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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华年 ...

  •   有一部电影,叫《Somewhere in time》。大意应该是说时间里的某一处。但英文中的有些词组往往很难用中文去直接传达,要领会其中的深意,恐怕只能凭内心的直觉。
      那是很早以前看的吧。男人因为对爱的执著回到了过去,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差错再次离开,从此与真爱失之交臂。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突然想起这部电影。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难免会有思想飞跃的情形,但这一次似乎有所指。他比一般人都更现实,头脑很少有发热的时候,或许也因为如此,就少了许多白日做梦的美感与刹那超脱的愉悦。他分辨不清其中的得失,但至少如今他希望自己的人生是另外一番模样。
      时间过去,什么都不能回头。他明明清楚,却比任何人都盼望时光倒流。比任何人,他坚信。哪怕仅仅是抓着衣袖的一片,哪怕仅仅是握着一根手指,哪怕仅仅只是相对而视没有语言。哪怕,却不是现实。再也不会是现实。
      他怎会如此无休止的等待与盼望。他的刻骨铭心在每一分钟每一秒里都将往事放大成无数倍在头脑里回旋。他的四肢在发抖。他宛如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企求空气。他的空气又能在哪里。
      已经不能回头。人生总是往前走的,即使他想停下,往后再看一眼,他的宿命感一样也能包裹住他的欲望,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连承认与接受的勇气都没有。连面对与选择的力气都没有。他以为自己在那刻已然逃开了,可在无止境的路途上才一点点惊觉,他失去的原来足以毁掉自己的所有人生。
      多么巨大的嘲讽。他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才会那么做的。可如今他已经没有将来了。什么都没有了。即使他依然年轻,即使他富有,即使他有他的妻。从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开始,他就失去了一切。
      日记还放在书桌上。他要了一天假期,独自面对它坐着。两个小时过去,除了自己的内心,他什么都看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呢。既然不管他向上天如何哭诉与乞求都不能再要回来。
      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长发拂面。媚眼如丝。声音沉稳顿挫,轻轻而坚定地叫他:未明。

      Type B 1
      97年9月21日 晴
      阅然第一次把苏岚带到我面前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那个女孩子长得并不美,但有一双极少见的坚毅而漠然的眼眸,一头和我一样的黑色长发。皮肤很白,没有修饰。从她紧抿着的双唇可以看出那是个高傲冷淡的人。与我极其相似。
      阅然一再向我强调,应该听听她唱歌的声音。他知道我一直需要一个女主唱,但决不是那种普通的。我要的不是在卡拉OK里肆无忌惮什么垃圾都能唱又似乎总能博得别人掌声的人。我要找的是感觉,尽管我很难说出到底是什么。
      她一开口,我有些微的怔忡。
      那首歌竟然是《Fade into you》。她的随意与任性在那刻里铺天盖地。往屋子中心一站,不打一声招呼,旁若无人地开口就唱。空荡的房间就只能听到她曲调的回音。Fade into you,strange you never knew。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Hope那样的嗓音条件。她的歌并不难,难的是由内而外的清冷与华丽。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把这些都捕捉到了。不,她完全就是天生的,那种高高在上裨睨尘世的神情,有种世界之外的高贵。
      还有她的声音。粗糙,颓废,安详,不羁。是没有修饰的,是美的,天然的。就是我寻找了多时的那种感觉,而言语无法形容其万一。
      我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键盘,候她唱完,抬头随意问她:是不是喜欢Mazzy Star。她的眼睛在别处,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说只是特别喜欢Hope而已。
      一个相当自我的人。我不经意地笑,问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做音乐。她看了我一眼,说随便。
      果然是胆子大到极点的女孩子。像她这样第一次看到我居然会有如此口气与态度的,是第一个。尤其还是个女生。后来阅然告诉我,她比我小二届。同学院却不同系。
      这个苏岚。这个明目张胆的小丫头。不过,有意思,让我在平淡到近乎无聊的生活中看到一丝亮色跳出来。她会是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吧。

