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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大错特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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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下握成拳头的手在发抖,萧时复收回了看着花朝的视线,跪地,头嗑在了地上:“父皇,儿臣有事,想与你一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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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的监狱里。
今朝坐在稻草上,靠在墙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沉浸在漆黑的夜中的木栅栏,那许是困住她最后人生的木栅栏。
从两个时辰前,从紫宸殿出来,关入监狱中,她一直就这样,面无表情,脑子放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她不能想,不可以想。
一想,就会想起她在紫宸殿外,听着萧时复说“至此一人。”
就会想起紫宸殿上,他看着她,说“儿心上之人”。
就会想起他死死的盯着她,让她否认。
就会想起,她说刺客两字之后,他的表情……
所以,不能想。
她只能想,想十年前那场滔天大雨,想十年前那个锦衣小公子从精致的马车上下来,朝她伸出了手,想十年前夕儿越来越虚弱的声音,想……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夜色一点点的降临,笼罩了整个监牢。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沧海桑田了一番,许,只是过了一瞬。
监狱里似乎进来了人。
一盏盏蜡烛点起,昏黄的烛光慢慢的驱散方寸之间的黑暗,透过木栅栏透了进来。
有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有人开了牢门,走了进来。
今朝依旧坐在那里,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视线一动不动。
直到,那进门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见了那双鞋履。
那是极为普通的棉、麻制成的黑色鞋履,上面没有任何的刺绣,穿着虽然舒适,却因材质不够笔挺高贵而不为贵族所喜。
如她主子,就从不着这种鞋履。
可她爹爹甚喜,故而昔日顾长史府的男子均着这种鞋履。
今日,紫宸殿上,她跪在那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双鞋履,在她的左前方。
她缓缓抬眸。
视线一寸寸的往上抬,一直到,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俊美绝伦的脸。
只是,此刻,那张熟悉的脸,眼神却是自己完全陌生的,没有一丝丝的温和,只有平静,可平静底下却藏着让人害怕的疯狂的波涛。
那眼神平静,浑身却泛着森冷寒意的萧时复,只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或许,这,才是萧时复真正的模样吧?
案卷上那个聪明、狠厉、可怕的枭雄南梁王?
所以,他终于不再装了,是吗?
他终于知道了她是养不熟的狼,终于要朝她露出了獠牙了,是吗?
他缓缓的蹲了下来,与她四目平行。
这下她看他看得更清楚了。
他的眼睛是红的,他的额头暴起了青筋。
如果,下一刻,他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她都不会吃惊。
可他,却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方才缓慢开口,声音好似火山爆发前的平静,平静得可怕。
“你喜欢他?”
今朝愣了愣,在她害他犯下欺君之罪之后,他来看她,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问这种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今朝懵:“谁?”
萧时复勾起了嘴角,那抹笑带来了一丝叫人心颤的邪气:“你主子!”
刺杀皇族,这是可以诛九族的罪。
她居然竟这般轻易的就认了。
为了害他,她是不要命了!
他找了十年的人,他千辛万苦、不顾自己的性命救回来的人,竟是这般的不珍惜自己的命!
若不是喜欢,若那主子真的不曾用夕儿来要挟她,她为何一次两次三次的舍命,要害他?在他掏出心肝捧在手上给她,在他拿出命来要给她的情况下,完全不顾他们十年前那四年的相处之情?
若是喜欢……
她若真喜欢了别的男子……
血气和阴鹫弥漫上了萧时复的眼,一头在疯狂边缘的困兽开始躁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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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主子?
今朝摇头。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看在他被她害得背上了欺君之罪的份上,还是给了个实话。
“那为何这般卖命?只是为了恩情?”
今朝:“不然呢?”
认命等死的今朝,看着萧时复的眼神从原本的波澜不惊、一片死寂中多了几分的狐疑。
萧时复是被刺激大了,所以反常了?问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萧时复凝视着今朝,看着她坦然的说“不然呢?”
所以,真的没有男女之情?
他凝视今朝良久,她都坦然没有一丝的异样。
眼里那已几近疯狂的困兽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萧时复俯身,面无表情、轻柔的说:“花朝,你可以做任何事,算计任何人,算计我,算计南梁王府。”
他伸手轻柔的拂去今朝头上的稻草:“但,不可算计自己的性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你若再犯,我会让你的主子后悔,后悔不该让你当了杀手,后悔不该让你来杀我。”
真是可笑啊,他要留住她的性命,竟然只能用别的男子的性命来威胁。
他萧时复此生,何曾这般的不堪、狼狈过?
