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3、皇太子

　　申不害急哄哄的回到东都，亮了牌子，一路被城门口巡视的禁卫军引到宫里。彼时梁王陛下正同着豫王府的小郡主练字呢，刚过周岁的皇太子在一旁呀呀的爬来爬去，伺候的太监刘瑾刚通报完，申不害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掏出药丸就要往皇太子的嘴巴里塞。
　　吓的伺候的嬷嬷，赶紧给拦住了，申不害的胳膊被几个嬷嬷给架着，当下猴子似的恨不得上房梁。
　　梁帝陛下扶了扶额，“斐儿还小，你喂他这个他怎么吃得下？”
　　挥了挥手，几个嬷嬷放开了申不害，躬身退下。梁帝放下手里的狼毫，朝申不害勾了勾手指头，“来来来，瞧瞧我们家念念的字”
　　梁帝宽大的书案后立了个一身锦衣宫装的小姑娘，踮脚站在龙椅上，被梁帝圈在怀里正拿了根细毫一点点的在纸上描。
　　此刻抬了头来瞧申不害，一双明眸灵气十足。申不害头一回被一个小姑娘给瞧的不好意思起来，浑身都踏马的不对劲起来。搓了搓手，往这边踱过来，像模像样的拿起桌上的字帖，胡乱夸道：“果然是梁帝陛下亲生的，字写得都赶上太祖！”大梁国以姓立国，开国太祖是个马上英雄，大字不识一个的那种。
　　梁帝被他给气笑了，“这是豫王家的孩子，敢说他们家孩子是朕亲生的，豫王妃怕是要跟你急！”
　　豫王妃萧阅微，无为道宗的关门弟子，申不害年轻气盛时曾经去无为道宗偷人家的秘法，还没到门口呢，便被一个扫地的给扫出来了。申不害自觉武力上打败天下无敌手，当下很是不服，据说他在无为道宗的山头待了仨月，彻底被人给修理的服服气气的。自此立誓，此生见了无为道宗的人绝对避开三尺之外，再不进人家山头搞事情！
　　萧阅微父亲萧弘是镇南节道使，正正当当的官家小姐，萧弘是个奇人，与无为道宗颇有渊源，竟送爱女上山，在无为道宗修了几年法门。后萧弘病重，萧阅微下山路上救了尚是太子的梁帝陛下，后又与豫王殿下纠缠出一曲可歌可泣的爱恋。其中内情别人不知，他申不害可是全清楚，当下变了脸色。当年被无为道宗狠虐过的阴影浮上来，萧阅微有多厉害他不知道，但萧阅微有多护短他可是清清楚楚！当年梁帝陛下不过是秉公执法身不由己的处斩了他父亲的一个属下，都能叫她恨的拿剑往人身上招呼，自此成陌路。他如今竟然给豫王殿下叠了个绿帽子，还是照着情敌的模样给叠的，不得了不得了！得罪了大的怎么办？赶紧把小的哄上天啊！
　　当下笑嘻嘻的弯了腰，凑到小郡主跟前：“念念郡主，人家有个好东西给你呦”打怀里摸出来个玲珑塔，献宝似的捧到小郡主的眼跟前。
　　豫王府的小郡主年方八岁，大名梁萧，小名念念，字永安，人称永安郡主。豫王夫妇常年驻扎边关，小郡主倒有一半的时间是养在梁帝跟前的。豫王夫妇不靠谱极了，才三岁时就教小郡主射箭玩，边关苦寒，四岁时候跟着豫王回京，小郡主脸上竟给冻出来冻疮了！天可怜见的，哪个皇家的女儿不是娇声惯养的，梁帝当下训斥了豫王一番，下旨小郡主年后不许再跟去玉门关，由皇后亲自教养。然豫王妃想念女儿，小郡主每年往玉门关去仨月，等她娘不耐烦她了，便灰溜溜的回东都待上几个月。待烦了，再跑去玉门关。
　　梁帝叫她给闹的没办法，大梁皇室几脉只得这一个女儿，只能宠着。禁卫都给配了一支，专为护送她来回玉门关和洛阳城。如今皇后去了，更是亲自教养。
　　照着他当皇子时的养法养。
　　因此梁萧虽然才八岁，气度上却颇有梁帝幼时风采。
　　当下念念小郡主轻飘飘飘的垂下眸子，轻飘飘的把手里的笔放到砚台上，轻飘飘地打跟前怪老头的手里取了这个瞧着还挺精巧的小玩意，随手拨弄了几下。
　　“申师父有心了，给人准备的好东西拿来送给本郡主，也不怕人家生气”
　　玲珑塔有八层，三十六道机关，一百零八般变化，是修习机关术的入门小玩意儿。申不害有心好好教教那定国禅寺的小和尚，因此路过青州时跑去人家铺子里做了个玲珑塔。还特特的叫人把小和尚的名字给缀上，蝇头小篆就刻在底座上，以彰显他老人家的谆谆之心。永安郡主怕他瞧不清，特意伸长了胳膊给举到人眼跟前。
