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皇鸢尾

6、第六章红月下篇

　　“将我埋在那棵树底下吧，明年它又会重生了，我也将重生了。”
　　“为何放弃？你的生命还很长，它需要你的身体喂养，你不能抛下它！”男孩朝着女孩手指指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棵又大又高的槐树，槐叶密密麻麻长满了整个枝头，每一根枝干都被压的往地面上垂落。繁密的绿叶遮蔽着阴暗的天空，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大地。大地上开满了花，花长的像夜中舞蹈着的娇俏女人。哪有花是会在夜里盛开的呢？所有的花都在竞相开放，摆弄着腰肢，好生浪漫。
　　“我的错，是我亲手毁了我自己，你把我埋在这里吧。”女孩终于忍不住又掩面哭泣，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受尽了委屈。
　　“我不会埋了你，你得跟着我。”男孩放下女孩，女孩不肯下脚，男孩背靠着大树坐在绿油油的小草上，女孩躺在他怀里，听他柔软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中，像糖一般融化在心里。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她能更久的品尝到这般丝丝甘甜的爱的味道，再长一些，更久一些，永远永远……
　　“安心的睡一觉吧，明天的太阳比今天的暖和。你可以多睡一会了。”男孩低下头，树影打在他的脸上，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微笑的将头伏在女孩的头上。女孩睁大眼睛看着他，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当时…你…为什么要走…”终于问出了口，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现在的她其实并不在意他如何回答，她要的答案其实无论是什么，她都愿意去听并要笑着告诉他：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道…”男孩抬起头，女孩的目光落在他俊雅的脸上，忽然又说不出来了，她重重的沉下头，咬紧下唇：那句话是说不出来了。
　　“明天有太阳？”女孩嘶哑的声音吓了男孩一跳，他的嘴唇凑到女孩发边，手指柔顺的伸进去，不疼不痒的抓了抓女孩的发丝。抬头看着远处用力的说道：“会，一定会的。”
　　“我要不要…要不要…信你？”
　　男孩的身躯明显的一震，他将怀里的女孩又用力的抱紧了几分，然后追赶着女孩的眼睛说道：“要信的。”
　　“为什么？”
　　终于男孩松开了女孩，他转过身去，往外走了，女孩站立在树下安静的看着他慢慢的离开，距离越来越远，心再也合不拢了。
　　“你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我不想你再回来了！”冲着男孩的背影，她张开嘴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哭着瘫倒在地上。
　　走了一次后，你虽然回来了，但是我知道你还是会走第二次的，不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不想让你知道。
　　第二天不是个好天气。女孩回到了家里，家里面没有一个人。她安静的躺在冰冷的床上，眼泪忍不住又在眼眶打转，最终她闭上眼睛没落下一滴泪。
　　“睡一觉什么乱糟糟的生活都会变得井井有条，一切都会过去，那些发生过的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但我还是相信彩虹会盛开在我的门前。”赵小夕自言自语道，她累极了，精力充沛的昨夜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没有梦可以做，也不必说话。
　　“我想我是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个美丽的男孩说了句让她心神不宁的话“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我们之间是兄妹。”男孩笑的很甜，弯弯的嘴角高高的扬起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又似乎在嘲笑女孩的自作多情。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腾”的一声赵小夕从床上醒来。她晃了晃还在朦胧中的脑袋。那个女人是谁？昨天晚上站在他们面前的女人。不过幸好那个男人跟她走了，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她可能再也无法面对他，更别说以后跟他一起，她是一个不会爱别人的人，一直都是。
　　“叩叩”的敲门声穿过雨帘落入赵小夕的耳朵里，她拖跻着一双棉鞋，走出门外，将门大开。
　　“我会娶你的。”
　　“…你…是…四子儿？”门外站着的男人正是那个小时候跟在她身后的男孩，往日的人早就不见踪影了，谁知道，还会有一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等着她。男人又高又瘦，明亮的眼睛在看见赵小夕的一瞬间笑的眯成了缝，他湿润的嘴唇像是被雨水浸润了一样。刚毅的轮廓标志着当初的那个男孩完全长成了大人。浓黑的两行眉毛高高的翘立在眉骨处，俊挺的鼻骨位于脸的正中，墨黑的短发打理的让她一眼看去就重重的低下头，她驼着背，往屋里走。
　　男人一直跟在她身后，望向四周熟悉的事物，一切都原封不动的封闭在原地，甚至小黑狗的窝也不曾有任何变动。他两眼含笑，认真的盯着女人的背影。
