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相亲》徐迟

2、报告警官，他酒驾

　　他这边倒是安心了，东雅琪却不安了，这么个大灯泡在，他们还能谈什么呢，简直什么也谈不了了，这让她很是不快，对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却毫无知觉，苦于离他太远，不然真想直接拿脚去踹了。
　　本来她妈让她来时她还担心又是个暴发户的儿子，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她妈已经通过别人介绍了好几个暴发户土老板的儿子给她了，无一例外地都是自我感觉远远好过她的感觉，这次一说起时她的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忙打电话把许东东给叫上，到时候看情形不行让许东东制造点意外出来好开溜，没想到这个宋子恒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长得好，态度好，更惊喜的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土味，举手投足之间的作风都很洋派，这一点完全击中了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少女心。
　　许东东！雅琪忍不住了，他已经在吃第五个虾了，这盘阿根廷芝士焗大虾统共就六个，他们还一个都没吃就被他风卷残云似的消灭了大半。
　　许东东抬起脸，嘴角蘸着汤汁，手指上还捏着虾壳，一脸茫然，什么？
　　没事没事，宋子恒笑眯眯地看看他，又看看他的碗，冲着门口打了个响指，一直候在包厢外的服务员忙进来。
　　宋子恒：这个虾再来一份。
　　不用了不用了，我，我已经吃饱了，许东东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脸都红了。
　　不要紧的，你上吧。后面半句是直接对服务员说的，说完又把头转过来看他们，问，还需要加点什么吗？
　　许东东看着桌上剩下的那一只红虾，半边煎鳕鱼，只剩胸脯肉的豉油皇鸡，西芹腰果炒鲜瑶柱还有一些西芹，蟹黄豆腐和一盅海参小米粥则大概剩了一小半，这些起码有一半都是自己的功劳，忙红着脸说不用了，我已经差不多了。
　　看着他这衰样东雅琪更加难受了，便借口说自己喝了点红酒有点不舒服要出去一下。
　　酒？许东东的眼睛一亮，雅琪下面的话已经听不到了，对哦，经历了这样晦气的一天喝杯酒倒是不错，真是晦气，晦气啊，他正想着时宋子恒已经把红酒递过来给他斟上了，谢谢，谢谢。
　　宋子恒摆摆手。
　　许东东捧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时手突然顿住了，糟糕，还有车子呢，喝了酒就酒驾了还喝个毛线啊，这么想着就把酒杯讪讪地放了下来。
　　怎么了？
　　我开车来的。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沮丧，因为买了车，他每月都要小心翼翼地盘算着那点工资还车贷，因为要开车，他再也不能喝酒，虽然他很喜欢喝。
　　这个简单，找个代驾就好了，我也开车来的。宋子恒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许东东却把酒杯放下去了，有钱当然简单了，他心里说，这个代驾又要花几百，人傻钱多的才这么干。
　　想到代驾，顿时又想起刚才过来时车子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擦到的事，更加一阵心绞痛，简直食不下咽，放下筷子，鬼使神差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喝完才发现了什么似的，一阵懊恼。
　　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女王大人”四个字，他忙捞起来按了接听键，妈。
　　宋子恒眼尖已经看到那四个字了，不禁心中好笑，还女王大人。
　　什么，现在吗？好好好，那我现在马上回来，马上，哦，知道了，我会的。
　　说完这一切之后便起身要走，宋子恒挽留了几句，见他执意要走也就放弃了，只说待会会告诉雅琪，许东东胡乱点了点头，拿了车钥匙又在桌上找来找去。
　　你找什么？
　　手机，手机怎么不见了？
　　额，手上那个不是吗？宋子恒有些疑惑。
　　许东东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紧紧拽着的果然是手机，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不是不是，哦不，我的意思是就是这个，今天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额，我说我自己。
　　说着便匆匆走了。
　　回到家，老许正歪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看到许东东这个点回来也有些诧异，便说，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用相亲吗？
　　今天本来就不用相亲，是陪雅琪去的。
　　哦，雅琪啊，咦，雅琪也需要相亲吗？
