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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故三日前监军大人执意独身先行,不料竟在上阳山城境内为匪寇所虏,至今生死不明。主将未至,末将惶恐不敢独断,匍请圣谕。”

      寒着脸听德福念完,鬼柏重重地冷哼几声。盯着即使被细心压平也依旧皱巴巴的文书,他下意识地拿起砚台,思索片刻,又慢慢松开手指。

      不能过于焦虑,不能失仪。身为天子圣上,在臣子面前无论何时都要冷静,这样才不会轻易就被猜中心事。

      谄臣固然是每个帝王所必须的,但近臣内阁之中他还不想无端生出些巧言令色之辈。

      “丞相与大司空有何看法?”冷冷地望着全都垂手沉默的一干臣子,鬼柏心情更加恶劣。

      当年他一意孤行要将珺拔擢为礼部尚书,丞相、大司空及各部阁臣是极力反对。可他以一句“珺卿之能朕心自知,莫不是诸位爱卿自认识人之能比朕更甚?”堵住朝臣悠悠众口。而今珺因为一意孤行身陷险境,恐怕下面这群阁臣免不得要在心中腹诽他。

      “监军被俘已有三日,事不宜迟,即便主将未到也该立刻开始围剿,将珺大人先行救回方为上策。”神色凝重无比,东方丞相瞥一眼身旁的大司空,沉声说道。

      最初他对大司空的建议就不置可否,如今那个珺出了事,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就算圣上有心保人,恐怕也鞭长莫及。

      “万万不可。”震声驳斥东方丞相所言,大司空满头银发微微震颤,“珺大人谋略过人,既然他执意孤身前往定时胸有成竹,贸然出兵恐怕会坏了珺大人的安排,反倒弄巧成拙。臣以为,不妨多等几日,待到主将赶到,再另行谋划也不迟。”

      他倒不是对那个珺有什么特别好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那位年青尚书整日留在宫内与君皇关系亲昵过分,朝廷内外早已是流言蜚语漫天,什么龌龊说辞都有。可为今,他却是用来抗衡丞相最好用的棋子。

      只要是事关珺大人,圣上在裁夺时便会更加宽容,甚至有时候会稍稍偏离君皇行事的准则。即便是为高权重如东方丞,恐怕也对此莫可奈何。

      “匪寇凶残,难道大司空就不怕珺大人似王参军般被斩首于匪寨门前?”冷笑地望着大司空,东方丞相如何不知他心中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对方会用珺的安危来牵制圣上,难道他就不会么?!

      “丞相此言差矣。若是轻举妄动,只会让那群匪寇惊惶之余不择手段,对珺大人做出什么不利之事。丞相大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微微笑着说出反讥之词,大司空看到年轻圣上眼中闪过的一丝阴狠之色,心中暗自欣喜。

      “啪——”地一下,用力拍响书案,两位老臣不敢再妄猜圣意,立刻噤声垂手立在一旁。

      静静地等到胸中闷气稍事平静,鬼柏凌厉的视线在丞相与大司空见来回游走。这两人,一个是两朝丞相,一个是三朝大司空,门下学生官吏皆遍布朝政,两方割据朝中势力对峙不下。他们在玩权弄术的手段上都已至臻,可今日却为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不惜拉下脸皮相互冷嘲热讽还真是好看得很!

      是除掉那个梗在天子与诸位大臣之间的珺尚书,还是将其收归己用,两人的意见显然相距甚远,想必与不久前宫中突然找回的原家遗子凤筱不无关系。

      曾经在先朝国舅案中先后出力提找证据的丞相与大司空两派势力,是在原氏被斩后才开始显露头角。原氏一族当年几乎独霸朝政,族下势力盘根错节。原氏虽被先帝诛斩九族,但若是其嫡亲之子出现,恐怕蛰伏于暗处的原家旧部势力会很快卷土重来——若是如此,那丞相跟大司空必定是被对付的首要。

