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49、生灵涂炭

　　梁萧爬上马车陪了陪萧阅微，便离开了。此事不宜声张，淳于一族的安身之外只有她跟淳儿能找到，梁萧决定亲自过去。
　　僧一代替她在军帐里掩人耳目，梁萧换了身便装，临走时僧一拉过她在她额间点了一道伽印，“记得平安回来。”
　　梁萧笑嘻嘻的摸了一把僧一的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们在江边找了一艘小船，趁着夜色，往对岸划过去。河流湍急，好在有惊无险，只是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摸摸索索的找到淳于一族的处身之地，巨大的山洞里零落的几间茅草房，有山泉蜿蜒其间。几个不到总角的孩童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打闹，看到她们纷纷停了下来，好奇的打量着梁萧跟淳儿。淳儿上前，用淳于一族延续的古老语言询问那些孩童。小孩们礼貌的应答，其中一个跳下岩石飞快的跑了。不一会儿，族里的长者颤颤巍巍的由人扶着出来了。见到淳儿先是眼含泪花的施了一个古老的礼仪，淳儿默默的受了。转身向他们介绍梁萧，长者又微微躬身，梁萧侧了侧身错开了他的行礼。
　　一名健壮的青年带路，诸人往那间最大的石屋走去。待坐定后，淳儿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讲明了来因。那名淳于一族的长者，沉默良久。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仔细的思考后用浑厚的嗓音应允了梁萧，但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淳于一族最尊贵的圣者必须留下。梁萧笑吟吟的朝淳儿望过去，“这是她的人生，我无权替她做决定。”
　　淳儿摇了摇头，示意稍后再谈。她的内心深处是不舍故国的，虽然她的族人偏居一隅，十分弱小。但她曾经承诺于那拯救了她族人的少女，淳于一族最重誓言，淳儿是不愿意违背誓言的。显然，族里的众人是渴盼她能回来的。淳儿很矛盾，长者见她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片刻后吩咐身边那名健壮的青年带梁萧去取炸药，淳儿也起身跟着离开。
　　几名青年跟着过去，梁萧惊叹于淳于一族的生存能力，这般艰苦的条件，他们竟也能安居乐业。
　　“淳儿，不如把你的族人迁入中原好了，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
　　“他们不愿的，本来就是为了躲避战乱而远赴他乡。中原的生活未必适合他们，而且族人们大概已经习惯了凭自己的手艺自力更生。不过我会问问他们的，看族人的选择吧”
　　这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很是开阔，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炸药的放置处。为了安全，炸药的存量并不多，全都堆放在一个干燥的石坑里。但让梁萧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可以就地取材，自己配置炸药，不过一夜的时间，便搞定了梁萧需要的用量。
　　天将亮时，雨停了。
　　梁萧决定不再等待，告知淳儿通知淳于一族收拾东西撤离这里。额尔古纳河决堤后，这里势必保不住的。
　　就在梁萧盯着诸人配置炸药的时候，淳于一族聚集在石房子里开了个会，会后诸人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只挑了方便携带的，不便带走的直接就地掩埋。汉子们赶着时间又扎了几个筏子，一天的时间，原本生活气息浓厚的地方就变的荒凉起来。血色的夕阳将坠不坠的悬在西山一侧，染红了这一方天地。淳于一族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聚集在了洞口，梁萧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一名妇人背后的小娃娃，豆丁大的小人儿，塞了一截指头在嘴巴里，瞪着圆滚滚的双眼滴溜溜的四处瞧，天真无邪。
　　梁萧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坚毅信任的眼神，这些淳于遗族，苟全于乱世，而今放弃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把全族人的性命押在了梁萧身上。也许千百年前，他们一族也曾在祥和盛世下无忧无虑过。
　　黛色的夜幕一点点降临，闪烁的星子爬上了夜空，残阳褪尽。
　　他们出发了。
　　妇人老弱先行，子夜之前便全部过了河。梁萧殿后，等所有人都确保无恙后，在五六个强壮青年的帮助下埋好了炸药。等人彻底的都走了后，梁萧抬头望了一眼天幕，拿出火折子，点了引线。
　　星空陡然间倒转，梁萧被冲的有一刹那眩晕，水扑面而来。她努力稳住，一边保证自己不脱离羊皮筏子，一边去拽淳儿。点火前她要淳儿跟着先走，淳儿的倔脾气在这一刻发作起来，淳于族的人不敢劝她，梁萧是劝不动她，只得依了她。原本淳儿的意思是她们走，炸河堤这事，交给她的族人去做。但梁萧执意不肯，谁都不知道决堤后会发生什么意外，两相争执之后，梁萧和淳儿留下，其他人先走。这个折衷的方案，梁萧是一点都不想同意。
　　好在河水顺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奔腾而去，梁萧伏在羊皮筏子上，握着淳儿的手。她的脑袋刚刚被不知道什么撞了一下，水流太急了，这会她完全看不到任和东西。梁萧压下心底的恐慌，不敢叫淳儿看出来，一切先等过了河再说。她看不到，只得紧紧抓住淳儿的手，全靠淳儿带着往前走。
　　羊皮筏子一共绑了六只，她们进水的时候有一只大概是没绑好在湍急的水流里直接废掉了，这样一来原本能容下两个人的羊皮筏子根本不够用。淳儿果断的翻身，把梁萧推了上去，她自己整个泡在水里。这么急的水流，淳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她的小郡主死活抓住她不放手，梁萧一声不吭，也不看她，淳儿抿紧了唇，拼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她们跌跌撞撞的被冲上了浅滩。梁萧只觉得触碰到了大地，心底松了一口气。手一软，彻底的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