可若不这般做,以她的执拗和倔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自己赔进去了。
他平静、轻柔的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我也会让你后悔,后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后悔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做玩笑。”
今朝看着萧时复,放在稻草上的手,慢慢的蜷缩。
她信,信他说的,都能做到。
可她不敢相信的是——
她不相信、却不得不信的是——他生气、恼怒,在她面前撕下温和的面具,并非是因为她给他栽了个欺君之罪,而是因为,她危害到了自己的性命?
萧时复的声音继续平静的传来:“你若真想死,也不是不可以,你告诉我,我可以亲手杀了你。”
死在自己的手中,总好过死在别人的手中,至少,自己不会不知道,至少,黄泉路上可以一起走,不会让她孤单一人。
“听清楚了吗?花朝?”
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脆弱的喉咙,似乎,只要她说一句没听清楚,他就会下手,先掐断她的脖子一般,然后再做一些事,让她的主子后悔将她.调.教为杀手,让她后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一般。
今朝看在近在咫尺,眼神平静中压抑着疯狂的萧时复,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开口,问:“南梁王,我还有下一次的命吗?”
她今朝,刺杀皇族,今日当着天下之主的面认了罪,哪里,还有什么生路可以让她下一次糟蹋?
萧时复的手摩挲着今朝的脖。
“我没允许你死,阎王爷怎么敢收你呢?”
所以,这意思是……
果然,萧时复的下一句话验证了他的猜测:“修罗殿死士今朝,于朱成侯府刺杀南梁王未果,被擒,咬毒自尽,死于当场。”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这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
今朝淡漠的眼眸里情不自禁的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圣上竟……这般的宠你。”
萧时复能在欺君之后,自由出入监狱,她就知道了,那明晃晃的欺君之罪,圣上定是轻轻放过了;不然就算圣上顾念父子之情,不将他关押在监狱中,也起码会被软禁在南梁王府,而不是这般大胆的、欺君当夜就来看她。
可她没想到的是,圣上竟然放过了他,还放过了自己这个刺杀皇族之人,还跟天下之人编造谎言?
“宠?” 萧时复咯咯笑了起来,他手抚摸上了今朝的脸,轻轻的,眼神痴迷的看着今朝。
他点头:“是啊,宠。”
他勾起了嘴角讥讽的笑了笑,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
“猜到了他对我的宠爱,猜到了他不会杀我,所以,才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害我,不是吗?”
她如果想要他死,当初那见血封喉的药下了就是,何必这般麻烦的堵上自己的性命捅到圣上的面前。
就算那次是心软,后来后悔了,也多的是杀他的机会。
可她从来没下手过。
而这一次她下手了,栽了他个欺君之罪。
旁人若是欺君,许就是万劫不复的罪名,可他,他和她都知,区区一个欺君之罪,根本不可能要他的命,因为那个君,是他的父,是普天之下都知晓甚是宠爱他的父。
所以,她栽他一个欺君之罪不是想要他死。
她想要的是他父子离心,她想要的是他不能再堵住她主子的路。
皇权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高高在上,让父猜子忌,父不父子不子。
她要的就是高坐紫宸殿的那个父皇对他的猜忌。
为了这一点可能性,她赌上了自己的命。
可她不知道的是,欺君之罪根本不可能让他的那个父皇和他离心。
她不知道,他的那个父皇啊,会很开心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不仅对他不会不好,反而,会更加的重用他。
花朝啊花朝,如果知道结局是这样,你还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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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看着眼前的萧时复。
果然,萧时复如案卷中的那般决定聪明,竟将她的心思,猜得一干二净。
是,他说对了。
玄部关于南梁王的案卷有一人高,她全看过了。
通过那些案卷,她知晓了南梁王是什么样的人,知晓当今圣上对南梁王的宠爱,知晓,只是区区一个欺君之罪,根本不可能要了萧时复的命。
正是因为知道了南梁王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她也更清楚的知道,南梁王萧时复就是主子的劲敌。
主子和萧时复,两者不可共存。
她无法帮主子杀了萧时复,更无法帮萧时复杀主子,她也不想看到他们俩人,最后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
如果萧时复失势,再也无法问鼎皇位,那么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不存在,他们就能共存于这世间。
所以,她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给萧时复按上一个欺君的罪名,让萧时复在圣上面前失宠,让他再也不能跟主子争夺皇位。
或许萧时复会怪她、恨她,可没关系,只要活着,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为了这个,她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
可没想到,圣上,竟是这般的宠爱萧时复。
自己被抓入宫,主子定然是知道的。
萧时复因她背上了欺君之罪,主子定然也是知晓的。
萧时复背上了欺君之罪,不仅没有获罪,还将她都给救了,圣上这般宠爱萧时复,主子定然也会知晓。
知晓了圣上这般的宠爱萧时复,只怕主子对萧时复的忌讳更深!
他们之间,更加难以共存了!
她的这一招,错了,大错特错!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