      9月24日 晴
      尽管已经呆了三年多,但对这个城市的气候始终不能习惯。夏季冗长而沉闷,城市的空间狭小,四周都很逼仄。唯一的好处是有海,空气也好。吃过晚饭,我会一个人去海边散步,看落日。
      我不是很诗意的人,生活更多倾向于随意简洁。但音乐之外总希望还能找到更多让我开心的东西。黄昏会让看到夕阳的我头脑空白,即使只是短短一瞬,也很满足。人的简单是种奢侈,尤其对我,更是。
      我过早知道生活是件痛苦大于幸福的事,快乐少得可怜。我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在阅然看来是无法理解的。他就好得多。其实我很怀疑,他那种没心没肺的喧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或许他和我一样清楚人生的无能为力,所以就加倍放纵以求忘却。这是他的幸福。我怎样都学不来。
      没有几天就是国庆。阅然提议可以出去逛逛。旅游是他心头解不开的一个情结,我固然喜欢,倒也不至于投入。从小到大,我一直没有特别投入对待的人和事,即使对音乐,同样如此。别人都说我很冷,从性格到气质,莫不如此。而阅然就是火,我们难得可以兼容,是个奇迹。
      这次他提议去附近的一个土城。据说有很古老的建筑和稀奇古怪的传说。这是我一向有兴趣的。阅然一直知道要吸引我的注意与行动,必须有所特别。也许苏岚也是这小子给我的一个惊喜吧。
      昨天苏岚又过来了。我把乐队其他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告诉她我们每周至少有二次的聚首。一般是在一起说说近期听过的唱片,说自己的某些感受,然后对乐队的提议。而有些东西,则是我们的禁忌。
      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我说。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飞快地说,苏岚,女,工商管理二年级,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平时听4AD。喜欢Hope sandoval和Nina Simon。
      我相信她把许多大老爷们儿震住了。她的高贵和冷漠。她的特别与独到。老三扯了一下我的衣角,低声问,都是谁啊。我笑了,告诉他一个是唱死亡民谣的,一个是唱爵士的。老三更加低声地咕哝,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对于我们之中那些听惯Niavana与Metallica的人而言,是个异数。或者她就是常人所谓的“新鲜血液”吧。但我突然还是对今后有了点期盼。

      9月29日 阴
      忽然改变了主意,放弃了外出。尽管呆在学校里一样也是无所事事。
      阅然问我觉得苏岚如何。他那种暧昧而又兴奋的神情让我意识到他原来是有所企图的。我就装糊涂,说不错啊,很适合你。
      如我所料,他一惊一乍的,说有没有搞错啊,适合你才对。我随手翻着床边的某本杂志,说让你失望了,我没兴趣。
      阅然说你什么都不缺了,就是太爱拒绝。我笑了笑,看着他。我说苏岚这个人骨子里和我很相似,有天生的冷感,也很高傲,甚至是桀骜不驯的。对于这样的女孩子我会欣赏,却不会有其他可能。
      他对我观望半天,问你真的没有女朋友么,喜欢你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说你在鼓励我滥交?他涨红了脸,说你神经病啊。
      我们都已经大四,早没了当初刚进校门的那股子锐气。而我本身就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当然在这样的地方,留一头长发,找几个人组乐队,或许会很吸引女生的眼球,但我一向不在乎外界如何。每次赵翎提起想让我当文艺部长,永远只会得到我的拒绝。我不能受任何束缚,我也不想带坏别人。太自我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把头发留得很长,因为这样可以遮住我的脸。他们说我不太有表情,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躲在了长发背后。而到现在,能使我忽喜忽悲的事应该是更加少得可怜了。
      我知道自己一向很有女性缘,但从来不去揣摩她们的心思。我做音乐也只是觉得没有其他可做的。值得庆幸的无非是恰好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找一个女朋友就可以改变我生存的无聊状态,那么初中开始我就不再会是单身。我太清楚恋爱的所谓意义,但对我来说那就等同于空洞。
      我没有多么宏大的追求与理想,但这不妨碍我的不妥协。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而在我认为自己真正找到这种感觉之前,我不会把自己交给任何人。
      我是自由的。我做音乐,在这之中我首先能呼吸到自由。

