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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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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照例会检查作业质量,翻阅到江琼琚的作业本时手顿了顿,继而忍着眼瞎的危险翻开了一页,却被白净的纸张上一行行端正秀气的文字给惊到了。她扶了扶眼镜,定神又看了一遍,才颤着手返回封面确定那上边写的真的是“江琼琚”三个字。
“夭寿啦!江哥好好写作业啦!”夸张来说,方圆十里都能听见语文课代表的呐喊,语气中有错愕也有欣喜,更抑制不住的是好奇与雀跃。
闻声,二班的同学顿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抢着去课代表那儿瞻仰江琼琚的作业本。而当事人正被他同桌押着乖乖坐在座位上预习语文课本,想掩耳盗铃、假装不知道这一茬事。
江琼琚从不会不交作业,每次都会将作业本填得满满当当地交上去。但抄写作业的字是一言难尽,要动脑子的题目则乱填一通,掷骰子滚铅笔揪花瓣念口诀无所不用其极,每次都能换着花样挨老师的骂。上一次他认真写抄写作业还是上学期期中过后被各科老师连带着爹妈好好教育一通后,在亲姐的看护下写的。
江校霸昨天交上去的暑假作业是一通乱画,选择题笔迹连贯一眼就能看出是一笔写成,语文阅读题他可能完全没想过要动脑筋,找了几首诗往上一抄应付了事。第二天的作业情况却完完全全的改了,字迹工整地让发小齐漼渊都不由赞叹,原来江哥也是能好好写字的人。
班上常年和江琼琚抢倒数第一位置的一哥们由衷地想向他请教,如何才能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有这么大的进步。看得出那哥们有向学的心,无奈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以前的江琼琚和他一丘之貉,只不过席泛憬回来后他就被迫言行统一了。
提起作业,江琼琚不禁鞠了一把辛酸泪,直接无视了身旁的高岭之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高岭之花对他惨无人道的压迫,愣是让席泛憬在同学们心中建立起了翻版语文老师的形象——就是那个常年压榨学生、一言不合就拿“抄”作惩处方式的魔鬼。
九年级的老师都是原班人马,深知江校霸的性子,收到作业第一个就是翻校霸的本子。乍一看,江校霸这名字写的比上学期飘多了,心不由一沉;翻开一看,嚯,字迹工整页面整洁标点符号都一圈一顿地写好了,看得让人神清气爽。各位老师纷纷表示江琼琚不是改邪归正就是到了亢奋期。
上一次亢奋期的结束是因为青少年间风靡了一款游戏,于是江琼琚还没好好学习一个星期,心就被游戏带跑了。老师们又开始担忧江琼琚这次能坚持多久。
教室里已经开始下注。
“来来来,买定离手输赢在天,就赌这次江哥能坚持多久!”
“一包辣条坚持一星期!我听说企鹅爸爸又在憋大招,江哥绝对抗拒不了游戏的诱惑。”
“赌两包辣条,最多两天!两天过后咱就去秋游了,江哥估计又要浪的飞起。”
“你们这赌注都太小了,不行啊。要我说,江哥要是能坚持半个月,我请全班吃辣条!”
……
江琼琚看旁边席泛憬在认真读英语课文,本来不想打扰他、不管这破事。反正之前同学闲的没事就拿他开赌,他基本上都习惯了。但他瞥见席泛憬眉头一皱,就发觉这事情并不简单。席大爷绝对是听见这群兔崽子抹黑他所以不爽了,再不定定大爷的心,回去大爷又要拿他开刀。
这么一想,江琼琚就觉得这事他不掺和不行。当即他站起身把桌子一拍,脚踩上椅子,高喝一声:“停!”
