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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他疯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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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云靴在白色绣鞋尖前停住。
萧时复站在今朝的面前。
“花朝,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给。你给我倒的茶,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喝,所以——”
咫尺之间,他垂眸看着她,轻柔的声音叹在了她的耳边:“你若想我死,此刻,我已经魂归西天了。”
他眼里有万千的星光:“可你不想我死,不是吗?”
不然,本该是剧毒的茶水,怎么会变成掺了迷药的茶水呢?
那人,可是恨不得他死的啊……
今朝的睫毛轻颤。
是,她没有给他下毒。
掺了剧毒的耳环都放入茶壶中,快碰到那茶水了 ,她却迟迟下不了手。
她劝自己为了夕儿、为了自己,为了未来,这手必得下。
可她劝了自己足足一刻钟,最后,还是,拿出了耳环,盖上了茶壶。
一直到萧时复快进门的时候,她才下了迷药。
到那一刻,她才彻底清醒、明白。
什么给最后一味药,是为了恩怨两清,不欠人。
什么她身子无力,没办法对他动手。
全都是借口,全都是骗自己、骗他人的借口。
萧时复的人看她看得再严,她也并非是全无办法,她能从叶旌开给萧时复的汤药中闻出缺少的最后一味药是什么,怎么可能闻不出那软骨散是下在何处?她能拿到迷药,又怎么可能真的找不到解软骨散的药?
她只是……
只是在听到时哥哥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对他下不了了手,就见不得他死了。
只是,她不肯、不愿承认这一点,所以才一次次的自我催眠,一次次的自欺欺人。
就跟她,从不敢多看这房子,这庭院一般。
这个,她住了一个多月的房子,就算她不承认,她也不能否认,这房子、这庭院跟她当年的闺房、闺房外的庭院一模一样,就连迷迭香生长的角落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所以,她才会不敢看,才会逼着自己不要去看。
可就算不看,心里也已经生了根,不看,她也已经知晓了这房子的构造,不看,她的脑子里、心里还是知晓,在哪个方位,有着什么样的摆设。
她要杀萧时复也是,她一次次的告诉自己,时哥哥也好,花朝也好,早就死在了当年,现在的萧时复是个假象,为了夕儿,为了自己,为了未来,她必须得对萧时复下手。
可是——
这是跟她、跟夕儿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时哥哥啊,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那半刻钟,她彻底明白了她的下不了手,明白了她的自欺欺人。
既然下不了手,既然任务注定了失败,那么她继续待在这里,又有何意义?
他是萧时复,是南梁王,是未来可能的王。
而她,是死士,她还有她自己的恩要报。
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何苦要再纠缠下去?
所以,她在茶水中下了迷药,她与忘语碰面,她与忘语一起出逃南梁王府,她会回到主子的身边,接受失败的惩罚,然后,跟过去的十年一样,继续为主子卖命,与他萧时复,再无干系。
可,他明明喝下了掺了迷药的茶水,为何,却如此清醒的站在她面前?
衣袖下,手指轻轻的颤抖。
她苍白了脸色,仰头看着萧时复,声音冰冷的问:“就算那壶中真的是剧毒,你真的会死吗?”
如果喝了迷药不昏迷,那么,是不是,喝了剧毒,也不会毒发。
是不是他的障眼法做得极好,好到将她都给隐瞒了过去?
四目相对,他眼里没有恼怒,只有慢慢的宠溺和笑意,就像那枝头的月光,铺天盖地的袭来:“傻丫头,我是人,不是神,怎么会不死?”
他抬手,撩开云纹绣就的衣袖,一股血腥味飘入了她的鼻息间。
她看见了,衣袖下,手臂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个角度的伤口……
他该是自伤!
所以,他不是没有中迷药,他只是……
只是……
只是,靠着剧痛,来保持清醒……
可有谁,会为了不让自己犯困,给自己下这般重的手?
