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以我此生》沈爻

9、第 9 章

　　大中午的，太阳正挂在头顶，像个巨大的鸭蛋黄，烈得要冒油。贺东舟往山地车上塞瓶冰水，腿一跨，去上学了。
　　半路却被人从后面喊住。
　　校服都汗湿了，贺东舟真不想停下，往前又骑了一截，他单脚撑地，把车停在了树荫底下，扭头往后看。
　　那人以为他没听见，或者假装没听见，一看他在前头等着，赶忙蹬车赶上来：“正好路过一中，嘿嘿。怎么样啊最近？”
　　“挺好。”
　　跟对方交情不大，停下来打声招呼也纯属基本礼貌，说完贺东舟往旁边看了两眼，做出一副日头底下不想跟你寒暄闲扯淡的样子。
　　贺东舟转走有段时间了，虽然是个风云人物，但没有哪个环境离不开那么一个人，二中还是那样，他们班也还是那样，的确乏善可陈。那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有点尴尬地笑笑，说，那行，下次再见吧。
　　贺东舟把冰水丢给他：“这天你一路骑回学校得中暑。”
　　那人接住，扬手说声谢了。
　　走的时候，贺东舟想起什么，冲对方说：“你跟楚辰那伙人现在还不对付吗？”
　　那人挑眉：“但凡能叫做人的，谁能跟他对付？上星期咱班几个还跟他丫的干了一仗。”
　　“麻烦你件事儿，二中有个叫戚岷游的，是我一朋友，挺文弱的。楚辰……”
　　“那杂碎又搞校园霸凌那套了是吧？”那人“操”了一声，“高一的那些小嫩草都被他欺负一圈了。”
　　贺东舟一点头。
　　“你要是还在二中，哪能让那杂碎欺负到你朋友头上去。行！叫戚岷游是吧，记住了，回头你发张照片来最好。我会让兄弟们看着照顾点的，放心。”
　　对方身上也就露出匪气的时候贺东舟挺欣赏，他点了下头，终于还是说，“下次回去，聚聚。”
　　车骑到学校大门停下，顶着太阳往里推，贺东舟又被人喊，那道声音清亮有余，还添点儿特有的哑，辨识度太高。贺东舟没回头，等着对方跟上来。
　　“东哥，你还装什么酷哦。”脚步都慢下来了，就是不回头看他，顾丁吉撅着点嘴巴。
　　贺东舟说，“太阳光大，怕回头看见你更刺眼。”
　　“是说我比太阳光还耀眼吗？”顾丁吉乐笑了，拿肩膀碰他，“你知道吗东哥，那次体育课你锁着我之后又给我放水，那一刻，你整个人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贺东舟从来不是什么斯文的人，淡淡道：“那就鸟视呗。”
　　顾丁吉半天才闹明白，耳朵根一下就红了，假模假样地左右张望着，不好意思再说话。
　　贺东舟仿佛是一个孤独的成年人，他大步把车推进棚里：“太阳染红云彩，鸡丁臊红耳朵，都是人间美景。”
　　顾丁吉跟在后面把车锁了，心说贺东舟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还是说，贺东舟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披着张冷酷的外皮儿。他讷讷的，耳朵里充的血还没散，犹豫着说：“东哥，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骚话啊？”
　　贺东舟背对着他往教学楼走，手里转着一串钥匙：“你觉得不忍卒听？”
　　顾丁吉摇摇头，小跑几步跟上去，“我只是、只是有点害羞。其实我才十六，我挺小的。”
　　贺东舟瞥眼他，一七八，不算矮，身材也不瘦得过分，刚刚好，站那也有个学长的样子，不像高一的小嫩鸡。就这么个货，还说自己挺小。
　　下午头节课是生物，上新课。顾丁吉听了十分钟开始小鸡啄米，听见生物老师提问又警醒地睁眼，危机度过又继续睡，生物老师早看见他了，也再忍不下去了，提问他：“我们在苹果园里放一个电子仪器，这个仪器能产生和蜜蜂跳8字舞相同频率的振动或者声音，蜜蜂听到后就会飞到苹果园里采蜜，这样就能帮助苹果传粉了，这是运用了什么信息？”
　　顾丁吉都睡懵了，哪知道什么信息，他拖延道，“老师，我刚没听清你说的电子仪器能干啥。”
　　话刚落音，班里同学都乐疯了。老师这问题再简单不过，就是没听课，自己只要预习过，甚至看了一眼书就能知道答案。张小婕低着头，嘴唇蠕动，小声地说，“物理、物理信息！”
　　顾丁吉竖着耳朵，总算听见了，他点了下头，变得自信起来，一板一眼地分析回答：“电子仪器能产生振动和声音，那肯定是……物理信息嘛。”
　　生物老师什么都看在眼里，摆了下手，算放过他了。
　　顾丁吉醒了盹儿，头脑活跃起来，坐下去之前说：“这可不是欺负蜜蜂傻吗！”
　　“……”生物老师无奈，真拿他没办法，“这样是能提高我们苹果产量的。”
　　我不喜欢吃苹果。
　　但顾丁吉不是傻子，没再跟老师对，乖乖“噢”了一声就坐下去了。
　　过了会儿，他问张小婕：“那个电子仪器也能放草莓园里吧？”
　　张小婕看他既像傻子，又惊奇他居然会举一反三了。
　　“当然能啊。”她说。
　　“那挺好。”
　　因为这些苹果、草莓，最后十分钟，顾丁吉倒听进去了课。
