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寒》万非鱼

8、第 8 章

　　陆西风此时正在主帐中与诸大将探讨军情，一身戎装，腰间一把长剑，薄唇紧抿，脸色冰冷，手指在沙盘间推移，向诸将演练着战况。

　　杜菁岚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所谓的夫君。披坚执锐，英武不凡，这是与她从小长大的师兄，这是与她名存实无的夫君。

　　当初她知道了他在白沙城经受的一切后，执意留在他身边。军营中女子出入不方便，杜菁岚姿色艳丽，引起不少男人觊觎。她又以死相逼不肯走，陆西风才允了她假办婚事，将她光明正大地留下来。

　　无人知道他现如今身中剧毒，命在旦夕。杜菁岚无数次想不顾一切将他打晕拖走，无论哪里，江湖之大，总能找到救命的药。

　　可是，不行。陆西风是整个军队的精神领袖，一旦他失踪，狼族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以陆西风的性子，一旦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自尽。

　　她这个师兄，她实在是很了解他。

　　每晚三更，杜菁岚都听见簌簌的起床声，有人走出帐篷。她用尽耳力才听见几声痛苦压抑的闷哼，轻得不能再轻，似是生怕被人听见。

　　大约半个时辰陆西风才回到帐内睡下。

　　而她在他对面背对着他，弓着身子死命咬住被子，任由泪湿被褥，也不敢让他听见一丝哭声。

　　她要陪他到最后，即便他睡梦中叫的名字不是自己……

　　“报——”帐外声音将陆西风的推演打断。杜菁岚霍然站起掀开帐帘，怒声喝道：“没看见将军在研讨军情吗，在外面等着再……”

　　“慢着。”

　　帐内陆西风打断她的话，沉声道：“让他进来。”

　　哨兵躬身递上簪子，恭敬道：“营外有位姑娘说是郭将军的故人，让属下将此物交给将军。”

　　陆西风紧紧盯着那支簪子，脸上神色莫测。众人不解其意，杜菁岚却是心中一片清明。

　　那人，果然还是来了。

　　只见陆西风拿过簪子，哑声吩咐：“带她到我帐里来。”

　　宁寒绡站在帘外，千头万绪乱如麻，原以为此生便是相忘于江湖，再难碰头。谁知今日于他帘外，几步开外便是她午夜梦回间出现的身影。可是这几步的距离，又叫做咫尺天涯。

　　宁寒绡低头整了整来时有些凌乱的衣裳，深吸一口气，抬手掀开帐帘。

　　帐内灯火分明，陆西风盘腿坐于席上，看着来人。

　　一别七年，她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仿佛还是那日静水湾杏花船上娇羞的大家小姐，会低回婉转地唱着《采莲》给他听，会与他煮茶，信手写下“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

　　她还是当年模样，他却历尽漠北风沙，看遍战场硝烟，两鬓已生星星华发。

　　当年的事，他早已派人查清楚，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回不去了。天意错弄，大任在肩，都容不得他儿女情长。

　　宁寒绡一双水眸落在对面的人身上。男人配宝剑着戎装，气度尊贵，长眉是她熟悉的弧度，只是如今凌厉的扬起，眉间却微皱，已然是端的主将威严。

　　她记得他以前从不皱眉的，从来一副微笑从容的模样，乱琼扇少有离手，一展开就是一段风流韵。当初的风雅公子已换成杀气凌凌的战神。白云苍狗，岁月堂堂。

　　宁寒绡福了福身，“小女子见过郭将军。”

　　陆西风眼神深沉，抬手道：“宁姑娘免礼。一别数年，你……宁姑娘别来无恙？”

　　“有劳将军挂念，一切都好。”

　　江湖一笑泯恩仇。他们现在真正就像一别数年的故友，抛却过往云烟，煮茶闲谈。

　　“不知宁姑娘此次前来漠北，是有何事？”

　　宁寒绡轻移莲步，自觉地找椅子坐下，平静道：“小女子听闻将军病入膏荒，自知将军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如何抵御狼族，到将军身死之时大军不至于方寸大乱。将军大义令人感动，小女子特来相助。”

　　陆西风眉头紧皱神色震惊，“你是如何……”

　　“我是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急需一次大战来重创狼族实力，撑到朝廷重新任命主将。”

　　陆西风神色不定，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七年不见，谈话间，却已不是青涩少女了。他有些看不透她。

　　“你有何法子，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宁寒绡把手笼进袖子，漠然道：“宁家祖上便是从马上打下来的勋荣，自然有一些奇兵巧阵，其中不乏杀戮之阵图，用此足够让狼族元气受损。”

　　陆西风眸色锁定她，开口道：“你要什么。”

　　“小女子身受心疾困扰，望将军以风雪门内功相传，救小女子一命。”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