　　申不害心底暗叫不妙，这可真是拿着铁刷头顺毛，顺到姥姥家了。可恨这小郡主屁大点孩子篆书都认得！
　　“申师父不害怕人家生气，念念可害怕，申师父还是完璧归赵的好。”说完手一松，玲珑塔掉在了书桌上，打了几个滚，申不害赶紧给接住了才没滚到地上去。
　　“嘻嘻，小郡主好大能耐，小老儿都不认得这写了什么，难为小郡主居然能瞧出来。陛下果然教子有方！”说完竖起大拇指
　　梁帝哈哈大笑，摸了摸梁萧的脑袋。
　　“你此番去北境如何？”
　　“还行吧，见到一个小和尚，还蛮有意思的，给你儿子的药也做好了。喏，”
　　一枚血红的药丸躺在精铁制成的小盒子里，申不害把他推向梁帝。
　　“三台拂？”
　　“嗯，”
　　“难为你了”
　　“客气客气，吃了这玩意儿，保证你儿子两岁会走路三岁会吟诗，跟小郡主一样活蹦乱跳的。”
　　“可能保斐儿百岁无忧”
　　申不害摇了摇手，“能活着就不错了，赶紧给你生完孙子完事，不耽误你江山后继有人。”
　　“朕可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说皇太子么？看运气吧，你要是只能活个十来年不小心嗝屁了，兴许就不用了。”
　　梁帝定定的瞧着手里的铁盒子，洛阳城寒风凛冽，承乾殿内温暖如春。龙涎香袅袅娜娜，博山炉静谧无声。
　　申不害瞧他这样，叹了口气“天命难违，孝惠皇后的身子骨本就不适合生养，皇太子难产，又是胎里缺失，老夫当时就劝过你，当皇帝的三嫔四妃，换个人给你生养多好，你又不听。既想着要儿子，又想着情情爱爱的。啧，老夫是尽了力了。”
　　年幼的小郡主走上前来，牵住了孝景皇帝的衣角，仰起小脑袋瞧他。梁帝垂下眸子，刮了刮小郡主的鼻子。
　　高祖皇帝传到他，大梁国已立国百年，传位三代。历经文帝之治，到他这里已是江山稳固。嫡长子关乎江山，总不能败在他手里。
　　申不害隔天就跑了，他向来行踪不定，梁帝也不以为意，倒是梁萧对这个敢在梁帝面前言行无状的老头上了心。
　　第二天梁帝休沐，携了俩孩子在御花园晒太阳。梁萧拿着个银铃铛逗弄小太子，银铃铛哗啦啦的在前头响，小太子呀呀的追着爬，梁帝陛下坏心眼的拿脚踩住小太子的衣摆，任凭人家怎么努力都爬不过去，完了一老一小对着小太子哈哈大笑。
　　梁萧玩了一会儿小太子突然想起来这茬，扭头问她的皇叔父：“昨天哪个申师父是什么人？”
　　“唔，这说来话就长了，你皇叔父救过他的命。”
　　这明显是有故事啊！梁萧当下也不玩小太子了，蹭的爬起来，跪坐在梁帝跟前，双手伏在梁帝膝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瞧着他。
　　“叔父年轻的时候，有阵子被你皇爷爷派去剑南道巡视，路边碰到个正在打家劫舍的山贼，叔父瞧着这山贼颇不一般，有心感化感化，就假装要跟着他寻个山头开宗立派。后来就跟着一路清剿了附近山头的山贼窝，叔父原本想着怎么劝这快要成为山贼头头的小子弃恶从善，没想到家伙灭了山贼窝后一路开仓放粮，喊了附近的村民们来拉粮食，完了一把火烧完了山贼窝。”
　　“那后来呢？”
　　“后来皇叔父在蜀郡审卷宗，居然瞧见这行侠仗义的山贼被人告发蓄意杀人，要被斩首。叔父就大笔一挥，免了他的死刑，救了他一命。”
　　“申师父肯定是杀了该杀之人”
　　“嗯”
　　“后来皇叔父就和他义结金兰，跟着他把剑南道溜达了个遍。”
　　“申师父是不是可厉害？”
　　“他是个顶聪明的人，剑术了得，医术也很精深。不过就是有点小心眼，不爱干净。”
　　念念小郡主撅了撅嘴，“连斐儿的病都治不好，医术哪里了得了，脏倒是真的”
　　梁帝哈哈大笑，“你这小机灵鬼”
　　“今年你父王母妃都没回来过年节，等天暖和了，你也去瞧瞧他们。”
　　梁萧把脑袋枕在梁帝的膝上闷闷的嗯了一声，梁帝不语，只温柔的摩挲梁萧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