      所以在被盯上以前,他们必须解决掉横之前的麻烦才行。否则如鲠在喉,两人定是辗转难眠。

      “兵部尚书何在?你倒是说说兵部到底有什么良策。”敛下怒气,年轻君皇突然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兵部尚书。

      “臣……臣……”转头看看丞相大人,再望望大司空,兵部尚书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不是什么对策都没想到,只是附和丞相就必定得罪大司空,赞同大司空就无可避免与丞相结下梁子。两边都不是好与之人,他只不过想等到不久后便能辞官归隐,安享晚年,不再过问朝中这纷纷扰扰。

      “好了。”见年迈的尚书大人臣个半天都没有下文,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再多说半个字。鬼柏不耐烦地挥挥手,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神色。

      这种不知尽心回报君恩的家伙,老了就早点自己辞官,免得浪费朝廷俸禄还霸着官位,让人看到便心生烦闷。

      视线扫过其余几位尚书阁臣,见他们均是各有思量不敢多言,鬼柏刚刚压下的怒气又慢慢滋长起来。

      “臣以为,不如让关将军快马轻骑先赶到上阳,到时再由主将定夺。珺大人若是有何良计,有十余日光景也该脱身而出。如若不能,那恐怕……”许久,站在末端的青年男子突然出列,躬身一礼,朗朗说道。

      他与珺大人虽是交浅言深,但两人好歹是同殿探花。如今圣上有意要救珺大人,却被丞相与大司空闹至僵局,让圣上进退维谷,岂是臣子所为?!

      看一眼那个还不太熟识的面孔,鬼柏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终于缓缓启唇:“拟制下诏,让关德路精兵先行,五日内赶到上阳。若是赶不到,他也不用再去了。”

      ******

      整条青石做成的贵妃榻上落满杨花,洗尽铅华后依然风华绝代的太后正斜靠着扶手小憩。她张莹白透明的脸庞线条柔顺分明,仿佛是用玉石精心打磨出来的珍品。尽管在阴影下看去,肌肤似乎泛出微微的青瓷光芒。

      不知被什么忽而惊醒,她微微撑起身体,抬起一只手向前,懒懒地随意拨弄几下身前白玉案上的琴弦。

      亭子边上纱幔帘子轻比绡、薄如烟,不时被凉风吹动,飘落在栏桅边上端坐那个人的肩头,然后又调皮地后垂,慢慢滑落。

      “凤筱,过来。给姑母弹弹你最拿手的那曲《流水》,有些日子没见,可别在让人笑话,折了姑母的面子。以前在姑母那里,算是依桕琴技最高超,可是连……让人赞口不绝呢!”忽而转向那抹素白身影,太后慈爱地伸出一只羊脂般白腻的玉手。

      听到太后的召唤,原凤筱缓缓收回放在一片碧波湖心上的心神,敛起细碎的哀愁,起身向太后走去,披散在肩上的如云黑发随着他起身漾起丝丝妩媚。

      是的,妩媚!依桕忽然佩服起自己居然在这瞬间便想到最适合眼前这个男子的词语。若是当年的原氏先长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折辱原氏族长,无论是谁,哪怕要穷尽原氏全族的力量也要将那人戮杀方能释怀!

      “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了,莫不是有人欺负我的心肝宝贝?”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原凤筱微皱的眉间,太后任他将自己扶起,端正坐在椅塌上。

      看着那个甚至能用娇弱来形容的人细心搀起太后,依桕突然一阵心痛,整颗心绞着的生痛。那里原本是她的位置,可是突然出现这个男人后,就把什么都抢走了,还真是让人心有不甘呐。

      疑惑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位当年号称鬼朝有史以来来最聪慧的皇后出人意料的提问,原凤筱敛下眼眉,细细摆弄玉案上那个把古琴。

      看着容貌与慈洧如出一辙的侄儿,太后干涸的心被点点润湿。上苍是何等的仁慈,居然会再出现一个这般优雅的存在——清逸得不染半点末尘,却在扬起他纤细的下巴时无声地告诉世人他有多么脆弱、孤单、无助,特别是当面对着两位在容貌气质上与他毫不逊色的角色佳丽时。

