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马》花港观鱼

3、03

　　开学典礼照例是每个学期的重头戏，江琼琚进校门的时候就远远望见主席台上有老师在忙碌着。
　　但对于学生们来说，与其坐操场上顶着太阳听老师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滔滔大论，还不如安安稳稳在教室里吹着电扇听班主任唠叨。
　　具体来说，当听见广播声响起的那一刻，江琼琚的内心是崩溃的。
　　偏偏九二班的椅子都是木制实心，重的没法掂，没睡好的江琼琚等教室里人几乎都走光了才慢慢吞吞站起身，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的椅子，大有拆了它的意思。
　　“琼琚。”听见熟悉的声音，江琼琚诧异地抬头望，在教室后门瞧见了去而复返的席泛憬。江琼琚挑了挑眉，等着席泛憬的后话。
　　席泛憬一手轻轻松松地提着椅子，一手伸直朝向他：“搬过来。”
　　江琼琚会意，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了，眼里也染上了喜色。
　　齐漼渊坐操场上等了自己哥们半天，最后看见席哥一人拎着两个椅子朝这边走来，还挺轻松；江哥依旧不成正形地跟在后边一摇一晃地走，手中空空如也。
　　齐漼渊只一眼就猜出了其中缘由，悄悄捅后边章旻天，示意他看最后来的二人。后者朝那边看了半晌，忽的将手卷成喇叭状朝俩人喊：“江哥！好好走路！”
　　江琼琚人精似的，立马站直了身子，亦步亦趋地跟上席泛憬，昂首阔步，俨然一个好学生。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与一众主任这才撤回了盯着江琼琚的目光。
　　学校的规定是开学典礼必须穿校服，但捱不过学生们的花样众多，最后只能将规定改成了“没有特殊原因必须穿校服”。
　　江琼琚就是那个每年开学典礼都能找到“特殊原因”的学生。这一次开学典礼，全校除了他和几个“社会哥”，其他人都穿着清一色的蓝白相间的短袖，偶尔混杂着几个穿了秋季校服的学生，颜色出入不大。几个“社会哥”好歹也穿了纯白色的T恤，只有江琼琚，穿了显眼的荧光绿，此时太阳升起来，阳光映在他身上，更是将荧光绿衬得耀眼。
　　一片蓝白色中，夹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荧光绿。
　　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值日老师与校长谁都不拦只拦江琼琚了吧。
　　清晨阳光正好，微风浅浅拂过，完全抚平不了少年们躁动的心。教导主任刚讲完话，校长接过话筒继续开始长篇大论，开学典礼还没进行十分钟，操场上的骚动便开始了。
　　最先是从九年级开始的，因为有眼尖的发现九二班来了个新同学。九三班的姑娘翘首一看，嚯哟，长得真俊俏，一眼看呆了。旁边的戳她没得到回应，也跟着她看，看着就挪不开眼了。接着学生们开始了低声讨论，更有甚者直接戳九二班的问转学生的信息。这时九二班的学生出奇的团结，个个正襟危坐，不说悄悄话也不做小动作，看起来似乎都在认真听演讲，实际上心里的吐槽多的快要被逼出喉咙来。
　　最后一个脾气大的姑娘不胜其烦，低声吼了一句：“我哪里知道！你们问江琼琚去！他熟！”
　　不小的声音传去了四面八方，九二班的学生顿时就清净了。
　　随后七八年级的学生胆子大了起来，特别是七年级的一帮孩子。明明刚入学，却在短时间内调整好了胆怯的状态。大着胆子小声说起了话，基本围绕着新的初中生活、暑假的吃喝玩乐，还有离他们老远的那个绿色的身影。
　　江琼琚开始昏昏欲睡，眼皮打起架来，他又打了个哈欠，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席泛憬坐他身后，见状双腿支起，手肘搁着膝盖，给江琼琚做了个支撑。
　　他什么也没说，但根据小时候的默契，江琼琚已经从他的动作里体会到了他的意图。当即放松身体，双眼一闭，心安理得地补起觉来。
　　这种安宁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位老师演讲结束。
　　“上个学期，校园里发生了几起影响恶劣的斗殴事件。虽然已经给予了通报批评与警告处分，但校方还是决定在开学典礼上旧事重提，以给同学们警示。”地中海校长亲自起身接过话筒，紧接着他拿起一张纸，扶眼镜瞅了半天，“江琼琚同学，作为参与这几起斗殴事件的学生，请你上台深刻检讨并发出倡议，希望后来者不要像你及其他参与斗殴的同学一样。”
　　江琼琚头有点疼，半睁开眼睛望向主席台，发觉所有老师、甚至摄像机都对准了他，于是深深叹了口气。在全校师生的注目下，他站起身朝主席台走，九二班的学生自动搬椅子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八年级的学生隔着人群给七年级新生科普：“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校霸。”
