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寒》万非鱼

9、第 9 章

　　以将军幕僚之名，宁寒绡很自然地在大营中住下。

　　自从将阵图交给陆西风后，她便再没有见过他。想来也是在练兵场上演习兵阵。当然也有避她不见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到了相见争如不见的地步，自己又何必凑上去讨人嫌。更何况他现今已有妻室。只怕更是对她避之不及。

　　忽然帐子一亮，有人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

　　宁寒绡眯起眸子看着来人。

　　杜菁岚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气度娴静温婉，眉眼精致，水眸流转间是一片迷蒙烟雨。

　　“是个美人，怨不得师兄他当年……罢了，我只问一句，你来找他，要做甚。”

　　宁寒绡看着这个红衣艳丽女子，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妻子，竟是这样的张扬女子。

　　宁寒绡收回眼光，拂袖道：“郭夫人，请坐。”

　　杜菁岚大刀阔马坐下，凤眼一挑，道：“你知道我。”

　　“嗯。”

　　“可恨否，可悔否。”杜菁岚有些恶意的问，她想知道，这女子是不是后悔当初竟把珍珠当鱼目。

　　宁寒绡淡然道：“恨又如何，悔又如何，命数而已。”

　　杜菁岚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默然半晌道：“自然，你是大家小姐，要什么没有，又何须悔恨。可你知否，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自从进了军营，整日不休地演习，上战场比谁都不要命……”

　　杜菁岚越说声音越尖利，眼眶红着道：“他是个将军啊……不是非要冲锋陷阵的……下马后又没一夜是睡得安稳的，梦中呓语的还是你的名字……那时我才知道你……”

　　“够了，我不想听下去……”

　　宁寒绡压着嗓喝道，话没说完，嘴角已溢出血丝。

　　杜菁岚讶然看她，眼角还有泪花，哑声道：“你怎么……”

　　宁寒绡抚着胸口，那里气血翻腾，焦灼得难以承受。她撑着抬眸定定看着杜菁岚，艰难道：“杜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阵图队形已经排好了，演习几次后，士兵已经可以听懂令旗指挥，接下来，便是熟悉作战的问题了。其余几位心腹将领也已经知晓他的病，早已部署好一切。即便他真的有一日猝然毒发身死，军中也不至于大乱。

　　只是，她，跋山涉水而来，却要看着他死。陆西风庆幸她已放下过往，心中却依旧刺痛，她放下了，可他呢？

　　陆西风从没有恨过宁寒绡，即便是当初她的一声“是”，他还是理解她，身为宁家人的责任。

　　执念太深，怕是喝下孟婆汤，也难忘却吧？

　　这几夜毒发的次数越发频繁，陆西风知道时日不多，便定下三天后于自己帐中给宁寒绡渡功。

　　风雪门内功，相渡时需双方意志坚定不移，心里不能有一丝疑虑，才能保证真气相接时可畅通导入。一旦心生悔意，气血逆转，两人皆会血崩而死。

　　宁寒绡现在对自己再无情意，想来不该有动摇的。毕竟生死面前，少有人将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重。

　　陆西风自嘲一笑，也好，自己的气息从此便是和她缠绕不息，自死方灭，也算了了当初的夙愿。

　　三天后，渡气在陆西风的大帐中进行。

　　帐外重兵守住，陆西风对外说是要研制解狼毒的解药，毕竟身中狼毒死去的士兵不少，众将士都很重视解药的成功研制。

　　宁寒绡与杜菁岚在帐外对望一眼，并肩而入。

　　陆西风皱着眉头说道：“岚儿，这件事不是你可以插手的，出去。”

　　杜菁岚看着他，眼眶泛红道：“师兄，我都知道了……你就让我在一旁护法吧……毕竟……毕竟我不知道输完内功后你是否还撑得下来……岚儿想陪着你……”

　　陆西风看向宁寒绡，只见她神色不变，嗓子软了些对杜菁岚道：“留下吧。”

　　“如此便开始吧。”宁寒绡盘腿在席上坐下，漠然说道。

　　陆西风在她对面坐下，看过来的眼眸里烟云缠绵。宁寒绡仿佛看到了当年白衣的少年，每每看向她的眼神便是这样，一瞬不瞬地流淌柔情。眼中的天地阔大，苍茫风云，江山磅礴，只倒映一个她……

　　今日他褪下戎装，又是熟悉的一身白衣。放在膝上的手掌宽厚，虎口处有些老茧。她脑子一热，忽然想冲上去握住他的手，看看是否还是她记得的温度……

　　不可以，不可以，一个将死之人，不该如此贪心。能在此时看着那张俊朗的脸庞，已是佛祖赐给她这个不虔诚的信徒天大的恩遇，她又怎么一再要求再多？

　　宁寒绡收紧双手，拼命忍住想摸上他的脸的冲动，深深地看他一眼，阖眼道：“杜姑娘，动手吧。”

　　陆西风心头一震，刚要转头，脖颈上一个手刀，口中的话被迫咽回。

　　身子向后倒的瞬间，他看见她睁开眼，一道水痕划过玉容，悄无声息。

　　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