      10月3日 晴
      前些日子淅淅沥沥下了点雨,立刻又放晴了。什么鬼天气。我厌恶这里的盛夏,太阳的精力简直旺盛得可怕。
      其他人都外出溜达或者旅行去了,没人找我。阅然被我拒绝了土城之行后仿佛一下子失踪了。也好,让我一个人有清静的时候。
      我把音响打开,放了张Tom Waits的唱片。奇怪的是,尽管对身外的许多东西都满不在乎,Tom Waits和Leonard Cohen却始终都是异数,是我放不下的情结。大约是因为他们的声音会浸到我的骨子里去,那种遍布纹路和皱褶、在人生所有坎坷中隅隅迈步的独行者。一身的孤独和骄傲。
      大二学期一结束我就在校内一栋教师宿舍楼内租了一套房子。八人一间的宿舍经常让我有窒息的感觉。众多大老爷们儿挤在一处,别说想点什么,就是呼吸都极困难。何况这里又是那么一个夏季漫长到几乎叫人绝望的城市。
      我对男女都很孤绝。男人经常让我联想到肮脏和懒惰,而女人则是过分的细致和纤弱。其实有时我也很怀疑自己是否心理健康,怎么就会对人类世界有种莫名其妙的末日感。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与厌恶。我岂止悲观,简直就是绝望。
      昨天收到了爸妈的来信,说是在加拿大一切都好,工作和生活已经完全步上了正轨,也希望春节我能过去。信只匆匆看了一遍就塞进了抽屉。我连他们的模样都快淡忘了,说什么团聚。
      他们应该是在我初一那年离开的吧。先是父亲因为工作调去了那里,一年半之后母亲也过去了。我就和奶奶一起生活。她对我很好,很慈祥,我也不调皮,尽量都顺着她。一直到高一,她生病去世,爸妈回来,然后再离开。后来就没出现过。倒好像我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般。
      将近五年,我们只有电话和信件。或许我身上的冷漠就遗传自他们。至少我相信在中国人之中能够把自己唯一的孩子扔下头也不回一走了之的,应该不多。当然我也感谢他们。他们给予了我足够多的自由和足够多的钱,我想要的无一不能实现。同时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最终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他们在我生命中占不到多大分量。不久我就能养活自己。至于加拿大,谁知道呢。爱去不去吧。我真的无所谓。

      10月6日 多云
      在我以为又要无所事事过完一整天的时候,苏岚敲响了我的房门。
      乍一看见她,意外之中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很少见地低头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我给她倒了杯水,问她国庆有没有出去玩。她打开包,说我给你带了样东西。那是只建筑模型,一种我并不熟悉的建筑风格。她说我去土城玩了,也就觉得这个还比较别致,所以就帮你们每人带了一个。
      我看看她,突然觉得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发现到她身上与初次见面时有所不同的东西。还有她低头微笑的样子,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在一个给我感觉冷冰冰的女孩子身上的。那样一种羞赧。
      我说阅然原先叫我一起去的,后来我又改变了主意。她说对,他又叫了几个人同去的。他说因为你不在,多叫些人也不要紧。
      我想起前些日子阅然跟我说起苏岚时提到过,这个女孩子的真正一面与她的外表并不全然相同。她需要别人慢慢用时间去体会,而她的与众不同,也正在于此。这小子应该和她已经相当熟悉了。
      我说看来阅然在你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啊。她一愣,说没有。他是说了些你的事,不过我不觉得是坏话。
      我笑笑,说哦,那你说说看。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你不太容易接近,但人其实很好。说你是个天才,做什么都不太努力但总能让别人瞠目结舌。
      这个臭小子。难不成他这次是真想当一回月下老吧。和一个人太接近就会有这样危险的后果。我实在有些后悔。
      我说那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你有相似的地方。她看看我,又想了想,说应该有吧。我想你也是那种不在乎外界的人,比较容易活在自己的世界。比较自我。我说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不是件好事么。
      怎么说呢。她仿佛在沉思。好和坏永远都是相对的。人的判断能力相对于整个宇宙来说永远都是渺小并且微不足道的,所以你连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真正对错都难以掌握,更何况其他呢。
      我很讶异。这个女孩子确实够特别。她在思考的是我周围一些人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想到的问题。这应该是一个如她这般年龄的女生所应该做的么。其他人在这种时候大概只会躲在父母或者男朋友的怀抱里撒娇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我说的东西太大太空了,挺无聊的。然后就站起来预备告辞。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和她一起站起来。我说我送你回去吧。

