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50、归途

　　梁萧醒来时是在中军帐，入目的光线刺的眼睛发酸，她赶紧闭了眼。同时心底的小人儿跳起了舞，她没瞎太好了！
　　床边守着的僧一听到动静转过来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梁萧闭着眼，慢吞吞的道：“还行，就是太亮了，眼睛难受。”
　　“话说僧一你的医术是越来越好了，我眼瞎了你都能治好”，说完摸索着抬手拍了拍僧一的肩。
　　僧一顿了一下，一把抓起她的腕子，两指便按了上去。颦眉静默了片刻，僧一又抬手掀开梁萧的眼皮盯着瞧了瞧。末了一脸茫然的问她：“你何时看不见了？”
　　“诶？”
　　梁萧还闭着眼，脸向着僧一的方向偏了偏，“就炸完河堤的时候嘛，河水那么急，我被水冲的头懵。也有可能是天太黑了本来就瞧不清出什么，没事就好，我睡了几天了？”
　　“一天。”
　　“哦，淳儿呢？”
　　“跟她的族人在一起”
　　说完伸出手在梁萧的眼前挥了挥，淡淡的檀香味儿从鼻端扫过。梁萧嘴角绽放出一朵花，“我闭着眼呢，你能试出来什么？”
　　梁萧抬手盖在眼睛上，等没那么难受了，一点点的睁开眼睛，适应后才把手拿开。
　　“淳儿没事吧？”
　　僧一只顾着皱眉瞧她的眼睛，没接话。
　　梁萧等不见人回话，扯了扯僧一的衣袖，把僧一扯的低了头看向她。梁萧询问的眼神瞅着他，见僧一满脸莫名，只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淳儿怎么样？可有恙？”
　　僧一把袖子扯回来，咳了一声，“无恙”
　　言谈间抽出一个靠枕，扶梁萧坐起来，让她靠着。去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递给梁萧。
　　“一直热着，就怕你突然醒了饿着。你先用点，等午间再吃好的补一补。”
　　梁萧接了过来，她现在是真饿，是以虽然清汤寡水的也吃的开心。
　　僧一见她吃着，想了想，道：“虽然你没问，但是就北境那边传来的信来看，塔塔儿损失惨重。而且，我想至少两年内，北境都喘不过来气。你这次造的孽，实在是太过了。”
　　梁萧搅着碗里的粥，“我娘呢？”
　　“豫王妃就在隔壁，跟彭将军他们在一起，她太难过了，但很坚强。”
　　“嗯”
　　“等会你陪我过去瞧瞧”
　　梁萧三两口吃完了手里的粥，舒展了一下胳膊，扶着脖子动了动，关节活动的声音缓解了酸痛。
　　萧阅微可以称得上是形销骨立，她一身黑衣颦眉对着一幅行军图，几个曾经跟在豫王麾下的将军都红着眼。梁萧掀开帘子进来时，诸人纷纷行礼。萧阅微瞧她进来了，对着她点了点头。
　　“身子可还好？”
　　梁萧一怔，萧阅微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越，苍老了很多。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对着萧阅微展颜一笑，“没事”
　　萧阅微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塔塔儿虽然被你放的水冲的差不多了，但难保不会留有余部。这里的地势很有意思，我想可以带些人去清清场。”
　　梁萧俯身看过去，是额尔古纳河北面一个环形的突起，历代被北境诸族奉为神域的一个地方。不知多少代的积累，活生生的被祭祀的各类遗骸给堆成了一座小山。梁萧曾经因为好奇在那些外族人举行祭祀时跑去凑过热闹，北境诸族在祭祀一事上向来野蛮，拿活人献祭的时候多了去了。梁萧那时还小，只记得堆成高台的石块因为长年累月被血液浸染,成了怪异的褐色。要说这里的地势确实是比着塔塔儿驻军的地方略高，而且塔塔儿估计也想让神域的神保佑她，是以军队驻扎的离那里挺近。梁萧之前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一来神域在这些北境诸族的心目中地位崇高，梁萧不认为他们会轻易冒犯自己的崇拜的神。二来，这么大的水，靠一些石块遗骸堆起来的高地，怎么着也会被冲的乱七八糟。就算那地儿比着别处高了些，也保不住太多的人。不过，梁萧又岂是会放过任何活捉塔塔儿机会的人？显然她家娘亲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梁萧摸了摸鼻子，“我过河之前已吩咐了翟衡去盯着，这会子想必已有了结果。”
　　萧阅微讶然：“翟衡？”
　　而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十日后，梁萧的案头送来两份简报。一份来自东都，一份来自翟衡。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淳儿摇头晃脑的捧着两份简报，“永安郡主梁萧，无视北境万民与陛下旨意，擅自炸毁额尔古纳河，处决柔然公主，责令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郡主殿下好，塔塔儿已逮住，小的手滑，不慎割了柔然公主的脑袋，已随信附送，还请殿下查验。”
　　淳儿撇了撇嘴，“啧，京里这信什么意思？要殿下回京是准备要把您下狱么？”
　　梁萧趴在桌案上，手里捏着根狼毫转着玩。
　　“翟衡很能耐了啊，我看他才是无视陛下与万民。还说什么手滑，分明就是故意的”
　　淳儿转到桌案后，推了推梁萧，“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回东都？”
　　梁萧有气无力的回她“挑个看着顺眼的黄道吉日，你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手里的狼毫转着转着失了控制，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僧一刚打开帘子，不妨一支狼毫飞过来，弯腰给她捡起来，插到笔筒里。
　　“念念，王妃喊你过去。”
　　梁萧无精打采的把脑袋埋在胳膊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僧一也不催她，等了片刻梁萧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把脸，站起来。跟在僧一后头出去，去隔壁找萧阅微。
　　塞北的冬天向来都是越过秋天直接扑头盖脸的跑过来的，不过几日的光景，梁萧觉得天气分外的冷起来。萧阅微盘腿坐在一个软榻上，腿上放了本《楞严经》，手里转着一串佛串。
　　梁萧褪去鞋子，爬上软榻。一把抱住萧阅微的腰，把脑袋埋在她腿上。萧阅微停了默诵，摸了摸梁萧的脑袋。
　　“听说陛下要你回洛阳？”
　　“嗯”
　　“娘亲要跟我一块回去么？”
　　“自然”
　　梁萧一骨碌爬起来，满眼惊喜“真的？”
　　萧阅微把梁萧鬓边的一缕发拢到耳后，“ 嗯，等翟衡回来，咱们就出发。”
　　梁萧扁了扁嘴“我辛辛苦苦的在北境守着，朝里的那群废物还嫌弃我，不开心”
　　萧阅微敲了敲她的脑袋，“你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还怪别人。柔然的降书都送过来了，你这边手起刀落宰了人家的公主，朝里折腾折腾也是应该的。北境又不是只有柔然和北狄，还有数不清的部族，你一股脑的全给淹了，总的平平民愤吧”
　　“娘亲，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萧阅微斜了她一眼，“这两日老实点，洗干净脸给翟衡背锅”
　　梁萧笑眯眯的应了。
　　等翟衡带着横扫完柔然和北狄王庭的豫王府那群人回来，梁萧拍拍屁股带着萧阅微回京了，留翟衡他们在北境镇守。
　　西北的第一场大雪带着严寒和绝望降临了，梁萧也度过了她的20岁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