今朝怔怔的看着那伤口。
怔怔的看着。
如果,她下的是剧毒,他喝下,此刻,已经一命呜呼了。
他明明知道,知道她要杀他,明明知道,她今日下手,为何还……
今朝抬眸,她的眸微红,她的声音颤抖:“为何不……”
她说不下去。
萧时复俯身,手,轻轻的将她拢入了怀中:“花朝,我赌你,对我下不了手。”
赌吗?
之前的五钱钩吻再不靠谱,终究还是有以毒攻毒的案例在,终究他身上毒性未解,只有半月性命,拿半月换一生,终归不算是什么不划算的买卖。
可现在呢?
拿本就无虞的一生,赌她的一个不舍?
他疯了吗?
他的手拢着她的腰,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轻轻柔柔,说着极其蛊惑人心的话。
“花朝,承认吧,你就是我的花朝。”
“承认,你……舍不得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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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今朝还是没承认自己是花朝。
她只问了萧时复一个问题:“可以放了忘语吗?”
萧时复回:“可以,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一句话。”
她没有任何犹豫:“你问。”
“这世上从无有人喜欢做死士,是什么让这样的你,心甘情愿的给人卖命、做死士?”
萧时复要她一句实话,拿这句实话换忘语的命,她就得说实话。
“因为有恩,他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而他,从不曾挟恩求报。”
所以,萧时复,不要去找夕儿,她不承认自己是花朝,她甘心情愿为萧惊落卖命,从来,不是因为夕儿的性命被人挟持。
“天大的恩情?”萧时复低头轻喃,他的脸色在轻喃之后变白,“所以,当年,是他救了夕儿?”
今朝没有回答,她只答应回答一句实话,没答应回答两句。
可萧时复却明白了,他看着她,眼神沉痛,声音沙哑得好似被沙子滚过一般:“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食言了。”
所以,十年惩罚,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萧时复转过了头,向来挺拔的身子弯了起来,像是有着什么不可承受之重压在他身上一般。
今朝没办法继续看着萧时复的身影,她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
可眼前,出现的,还是萧时复那满是血丝的眼、萧瑟的身影。
——
当年,他哪有什么对不起她啊?
那年夕儿重病,身上没有银两,大夫不收。
他是为了弄钱,才出去的。
只是一走,就三天。
那三天,夕儿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第三天,那么小的人儿,在她的怀中,连姐姐都叫不出了。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觉得天都塌了。
是主子,遇见了在暴雨中磕头求人救命的她。
是主子,不求回报的救了夕儿,换来了夕儿如今的健康快乐。
是她自己,为了还主子的恩情,情愿成为主子的刀。
一切,都是她甘愿的。
夕儿与她是亲生姐妹,本就该由她来救。
如今,他们三人均康健,他贵为王爷,享尽荣华富贵,夕儿快乐长大,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
至于她……
她虽是死士,可是,却还好好的活着,既没有断手,又没有断脚,已然该满足了。
她睫毛轻颤,看着萧时复,轻声,却坚定的说:“王爷,我,真的不是花朝!”
之前,她不承认自己是花朝,是为了夕儿,为了让她和他都能不顾往日情分,能毫无顾忌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事。
今日,她不承认自己是花朝,还为了让他不要愧疚,不要以为是因着他,她才做死士的。
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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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复放了忘语。
她站在王府最高的楼上,看着忘语离开了王府,她的身后,并无尾巴。
忘语走后,今朝数次想办法逃离南梁王府,都被萧时复一一拦了下来。
叶旌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
只是,对着她总是想要走的事很是苦恼,于是总会跟她说些她不想听的话。
“你就别想着逃了,留在这里,让他帮你脱离死士的身份不好吗?这天下间,除了时哥儿,谁会对你这般的好?”
“你只知,那日,他明明知道你可能对他下手,还是喝了你递过去的茶;却不知,他早就已经下令,将南梁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他死,你也不会跟那叫什么忘语的逃离南梁王府的,会有暗卫将你拿下,悄悄的送到他早已安置好的宅中,等到他安排的人救出夕儿,等到你摆脱了死士的身份,才会放你走。至于他的死,他都想好了办法,找了个死士,等送你出去之后,让那死士替代你承担刺杀王爷的罪行。”
“花朝,天下间,谁能让他做到这般田地,又有谁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为什么就不能信一信他,信他能帮你解决你所有的后顾之忧,信他,能给你们造一个未来?”
