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演义（上）》鲁仲宇

5、开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晃眼三个月已成过去。除刘东林外，知识青年有了转变，主要是有了真心实意、诚诚恳恳地向贫下中农学习的表现。刘东林自命不凡不说，还经常与别处“知青”上演煮豆燃箕，拳打脚踢，大队曾为此对姬荣华提出批评，姬荣华转而对刘东林作出“再教育”。刘东林将“再教育”置若罔闻，我行我素。这天上午，他与别大队的“知青”打了架，吃了亏，脑壳被皮鞋底磕出了血。下午，扛了锄头跟社员们一起下湖为油菜除草松土。人家做事，他坐田边混工分。中休时间，姬荣华别出心裁召开群众会，专门批判刘东林，并且邀请大队书记熊荫林到会。
　　首先，姬荣华面对坐田埂“十”字处的群众站着，举起《语录》（“三百条”精装本），庄严稳重而高声道：“敬祝敬爱的毛统帅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愿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随后，姬荣华翻了翻《语录》，然后，望着社员，声若洪钟地说：“最高指示：‘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最高指示：‘思想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去占领。’”略停顿，纵情高呼般地说：最新最高指示：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进行到底。
　　略停，姬荣华盯着刘东林，狮吼雷怒般地说：
　　“刘东林作为‘知识青年’，来我队落户三个月来，打架斗殴的事不断，消极怠工天天如是，影响极坏，其思想根源必须查究，必须批判！”
　　略停，接着气壮山河地说：首先，论名字，从“东林”这个名字来讲，是走邪入火，是狂妄反动！名字的本意，就是敬爱的毛统帅和林副统帅两个人合起来，只抵得上他一个人；他一个人，相当于敬爱的毛统帅和林副统帅两个人！这意思，谁都明白！我们必须将他批倒、批臭！他头上有几个角，我们就扳掉他几个角！我们必须捍卫敬爱的毛统帅，和林副统帅…… 姬荣华先后总共讲了十几分钟。
　　之后，熊荫林要刘东林谈认识，刘东林也就谈认识，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说：队长无限热衷于革命事业，严密关注下一代的健康成长，高度重视“再教育”，精神难能可贵，本人深受感动，谨此感谢队长无微不至的关怀！只是，从事实上讲，有的观点，需要商榷。譬如：“东林”这个名字，本来也确实是两位伟人的合称。但我当时的本意是 “学习两位伟人。天天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就天天记着学习两位伟人”。我改名的时候，对老师是这样讲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
　　口是心非的情况是有的！姬荣华说。你对老师那么讲，不能说明你的心中不像我所批判的这样想，是地地道道的阳奉阴违，用心险恶。最要紧的判定标准是你根本不是革命的，不是像伟人那样为人民的。最高指示是说：“你今天是为人民的，那么，你今天是革命的。你明天不为人民或者是反对人民的，那么，你明天是不革命的，或者是反对革命的。”从你的言行看，你的名字根本与革命扯不上边，所以，只有是反对革命的，是说你抵得上两位伟人！你是在犯罪！你必须承认犯罪事实，痛改前非！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我们今天开这个会，完全是因为你个人表现有问题而悉心竭虑、开诚布公地帮助你，唯愿你走好人生道路，不是因为你的家庭成份有问题而排斥你。伟大的毛统帅教导我们不搞唯成份论，“重在个人表现”。事实上，我党领导的革命队伍里，有的干部就出身于成份有问题的家庭。这话的意思是家庭成份无选择，个人的人生道路有选择，为免误入歧途，需要四时检点，防意如城。希望你能够充分体会社会主义社会大家庭的温暖，自然而然地完全融入社会，以积极态度、实干精神，参与建设祖国的伟大事业。人世一场不虚度，要争取对祖国对人类作出较大贡献！
　　刘东林不再作声，脸面上的顽意，转为愧色。
　　片刻后，熊荫林作了发言。首先，他对姬荣华队长的讲话，作出了充分的肯定，归总为“无微不至地关心知识青年的成长，怀真抱素，品质高尚”。继而，说：今天的大会，从表面上看是针对某个人平时的具体行为，其实，我们是针对有一定代表性的某种思想表现。我们的社会是社会主义社会，社会主义就是一种思想，是社会的鲜明旗帜，引领着社会前进的方向，其核心就是国家富强、民主，政策公平、公正，社会文明、和平，稳定，人民爱国、勤奋、友善、讲究正义。这种核心决定了社会主义社会区别于资本主义社会，区别于旧中国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和官僚资本主义社会。与这种核心内容相统一的思想无疑是好思想，其思想表现助力于社会的进步；与这种核心内容相对立的思想就是反社会主义的思想，其外在表现有故意损毁祖国名誉、破坏社会稳定、敌视人民大众，等等，归总为阻碍社会的进步。证明这一点的是大家亲历的新旧两重社会。旧社会，军阀破坏祖国统一，割据国土，连年混战，社会无从发展与进步；新中国文明公正和平稳定，带来社会经济的发展日新月异，人们精神面貌的进步一日千里。我们今天开这个会，目的就是要突出和坚持社会主义思想，揭露与摧毁反社会主义的思想。类似这样的会，今后要经常开，要重视思想工作，决不能以“生产忙”为理由忽视思想工作，我们永远坚持“思想第一，生产或者工作第二”。“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就是强调“思想第一，生产或者工作第二”…… 最后，他将讲话收回到“知青”这个圈子里，绕过几圈后，引用了有口皆碑的主席语录：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借此，对所有知识青年提出了殷切希望。熊荫林书记讲了二十多分钟，情真意切。
　　刘东林感觉到自己在这里长了莫大见识，见识到了姬荣华队长“厚道、真诚”的襟怀宽广品质，见识到了姬荣华队长思想缜密、能言善辩的“半个秀才”能耐；见识到了熊荫林书记的襟怀宽广，和思想政治水平的非同凡响。因而，他于熊荫林讲话完毕拍手叫好，同时，向熊荫林书记和姬荣华队长投去感激与敬佩的目光。批判会之后，刘东林跟“打”与“骂”的好友关系渐行渐远，而变为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在生产方面有了敬岗爱业、勤奋努力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