙。与其再跟他说下去，自己还不如进房先用过饭食再说。

　　面对丁影，总好过见这个人。

　　将伞随意放在屋檐下也不收起，他正要离去时，身后的赵立突然欺身而上，巨大的手掌立刻掐上珺细细的脖子，脸色有说不出的狰狞。

　　“信不信，只要我一使劲便能马上杀了你？别以为有丁幕在后边撑腰我就治不了你。”恶臭的气息喷在珺被雨水飘湿打润的后颈上，赵立凶狠的模样也不怕还在屋中的丁影瞧见。

　　倒是没想到他肯这么快就跟丁幕撕破脸皮，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山寨头领，还以为这个人应该更聪明些才是。就不知，这算不算的上是愚人无救——望着眼前飞快从房中飞出的身影，珺皱起双眉，心中升起一阵苦恼。

　　最近他的状况好像特别糟糕，就连最拿手的计算都经常出差错。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被丁影这孩子取消也无关紧要。

　　“赵头领还是先放开手吧！义父吩咐我好好照顾珺大人，要是被赵头领伤了他，我没法交代。头领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尽管去跟丁头领说，客房可是禁止闲杂人等出入的。”紧紧捏住赵立掐住珺脖子的手，丁影眼中冒出毫不掩饰的凶狠杀意，“若赵头领今日执意坚持，那就恕丁影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