　　什么叫雅琪也需要相亲，难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需要相亲吗？许东东心中不满，嘴上便说了出来，反正他也不会怎么样。
　　果然，老许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哦了一声，顺势把身子往下靠了靠，腿捋了捋直，脚却依然搁在茶几上晃来晃去。
　　许东东看到那搁在茶几上的脚便觉得一阵糟心，忍不住喊道，爸，我说了多少次了，别把脚翘在那里，你看还放着桃子和葡萄啊，万一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不会的，老许不以为意，我翘了这么多年了，你见我什么时候失手过，不对，失脚过，失脚，诶哈哈哈。
　　许东东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点生气，这个人，也难怪老妈整天看他不顺眼了，连自己有时候都很生气，还是部队里退役的呢，这哪里有一点点服役过的迹象，东蕾不满的时候就把他一顿臭骂，可自己又不能骂，只得忍住怒气说，妈呢，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她就说她的药吃完了让我去买，我今天厂里太忙了头有点痛，不想去，所以她来找你了吧。
　　药？高血压的吗？
　　嗯，不然还有什么？不是银杏叶就是拜新同，可能是拜新同。
　　她人呢？
　　在洗澡。
　　许东东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门问，妈，你是让我回来买药吗？
　　卫生间里面都是哗哗哗的水声，他又问了一遍，才传来东蕾的回答，没啊，我只是想让你早点回来，雅琪刚打电话过来说，你吃的太多了，让她在相亲对象前面很丢面子。
　　许东东怔住了，这个死雅琪，明明是看上了人家，嫌我在那里太碍眼，这会竟然倒打一耙还说我吃得多，太可恶了，看我下次还陪不陪你去了，好气，还害我把车子擦了，想到这里就更加气从心头起，一句话也不说就蹬蹬蹬跑到自己房间拨了派出所电话。
　　Xx派出所吗，是这样的，我是来报案的，在xx路上，有一辆卡宴撞了我……
　　报完案，警察让他把车子的照片发过去，擦痕什么的都拍清楚，他发过去之后警察看了一下又说好像也不是太严重，你连对方车牌号也记不清，估计查查也要一些时间的，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要有对方的车牌号的，你只记得后面两个，估计悬，况且你说的那个地方刚好是摄像的死角，什么也没拍下来，不过你干嘛放着大路不走走小巷干嘛？
　　是哦，放着大马路不走走小巷干嘛，还不是为了东雅琪那该死的相亲，谁知道还会被嫌弃，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糟心的吗？
　　他放下电话，越想越生气，就跟老许随口说了声买东西就开着车出来了。
　　路上乌漆嘛黑的，没有月亮，路灯也只有零星几盏，星星倒是很多，这里是城乡结合部，再往前开一些路灯就密集了，那里星星就不好看了，他知道这附近山上有一个看星星的好地方，可惜由于单身狗，还从来没去过。
　　买东西，有什么好买的呢？又没有钱，可是既然开出来了那就还是溜达一圈再回去吧，要不索性去山上看一圈好了，难道单身狗就不能欣赏星空了吗？他恨了一声，打开高德地图一看，哎呀妈啊，还真欣赏不了，这山路比他想的还要陡，那盘旋扭转的样子幅度也太大了，况且又是大半夜，万一出点事情可怎么办，可是晚上也有一点好，那就是山上不大会有车，这种山路一辆车开开也还好，他心中犹疑不定，车子也只慢吞吞地往前挪，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如果在外面猛不丁一看还以为这车子是停在那的。
　　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许东东在路口徘徊着，算了，还是去吧，他一脚油门踩下去，突然发现前面有只小小的影子在眼前一晃，伴随着一声喵叫声，又忙踩住了刹车，幸好踩得及时，没有轧到它，他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来不及松完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巨响，接着便是车身一阵猛烈的撞击，他被身后一股大力顶到方向盘上，卡在那里，遭了遭了遭了，出车祸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后面车里似乎不只一个人，一群人叽叽呱呱地下来，叩了叩窗，好像在喊着什么，许东东两眼呆滞地看着窗外，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
　　开窗，开窗，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许东东忙把车窗摇下来了。
　　兄弟，有没有事啊？为首一个戴着一根粗项链的男人走了过来，理着平头，一身腱子肉，此刻表情虽不凶悍，却也是一脸你社会哥的样子，许东东忙摇摇头。
　　一个穿着无袖露背超短裙的小姐姐走过来了，关切地问道，真没事吗？大哥，要是有事你就说，你这样能出来吗？