　　第二节课语文课轻松过了，再是物理课，铃都响了，老唐还没来。何燃回头说：“完了，这节课得小测验。”
　　顾丁吉皱脸，“啊？怎么又小测验。”
　　张小婕成绩好，唯独物理学得吃力，她也皱脸：“何燃你怎么知道啊？”
　　“没看见物理课代表没在吗，准拿卷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物理课代表果然抱着一摞卷子回来了。
　　顾丁吉刚才皱脸，这会儿心态又忽然乐观：“测验就测验吧，时间过得还快。看着题冥想一会儿，就该下课了，熬完最后一节课，就能吃饭啦。”
　　张小婕想掐死这个人，以后要是上大学了，怀念起高中，他该怀念啥呢？没有奋斗过的青春，她觉得不叫青春。
　　但转念一下，顾丁吉这个成绩……好像上不了大学。
　　物理课代表把卷子分给组长发下去，说了句，“不是考试，老唐让自己做着，晚上自习课来讲。”
　　张小婕松了口气，然后才问顾丁吉：“同桌，你以后是上蓝翔还是出国啊？”
　　顾丁吉听到蓝翔还来了段小rap，“嘟嘟嘟要问挖掘机技术哪家强，还得山东找蓝翔……”rap完了，他却有点忧郁地问，“小婕，我要到高三了拼命地死学，你说我有希望能读本吗？”
　　“前提不成立呀。”
　　“假如成立呢？你觉得有没有希望？”
　　张小婕想了下：“还是不可能成立。”
　　“哎呀你真烦，”顾丁吉又扒拉何燃，何燃在前面早听见俩人对话了，他回头说：“鸡丁，我觉得有希望。”
　　“对吧？”顾丁吉眼睛一亮，瞬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燃燃，咱俩现在抓紧时间玩，等读高三了，咱俩好好地干，到时候一鸣冲天怎么样？”
　　何燃摇头：“我听你刚才的假设，我觉得我有希望。”
　　“你有希望，我怎么就不行？”
　　“你有坚持过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吗？超过三个月？”
　　顾丁吉说：“不喜欢的事，为什么要坚持啊。”
　　何燃说：“除了有些大佬，他们真的喜欢学习，也能轻松就学好，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学习，被迫在学习。我是说，学习可太累了，太讨厌了，这么不喜欢的东西，你能坚持吗？”
　　顾丁吉被不正经的兄弟这一段正经的话给说懵了，他讷讷：“那……你能坚持吗？”
　　何燃还是那个不正经的他，他耸耸肩膀，“我逗你好玩儿的，我从小到大都不是那块料，哪儿能学得好。”
　　他俩说话间，张小婕很辛苦地做出两道选择题，停住笔杆没动，她忽然对顾丁吉说：“顾丁吉，现在还不算晚，要么你尝试一下吧，学习。”
　　“虽然的确很苦、很累，还很难，但是学习真的是我们学生的本分呀。而且努力地去学以后，发现有一些题自己会做，慢慢地好多题都会做的话，真的很快乐，很有成就感。”
　　“是嘛？你别骗我。”
　　顾丁吉望着密密麻麻的物理卷，心里一下子茫然了，他刚才想的还是熬完两节课去吃饭呢，怎么一下子就要学习了。
　　他抓着脑袋，简直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咬着笔杆看第一题，读完题目觉得不难，甚至还有点熟悉，但看着四个相近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该选哪个。
　　第一题他都不会。
　　他往张小婕那瞟了眼，C，为什么是C？
　　张小婕写得对吗？
　　他可太烦躁，太无助了。整个人慌了一会儿，他忽然撑桌往后面看了一眼。
　　贺东舟正低头写卷子。
　　东哥肯定是那种轻松就能学好习的人，不管他喜不喜欢。
　　顾丁吉收回目光，趴在桌上，开始捣鼓第二题。还是不会。他把卷子猛地一翻面儿，做每大题的第一小题。
　　果然，只有第一小题不欺负他。
　　晚上放学，顾丁吉对食堂都没兴趣了，整个人没精打采的。班长问怎么了，何燃笑着说，他被张小婕灌了碗浓鸡汤，正想要不要学习呢。
　　班长揽住他，乐坏了：“鸡丁，你有这觉悟了呢？看来张小婕的鸡汤的确熬得很浓啊。”
　　“班班，你觉得我能学好吗？”
　　“能。”
　　“真的吗？”
　　班长刚才也就随口一答，看顾丁吉那样儿好像真不像平常那样耍贫开玩笑，他说：“哎，鸡丁我记得你高一入班成绩还在前面吧好像。”
　　顾丁吉点点头。
　　“说明你底子是不差的，只是高中习惯了不学，从一开始就落下了。”
　　“初中的简单，高中不一样。”他说。
　　“你脑子还能笨哪去？”班长说，“跟我玩的能不聪明吗？是吧，何燃？”
　　何燃当然顺着他话捧自己：“对啊，哥们几个要有多聪明就有多聪明。”
　　到了食堂，打完饭，顾丁吉边吃着迷迭香肉扒饭边想，他如果真要学习该找谁呢。
　　时月？
　　还是东哥？
　　纠结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六万六千六的补习班！
　　可想而知，他平时都去那里干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