　　七八年级学生将钦慕的目光投向江琼琚，随后他们就看见校霸走路有点虚晃，甚至差点被椅子腿绊倒、踉跄了一下。
　　说悄悄话的不说了，打瞌睡的不打了，玩头发的不玩了，都打起精神来等校霸的忏悔与检讨——倡议不能提，按校霸的德性不提倡大家逃课违纪就是谢天谢地了。保准是来个老师接他的话，替他发出倡议。
　　江琼琚拿过话筒，拍了两下试声，随后慢悠悠开了嗓子：“大家好，我是九年级二班的江琼琚。”简单做完自我介绍，他就伸手去摸裤兜，继而惊讶地发现他穿的裤子没有裤兜。江琼琚想了想，百分百是拿错了裤子，装着检讨书的裤子现在大概正在洗衣机里浪。于是他沉默了。
　　念流程的广播员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当即小跑上台递给了江琼琚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后者扫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拽住还没来得及走的广播员问：“这么多？”
　　话筒收声范围比较广，全校师生都听见了音响中传来的声音，学生们都不由笑了出来。教导主任大声地咳了一声，江琼琚才放过人家广播员。
　　江琼琚开始一字一句照着印刷体认真念起检讨：“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某年某月某日，我与某某某同学因校园琐事发生了争执，某某同学与某某某同学调解不成，争执事件演变成了斗殴事件，还卷入了调解的同学……”江琼琚念了几句感觉不对劲，小声嘟囔，“不对啊，我明明是拉架的，怎么成我主导了。”
　　广播员也在一边小声提醒：“江哥！那几个叉不用念出来！你代入当时的时间和人物就好！”
　　江琼琚白了他一眼：“我哪记得住那么久远的事。而且这个模板跟我当时所处情境不同！”
　　沉默半晌，哄笑声响成一片，台上的几位老师都忍不住，捂嘴悄悄笑了起来。校级高层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层，好好的检讨会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最后还是江琼琚收的尾，他认为自己惹出来的还是应该自己收拾，便大手一挥，把纸向上空扔，然后义正言辞声情并茂地开口：“我对不起我的学校，对不起他们的苦心；对不起我的老师，对不起他们的关怀与培育；对不起我的同学，对不起他们的陪伴与真情！我江琼琚在此作深刻的检讨并忏悔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我承诺，以后再也不会在校内做此等恶劣的事情，也会极力劝阻因一时过失而酿成大错的同学！同学们，让我们一起遵守校纪校规吧！让我们一起享受校园的美好生活吧！”
　　全场再一次陷入沉默，席泛憬起头鼓掌，九二班的同学听见掌声也跟着鼓起了掌，继而掌声响成一片，就连主席台上听呆了的几位老师也很给面子的鼓了掌。
　　万众瞩目之下，江琼琚非常有礼貌地归还了话筒，飘然下台。他扔的检讨书随风飘摇，最后飘到了校长的头上。笑声又隐隐约约起来了。
　　校霸的身影自此在七年级新生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敢在开学典礼上浪的，长这么大，他们这是头一次见。
　　江琼琚坐回自己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向后靠。席泛憬没来得及伸手，江琼琚就靠进了他怀里。于是席泛憬不动声色地将伸出的手环到了江琼琚肩膀上。
　　“阿憬。”江琼琚小声呢喃着，“我表现的怎么样？”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孩子气尽显。
　　席泛憬伸手揉了揉人的头，笑意直达眼底：“表现的很出色，大家都被你惊呆了。”
　　“嘿嘿，我早就说了，我超级棒的。”江琼琚半阖着眼，小声说。
　　“是的，你一直都很棒啊。”
　　与江琼琚隔着一个座位的齐漼渊这才缓过神来，侧过身子阴恻恻道：“江哥，我赌一包辣条，今晚回去你姐铁定要打电话回来。”
　　江琼琚身子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上次你念检讨的时候出问题，校长给你姐打电话，唠叨了你半小时。你姐不是打电话回来加倍念叨了你俩小时吗？”齐漼渊一脸看戏的模样。
　　江琼琚不做声了，沉思了一会儿，偏过头去看席泛憬：“阿憬，今晚你来我家吧。我姐要是打电话回来你帮我接。她可喜欢你了，你帮我拖拖时间。”
　　席泛憬颔首。
　　齐漼渊继续“嘿嘿”笑：“江哥，你的零花钱估计又得被扣咯。”
　　江琼琚不答，一巴掌拍到了齐漼渊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