　　就是，出来出来，出来说，那个社会哥又喊了起来，却被另一个穿抹胸裙的小姐姐点住了额头娇笑着说，文哥，你还是别说话了，看把人家给吓得。
　　他们一抬头，果然见许东东已经哆哆嗦嗦地下来了，走到后面看着凹进去的后备箱屁股那儿脸色难看极了。
　　嗯，对的，是xx路和xx路交叉的地方这儿，一辆红色卡宴和一辆白色的奥迪，追尾很严重，你们赶紧过来一趟吧。
　　不远处一个瘦削挺拔的男人正在那打电话，打完电话他就走过来，说，等下吧，交警马上过来了。
　　声音竟然有点熟悉，许东东抬起了头，咦，这不是和雅琪相亲的那个男人么，叫什么来着？宋什么来着？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是这身打扮？
　　他瞪大了眼看着这个人，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他之前穿着蓝色暗条纹的衬衫和一条深灰色的西装裤，看起来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现在却穿着暗红带花的衬衫，底下黑色的牛仔裤勾勒出他轮廓美好的臀部和腿型，简直骚出天际，这这这，这还是同一个人么，他讷讷地问了出来，你是晚上和雅琪相亲的那个人吗？
　　什么？相亲？社会你文哥大笑了起来，笑得嚣张而放肆，小子，宋二还需要相亲吗？你在想什么呢？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戳戳他的脑袋。
　　他捧着脑袋有点懵，也是，看他这样子也不是会规规矩矩相亲的人，他确实是眼花了，便垂下头不说话，那两个小姐姐看他这懵懵的样子又吃吃笑了起来。
　　许东东只觉得倒霉透顶，新买的奥迪，每月还贷五千块的奥迪，还开了不到一个月，竟然出了这种事，而且今天竟然连出两起事故，早上出门前应该先看一下黄历的，是不是不宜出行，哎，心痛，而且回去让他们知道这个事情那就更糟心了，一顿数落是逃不了了，说不定还会把陈年旧事都扯到一起了，想到这，脑壳就更疼了。
　　不多久，交警就过来了，这效率倒是出奇的高，不过许东东已经没有心思在这上面了，他在意的是对方是不是会承认自己全责。
　　驾驶证，行驶证，都拿出来。交警喊了一声，双方都把东西给递过去。
　　许东东，奥迪A4，嗯，对的。宋子恒，保时捷卡宴，嗯嗯，没错没错。
　　什么？宋子恒，那就是他啊，是和雅琪相亲的那个人。
　　他又叫了起来，你是晚上去酒店和我表妹相亲的那个宋子恒吧？
　　穿露背装的小姐姐粘着他，吃吃笑着，说，他还以为你是他认识的那个相亲男，另一个抹胸裙小姐姐也凑了上来，撩着胸前的发丝，打量着许东东，娇笑着说道，是啊，如果宋少也去相亲了，那我们姐妹怎么办呢？
　　放心吧，他肯定不会去的，有你们姐妹花在他哪还需要这个呢，哈哈哈哈，社会我文哥的笑声太嚣张以致于交警都有些受不了瞪了他一眼，问他，车是谁开的？
　　我。宋子恒抬起脸，是我开的。
　　你为什么会追尾？
　　他突然急刹停了，社会我文哥喊了起来，我们好端端开着，他突然刹车你说是不是会追尾的，况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鬼知道会有车开着开着突然停下来，这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追尾的。
　　那是因为前面有一只猫，我为了避让它所以才刹车了，许东东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看到交警脸上的表情就后悔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样那是不是就变成我的责任了，那不是就要我出险了，那我明年的保费岂不是要涨好多了，再加上车贷，糟糕，糟糕……
　　交警绕到后面看了看那车子喃喃说道，这看来是要大修啊，奥迪还好一点，卡宴只怕是不小的一笔钱。
　　许东东越听越紧张，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什么就喊了起来，报告警官，他酒驾。
　　酒驾？交警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他？
　　许东东点点头，决定豁出去了，继续说道，嗯，我看到他喝的，和我表妹一起，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宋子恒，宋子恒靠在车上，表情平淡，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突然心里一紧，想到自己也喝了，糟糕，这下子事情大发了，他肯定也会同样揭穿自己了，想到这里心不由得一点点冷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没想到宋子恒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说不出话来为止，接着他还非常配合地和交警做好了酒精测试，承担了一切车祸责任，当然也相当于间接承认了相亲的事情，同行的两女一男都很震惊，倒是他自己一直没什么表情，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之后便把车开走了。
　　他们走后，许东东只身靠在车门那里，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