      10月8日 阴
      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阅然知道了。他消息总是灵通得可怕,昨天一早就兴冲冲地跑过来追问我。我说我赶着去上课呢。
      他眉开眼笑,说真有你的啊,见了几次面就送人家回宿舍了。我上下看了他几眼,说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就这么点事儿你把自己搞得跟个包打听似的。他颇不服气的样子,说你送人家回宿舍是多大的事啊,学院里都传开了,怎么会需要我去打听。
      我没功夫理他,锁了门就自顾自去上课。大四的专业课虽然不多,但开始考虑论文,不可能让我有如大一大二那么随意自在。我对读书也没有天生的兴趣或者好感,只知道是必须做的。
      傍晚的课上得有些晚了,回去的时候路上已经开始播放难听的垃圾。大学的广播台也不见得是多有思想的地方,大概在这样一个极度慵懒和散漫的地方人的脑细胞除了沉睡也只能无所事事。
      阅然很早就问过我有没有兴趣在毕业后跟他一起去上海。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难得的是他身上全然不见我认为那个城市所固有的诸如精明、气量狭小、婆婆妈妈之类的人物特点。他与我能合拍的原因之一,应该是他的豪迈与超脱。
      这个人多多少少左右了我对那个地方的印象。霓虹通透的街道,拥挤不堪的马路,陌生的男女,迷失的方向。如果要放任什么,那里应该是一个适合彻底遗忘和摒弃的地方。
      晚上约了乐队的人一起去排练。苏岚也去了。阅然提及下个月学校有一个广场活动,已经有人问他乐队能不能出场。我看了苏岚一眼,说可以,但女主唱的事暂时向他们保密,到时给大家一个惊喜。
      苏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老三似乎有些不满意,说是才排练一个月就让她上场对乐队是不负责任的。我扫了他一眼,说可以,那么你退出,她留下。阅然出来打圆场,说先练了再看嘛。
      《Sad but true》已经颇纯熟了,我给苏岚的是刚写好不久的《阴霾》。也就是从这一首开始,让我感到有必要请一个女孩子加入。
      她的乐感很好,歌谱看了一遍就知道了大致该怎么唱。重音、停顿、换气、假声掌握得惊人的准确。我一直有种感觉,她的临场应该会更出色。
      阅然满脸的得色。是他把这个女孩子带进了乐队,如今他看着她高高在上宛如公主般,即使一开始对她并不服气的老三都有了钦服的神色。她对于我们这群刚性化的人而言,是一丝阴柔又决非软弱之力的注入。
      排练到十点半,阅然说该走了,十一点宿舍要熄灯,苏岚回去不方便。我没有看他的表情,但猜到了他的用意。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到她宿舍楼下。告别的时候也许是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她低头瞥了一眼我的手指,说,你的戒指很漂亮。我啊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转身离开。
      10月10日 雨
      阅然问我过年有没有安排。我说这里连冬天的气味都还没有,谈什么过年,寒假。他就说很希望我跟他一起去上海看看。
      我说你在那里是不是有特别留恋的东西啊,怎么三天两头和我说类似的话。那里是你的家,和我没什么关系。他说你去看了之后或许会爱上那里呢。毕竟大四了,要为你自己的将来打算。
      我的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仅仅一刹那,我觉得有些茫然,但没有流露。我的将来究竟会是、或者应该是什么样子,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大概是因为抱定一个态度,不管你计划得如何美好,往往事态的最终发展与最初设想会完全不同。既然如此,又何必煞费苦心?
      阅然很突然地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家庭经历和你比较相似,但比你更难。他初中的时候父亲贩毒被判死缓,现在还在牢里;母亲不久就改嫁了,并不太理会他。他也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条件一直很困难。但他很顽强,很好胜,各方面都做得很优秀,是我们学校的骄傲。
      我不知道那一刻阅然是怎么了。我们一起呆了三年多,却第一次听他说起他的同学,并且是从前的同学。他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悲凉,那是很少见的。我只能猜测这个人的确不一般吧。
      阅然说其实你生活得很优越。有时候你大概自己也认为自己很坚强很成熟,甚至很少有悲喜,但你的人生并不完整。一个没有经历过痛彻心肺的折磨的人是永远不可能领会人生的全部含义的。
      我抬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说这种大道理了。少来这一套。
      他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你说过苏岚和你很相似,但有一点你们却完全不同。她的外表是很冷淡,但内心却是愿意向别人敞开的。甚至等到你和她熟悉,会看到她另一种样子。而你的冷淡却是以拒绝为基础的。我想你大概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愿意和你说这种话的朋友了,所以即使你不想听,我今天还是要和你说。我并不是一定要你交什么女朋友,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在苏岚身上你能看到自己缺少的东西。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拥有了,没有任何可以去在乎的了,我告诉你,我那个朋友的经历如果放在你身上也许你已经自杀了。你没有自己表面那么坚强。一直都是。
      我望着窗外。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毫不关心。现在是,将来也是。和人相处太难了,我不想费气力。
      这是我和阅然第一次的不欢而散。