      “我……”大脑停止了思考,半晌,原凤筱嘴角忽而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正起身向这边行来,步步生莲的女子,让他瞬间找到了托词,“侄儿或是想来见见依桕姑娘。”

      抬头看一眼那个太后身边的红人,天子不惜亲自向母亲要去的宫娥,原凤筱脸上的笑容有些暧昧。

      这个女子的眼神太过明亮,那一汪黝黑深潭中蕴藏着太多、太多变数。也许她的倨傲在皇宫中隐藏得很成功,但在黑暗中长大的他看来,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同类而已。

      “或许她也是不知谁特地放进宫中的棋子呢!不过现在,两人既然毫无牵连,那他自不会多事。”回头迎向太后审视的目光,原凤筱脸上的表情愈加温和。

      “哼”瞟一眼心思白转的侄儿,太后却没有点破。

      十六岁时她便已是誉满都城的才女,凤筱心中所想她岂会不知?!只不过,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是不能说,有些事情是最好不要去说……

      “真可惜,你来这里想要寻求的姑母也不能给你。”斜斜地靠回石榻上,闭眼安心享受淙淙琴音。向步一旁的依桕招了招手,她闭目轻声道,“即便皇上有意要为原家翻案,你就先看看时局再说吧。姑母老了,也没什么想头,只要凤筱能随侍身侧伴姑母渡过残念,此生便是无怨。”

      似是梦呓,又像自嘲的话幽幽吐出,伴着清冽的琴音,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之态。

      “瞧瞧,太后又在这里唬人呢!刚刚皇上差人催依桕说‘依桕啊,快去看看,别接又让太后光在那里欺负凤筱表弟了。最近太后是精神好转不少,可也别难为了刚刚才团聚的侄儿呀’”轻步走到太后身旁,躬身向太后跟原凤筱微微行礼后,她接过石塌后宫娥的摇扇,徐徐扇起清风,“可是让皇上金口说中了,才刚刚过来呢,就见着太后欺负人。”

      “看看,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睁开一双凤目,太后好心情地踢一脚过去笑道,“今日安平斋内没什么事么?怎么圣上舍得让你过来?”

      “圣上恩恤依桕心念太后,所以让依桕这阵子先到太后跟前伺候,就不知道太后还肯不肯收。”浅笑着向后避开两步,见太后也不生气,依桕从翠绿的袖口里拿出一纸文书递给躺着的人,“司天监已经选中日子,圣上看了也觉着不错,就差尚书大人监军回朝,便会合同大司空将日子定下,再送来给太后过目!若是太后也满意,圣上大婚的日子就这么订了。”

      一脸纯净地看着有些瞠目结舌的原凤筱,依桕眼波流转。

      好个单纯的原氏嫡子,似乎比传言中要单纯得多。果然是远离朝廷太多年,在山野中养大,才会如此么。

      ******

      “能不能松一下绑?我的手有些木了。”温笑着看前来送饭的少年,珺有些无奈。

      自那日被丁幕的两名手下强行绑到山寨后,他就被关进这间简陋的柴房中。每日除了这位少年前来给他送饭外,就再没见到任何人。

      丁幕在想些什么珺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三日已经过去,如果今天再不想办法见到他,恐怕就来不及了。

      “大人说不能跟你说话,也不能帮你传话。”蹲下身从篮子里拿出饭碗准备喂珺进食,见他没有张口,只是微微蹙起眉心,少年踟蹰几下,终于还是开口。

      这几日都是他在照顾这个瘦弱的书生,见他脸上的神色比刚到那天黯淡不少,总觉得有些不忍。尤其是大人虽然没有来见他,但自己每次送饭回去后都会被询问一遍,然后吩咐千万不能怠慢。

      很是好奇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既然大人不说,他便不问。只要……睁大双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解开绳索,手执一根银子扎入他手上的珺,少年连惊叫都来不及,就僵直着身体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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