教室里安静了,所有人都闭嘴看向他,等着江校霸发话。
“我要是能坚持一学期,你们众筹请我出去旅游,赌不赌!”此时,江琼琚上学期收拾人的那种嚣张狂妄一展无余。他天生是个领导者,也很容易让人应和他的话。
“赌!”同学们脑子一热,纷纷回应,但显然也是建立在他们知道江琼琚坚持不了一学期的基础上回答的。
江琼琚又笑:“要是我坚持不了一学期,我掏钱,请全班去海边浪!大冬天的最适合到沿海地区度假了。”
“好!”这下一来,刚才没出声的学生也纷纷响应。一时间教室里热闹非凡,有几个隔壁班的学生还好奇跑过来瞧。
席泛憬一直没作声,等余热散了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江琼琚。江琼琚看着他不太好的脸色心领神会,悻悻下了地,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才踩过的地方,末了还亲自去了教室最后把纸丢进了垃圾桶。
同学们就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江校霸的一系列动作,最后归纳总结江校霸改变的原因时,作为八卦小能手却全程没吱一声的齐漼渊才开了口:“你们看他同桌。”
一语点醒梦中人。浸淫八卦道多年的学生这才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又低眉顺目地朝齐漼渊打探情报。收了一包薯片一包奥利奥两瓶饮料的齐漼渊心满意足,昨天才答应兄弟啥都不会说的齐大嘴毫无心理压力地把兄弟卖了。
也得亏江琼琚陪席泛憬去办公室抱作业,不然齐漼渊可能已经被江哥捶死了吧。
老师们抑制了一上午,下午发作业本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把几本优秀作业挑了出来供全班观摩学习。其中就有江琼琚的。
展示到江琼琚的时候,魔鬼语文老师特意夸奖了他,并希望江琼琚能一直保持下去。尤其是语文老师还对江琼琚施以善意的笑容并竖了大拇指,让江琼琚受宠若惊。
这样的殊荣,在班上两年多来他还是头一人亦是头一遭。
席泛憬的作业也在内,他是被最后一个拿出来的。在语文老师手上,这个“压轴”是重头戏。果不其然,语文老师拿着席泛憬的作业,对他一阵猛夸。滔滔不绝地夸了有五六分钟,最后口干了还接了江琼琚递的塑料杯喝了一口水。停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在班上扫视:“席泛憬同学是哪位?新学生吧?让我看一看是哪个好孩子。”
席泛憬面无表情,左手被江琼琚拉了起来,做了个举手的动作。
接着语文老师过来了,江琼琚下意识往墙边退,跟席泛憬保持了距离。
众望所归,语文老师看见新同学之后又接上了没说完的话,捧着席泛憬的手活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口水唾沫横飞,而有严重洁癖的席泛憬竟然没有皱眉也没有流露出不快,反倒是认认真真地听着这位老先生讲话,面容沉静而一丝不苟。
齐漼渊悄悄戳了戳江琼琚,压低声音说:“江哥,席哥怎么了?被老头子洗脑了还是魔障了?”
江琼琚盯着二人沉思了片刻,从儿时记忆中挑出了毫不起眼的一段,试探着开口:“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他外公了?”
他看见席泛憬稍稍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是应和语文老师还是肯定他自己的话。
齐漼渊凑近了想听下文,却被江琼琚一手拍回后边去:“齐大嘴走开,不跟你讲。”
其实江琼琚只是零星知道一点,他只在席泛憬的话语中听说过他的外公。老人家在席泛憬四岁时因肺癌去了世,此后本就不爱说话的席泛憬更加寡言少语。席泛憬的成绩一直很好,听说是为了完成外公的夙愿。
江琼琚年少不知事,追问过席泛憬外公的夙愿是什么。一向对外公的事闭口不提的席泛憬却是非常爽快地告知了他。
“老人家希望我考去北京。他说这样他也能跟去看一看祖国的首都是什么模样——他还想看看圆明园。他说他晚了一步看不到圆明园的盛景,看看它如今的样子也知足了。”
自那以后,江琼琚每天跟着席泛憬一起学习的时候也会加倍上心。他想,如果自己没能和阿憬一起去北京的话,他那种性子一个人在那儿会孤单的。
语文课在语文老师的滔滔不绝中过去了,学生们听见下课铃响的刹那欢呼雀跃。老师脸上竟有遗憾的神色,依依不舍地放开席泛憬的手,回到了讲台。
他布置完作业向外走的时候,江琼琚耳尖听见老人正喃喃着一句话。
他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了。”
江琼琚又撇过眼打量席泛憬的神色,见他正发着愣。面上还带着不明的水渍,江琼琚又赶紧拿纸帮他擦脸。
等江琼琚丢完垃圾回座位,席泛憬似乎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江琼琚扯住一抹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比以往要大。
“琼琚,初三就好好学习吧,我们一起考同一所重点高中。”
江琼琚应声:“好。”
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下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大地;窗外有几棵高树,吵闹的蝉鸣正从那儿传来;学生们头顶上的风扇呜呜作响,带起来的风将书本纸页刮得乱翻;学生们淹没在作业中,抱怨声渐小了。
万物的声音构成了一个又一个午后,江琼琚知道,他们的夏天,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