面对叶旌的唠叨,她通常都是不言不语,烦了,就扔一句:“我不是花朝”,然后就走开。
杀萧时复是她自欺欺人,所以制定一百多个计划,没一个出手。
可离开,却是真的。
她不停的逃,不停的被萧时复抓回去。
萧时复也不恼,将她抓回庭院之后,就当做她从未逃过一般,依旧对她和颜悦色,夹着她以前喜欢吃的菜放在她的碗中,问她是否闷了,可要请个从川地来的戏班到院子里热闹热闹……
日子一天天的过。
直到那一天。
萧时复身侧最得力的两个人——叶旌和李沉舟都忽地走进了庭院,将她请到了停在院门口的马车里。
那马车密不透风,连块布帘都没有。
今朝上车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穿着跟她一模一样,脸庞都有几分的相似的女子,进入了院中。
她低头,进入车内,掀马车帘子的手放下,帘子掩盖住了那与她有几分相似、但是明显比她细嫩得多的女子的脸。
她张嘴,将藏放在衣袖里的软骨散的解药,放入了嘴中。
闭眼,感受着手脚慢慢恢复的气力。
马车一路朝外走,走出了南梁王府。
她闭眼、静听,马车周围,有好几道低沉舒缓的声息。
这证明,她的周围,有很多个好手。
这些人的功夫比她好,想要在这些人的手中逃脱,并不容易。
好在,他们去的地方似乎很远,马车走了一下午,到夜间,经过一树林时,她听见了鸟鸣声。
三长两短,是主子的人,来救她。
鸟鸣声入耳后,马车停了下来。
她听见了刀刃相接的声音。
今朝睁开了眼,她运了运内力,半天时间,软骨散的解药生效了。
她掀开了帘,冷漠抬眸,看见了来救她的人。
苍狼、忘语、炎火都来了。
如今,萧时复不在,她的软骨散已解,又有炎火、苍狼、忘语相助,何况萧时复的人都有顾忌,并不敢真的伤她。
所以,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的将萧时复的人都给抛在了身后。
重重鬼影的树林中。
今朝拉着身下马,停住了脚步,她回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炎火带着怒火的语气同时开口:“你为何不让我杀叶旌?”
方才,他的剑可以划过叶旌的脖子。
是她,出手,阻了他的剑。
今朝看着炎火,淡漠道:“他救过我的命,你若觉得亏了,这账找我算。”
她回眸看忘语:“发生什么事了?”
在南梁王的院子里,主子的人不易进,她不易出,想要逃跑,难。
可若出来了,防卫总是会有疏漏,她要逃,简单很多。
这么浅显的道理,萧时复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什么,还那么着急的带她出院子?还往她院子里送进一个跟她穿着打扮一模一样,连样貌都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忘语:“有人密报圣上,朱成侯府刺杀南梁王的刺客,被萧时复娇养在府中。圣上大怒,召了萧时复进宫问责。主子在宫中的眼线密报给主子,主子说,萧时复在宫中也有眼线,进宫后定然也会知晓此事,若他不想你死,必会让人将你移出王府,另派人顶替。主子让我们乘你出府时伺机而动将你救出;若申时你还没被移出府,那么,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闯府救人。”
原来是这样。
可是谁,会知道她的存在,还会捅到圣上的面前?这人,是要她的命,还是,要对付萧时复?
若对付的是她,她何时得罪了这能将事情捅到圣上面前的、手眼通天的人;若对付的是萧时复……
今朝的脸渐渐的变得苍白。
炎火身下的马暴躁的喷着气。
忘语瞅了炎火一眼,看向今朝,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先回去。”
今朝却摇头,她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却坚定,声音清冷:“我要回去。”
忘语:“……”
他们是说回去,可她又说要回去。
今朝不是没有逻辑的人。
忘语:“回哪里?”
今朝:“南梁王府。”
忘语不解:“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想要逃离南梁王府吗?为何如今离开了,却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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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他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