　　女人刚走进屋里就面对着男人坐下了，她安静的抬头又看了男人一眼，示意让他坐下。男人看向一旁发霉的凳子，笑了笑：“我站着就行了。”
　　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伸了伸手，让他坐在了桌子另一旁的凳子上。男人搓了搓手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看来她还是想和他好好聊聊的。
　　“我们应该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七年？唔……算一算应该有九年了。”赵小夕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微笑道。
　　“是，九年了。”男人面露潮红，他垂下眼，不去看他，但是他的眼睛里都是她的身影。
　　“为什么回来了？”
　　“想回来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赵小夕忽然拧起了眉头，她不冷不淡的看了男人一眼，继续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刚问出话来，心中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是。”男人站起身将凳子移到女人身边，忽然拉住她的手慢慢的说着话，女人没有挣脱，她冷眼哼了一声。
　　“我姐姐也回来了，本来她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是我姐夫…他非要回来…你也见过他，他以前走在路上都会被不安分的女人拉扯，我姐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你看到了。”赵小夕掰开他的手，急忙站起身离他远了些。
　　“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们在一起，我也看到了我姐姐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你们，她哭了，她很伤心。我也很伤心。”
　　“那你刚才还说出那种话，哦不…那种话谁都可以说。你想对谁说你都可以去说，但是请不要对我说，你现在很优秀吧，你愿意娶我？你以为我会信？那个人结婚我是不知道，你如果是来替你姐姐警告我的，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你可以走了。”赵小夕微微一笑径直地走到了大门前。男人稍微移了移身，皱起眉头一脸不情愿的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姐姐明天就会离开了，我来也不是为了我姐姐来的，她怀孕了，她需要一个丈夫，她的孩子需要一个爸爸。”
　　“其实，我之前的话是真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是真心的。我愿意等你。但是请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可能会走。就这些了，明天见。”男人说完就朝向路口走去，杂草贴在他的裤脚上，沾湿了他的衣服。
　　“你不走？”赵小夕憋足了一口气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喊道。
　　“你还在这里。”男人敏锐的捕捉到女人的声音，他猛然抬起沉重的头颅，转过身大声喊道，尽管女人早已关上了门。女人也许在爱情中才会变成女孩。娇俏的脸蛋，微微上扬的唇角，姣好的面容，悦人的嗓音，纤细的身体还有那自由的灵魂，一切都又重新活了回来，但它们无论怎样重组，都只能拼凑出一个身体，一个灵魂，一个人，正巧，这个人是他爱的那一个。
　　夜晚露水从空中落下，没有路灯，没有一丝光亮。她就安静的坐在门前，没有凳子，没有茶水，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柔软的舌头不自觉的舔了舔。她倚然不动，像座睡在深夜中的雕塑。
　　她在等着谁呢？明天谁又会来呢？心脏跳的这么快，她在期待着什么？她还在在乎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什么都有？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明明天还没亮。那个路口，她想着她能走出那个路口，但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力气了。她忽然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禁感叹道：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发现今夜的月亮这么美丽，血红色的填满它的心脏，它的身体，还有它那人人都能一眼望穿的身体深处。经过这一夜，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红色的月亮才是个美人。”
　　她忽然撇了撇嘴角，她的脖子仰的高高的，她仿佛得不到慰藉一般，站起身体从屋里搬出来一个凳子靠墙放着，她“嗖”的跃上凳子，站在凳子上抬头望着，不禁皱了皱眉：白月亮，今夜是白月亮，不美丽的月亮。她心里抗拒着这个月亮，她在想着那个红月亮。
　　“又是白月亮！”
　　“白的！”
　　“怎么回事？又是白色的！丑陋的美人！”
　　“白色的！怎么还是白色的！”……
　　“多长时间了？”像是自言自语，她搬着凳子锁上门笑了笑，他骗了她，他没回来，一直都不会回来。那夜的红月亮骗了她，她骗了她自己。
　　从此，女人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和跟以前曾在她身后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