      10月13日 晴
      我和阅然的不开心不知怎么回事传到了苏岚的耳朵里。昨天晚上排练时阅然没有出现,说是临时有些事要办。在送苏岚回宿舍的路上,她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说没什么,各人意见不合而已。他不会小气到为这种事跟我不开心。苏岚说是啊,你也不会小气到为了这种小事跟他不开心的。
      我看了她一眼。天已经很黑,她的脸在晕黄的路灯下忽明忽暗,看不清楚表情。她慢慢地说,原本我以为你这样性格的人不会有朋友,即使有,我也想不到会是阅然。但现在你们这样,很幸福啊。
      幸福。多么古怪的字眼。竟然用来形容我和阅然,见鬼。我全身一哆嗦。我说拜托,说得我们好像有什么倾向似的。苏岚在我身边笑出声来。她说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我以为你很严肃呢。我看着她说我以为你才严肃呢。
      那一瞬间的气氛很好,大家都很轻松。我第一次有了那么一点点所谓叫开心的感觉。至于苏岚说到的什么幸福,我并不以为如此。幸福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不会是那样的。
      苏岚问我平时都做些什么。我说挺无聊的,就是看看书听听音乐之类。有灵感的时候才会突然想到要去写点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经常会有一种生命是很空洞的感受。我说对啊,难道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场空么。她说那你干脆出家啊。我说我也想,但真出了家又有很多事做不成;至少不能吃荤就会让我受不了的。
      苏岚又笑起来。在那种笑容背后,我体会到了阅然说过的她的那种所谓与表面的冷淡不同的东西。她笑的时候我会在一刹那感受到她的温情与柔和,或者说那种笑让她重新成为了一个女性。
      她问我看了点什么书又听了哪些音乐。我说书和音乐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我不是因为喜欢去看去听,只是除此之外不知道干什么,拿来打发时间而已。
      她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难怪阅然说你和我的本质不同,看来的确如此。我说没有谁和谁的本质是一样的。要说相同,也只有活着这个事实而已。
      苏岚说自己的悲观还及不上我的一半。其实我对人生只是无所谓态度,又何来乐观悲观之说。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明白自己要降临人世间的原由,但既然已来到,便终究也还是接受了事实,如此而已。

      10月19日 多云
      百无聊赖之际去图书馆转了一圈,抱了几本书回来。都是雷马克的作品,大约是被名字吸引了。[凯旋门],[里斯本之夜],[黑色方尖碑]。前一阵子为了[百年孤独]把脑子也看大了,其实后来想想,也只不过为名字受了诱惑而已。
      越来越搞不懂女人的心态究竟有什么问题。方思晗一大早跑来敲我的门,一定要问我被谁缠住了。我知道她在说苏岚,所以尤其可见她的无聊。我甚至一点都不想向她解释。
      我说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有什么必要非得向你汇报。她满脸又委屈又不甘的神情,说你难道忘了自己答应过我的事了。那天你明明自己答应过做我男朋友的啊。
      我拼命想。依稀记得似乎是一众人聚会的时候,至于什么原由却也想不出来了。当时她好像是提出过类似的要求,我大约只是说了句随便。我对方思晗并没有特别的好感或是反感,碰上她也从不会主动去和她打招呼,她为什么会在当初提及这样的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即使她已然认为我们是那样的关系,也和我无关。我没有单独和她吃过一顿饭,单独说过话,单独外出过一次,甚至都不曾碰过她。她给我的概念永远是模糊的,连看到本人都觉得遥远不堪。
      晚上跟阅然说起这件事,他一愣,随即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说真有你的啊,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事儿。我说有什么可提的,我自己都忘了,根本就不当回事。
      阅然说你的女生缘太好了,好得简直有些可怕,人家都愿意倒贴上来追你,你还不理人家。我说你当我小白脸,还是靠脸混饭吃的偶像?无不无聊啊。我又不喜欢她,她自己倒好意思厚着脸皮跑过来问我。就算她真是我女朋友,我和苏岚又关她什么事呢,我不想解释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阅然笑笑说对,说这个话才比较像你。我眉毛一抬,说我什么时候不像自己不是自己了。
      他又笑起来,伸了个腰,说我越来越想看看你将来的那位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我说好啊,就留到将来看吧。
      我们坐一块儿喝了点酒,再抽了几根烟,他忽然问我,你为什么要把头发留那么长呢。依你的个性,并不存在纯粹只是喜欢的原因吧。我看他一眼,说现在还是保密吧。
      我的头发留了有五、六年吧,如今已经过肩。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实现吧。遇到那个人,一起过完接下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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