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16、豫州

　　春赛过后第二日梁萧就启程回京，一路往北，风景比着来时浓烈了许多。来时还是阳春三月，春寒料峭，万物正待复苏。此时已经近夏，该开的花都已开过，该落的雨也已经落过，风拂过都是温柔的。淳儿代替梁萧坐在马车里，跟着仪驾先行回东都。他们则轻车简从拐去了豫州，先走水路，一路行去，程阆看着船只的的吃水，忧心忡忡。
　　到达豫州时，城门口聚了成群结队的流民，有羸弱的老乞丐端着缺了口的碗上来问他们要施舍。僧一放了两枚铜板进去，对着人念了句阿弥陀佛。
　　梁萧看着那脏兮兮牵着老乞丐衣角的小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塞了个果子给他。陆陆续续有蹲着的难民们站起身，围到他们跟前，无声的朝他们伸出手。梁萧吓的后退了一步，程阆护着她赶紧往城门口走。进城时一番严查，守城的役卒盘问再三才放他们进去。
　　“豫州怎么这么多难民？”
　　“不知道，咱们先进城，”
　　他们在城里找了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又让掌柜的给准备了桌饭食。三人在大堂里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店小二殷勤的来倒茶水。程阆笑眯眯的问他“小兄弟，这豫州城外怎么这么多流离失所的难民？”
　　“嗨，别提了，去岁收成就不好，豫州城陆陆续续进了不知多少叫花子了。今年入了春，有几个郡县不知怎么的突然可多人得了怪病，好多地方都在死人。府君怕是疫病，如今城门那里但凡是流民都拦着不让进。”
　　“怪病？什么怪病”
　　“听说是一开始腹痛，昏厥，后来直接吐血。据说得了这病的，都死状极惨，尸首都是黑的。”
　　僧一皱了皱眉，瞧了梁萧一眼，并未言语。
　　很快饭菜端了上来，隔壁桌有人叫嚷着拿酒来，店小二应了一声，“几位爷请，小的去忙了，有什么事您再吩咐”
　　程阆扔了几枚铜板给他打赏，回身斟酌道：“我瞧这店小二的说的，应该不是疫病，倒像是中毒的症状。”
　　梁萧问僧一：“僧一你看呢？”
　　“程大人所言不错，从没有哪种疫病会让人尸首都变了颜色的。但若说是中毒，几个郡县都有，这么大面积的，倒真像是疫病了，具体还是要亲眼见了才能做判断。”
　　当下商定今晚住一宿，再打探打探情况，明日启程去那几个郡县瞧瞧情况。
　　到了晚间，僧一因为太惹眼了，被梁萧勒令留在房内不准出门。她跟程阆两人各捏了把折扇，晃出了客栈，跑去闹市浪里个浪。
　　烟雨楼是豫州城最大的一家销金窟，经掌柜的指点，他二人一路摸了过来。大堂里挑了个僻静地儿坐了，梁萧熟练的冲倒茶的姑娘抛了个眉眼，换了壶上好的碧螺春上来。梁萧身着男装，又是一副潇洒的做派，旁人瞧来直道是哪家的富贵小公子，养的这般水灵。程阆翘着二郎腿，面前的瓜子壳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中间的高台上一名琴娘正在抚琴，有身姿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
　　烟雨楼名字高雅，格调也高雅。他们待了一晚上，茶喝了两壶，有用的消息却是一个没听到。楼里来来往往，尽是风雅之士，吟诗作对，祝酒填词，不亦乐乎。偶尔有一两个瞧着就像是能打听点事的，也是去二楼雅间里，闭门不出。
　　梁萧不仅怀疑那客栈掌柜的，瞧着油腻，没想到品味居然如此之高。让他说两个找乐子的好去处，结果给指了这条路。瞧瞧时辰也不早了，梁萧拍拍手，打道回府。
　　梁萧跟程阆前脚刚走，僧一的窗就被人有节奏的敲了三声。他心底一动，放下手中经卷，踱步到窗前，白日里他推窗看过，这间房对着内院的外墙，窗底下是棵不知道多少年的枣树。他抬手敲了三下窗，马上对面也传来三声敲窗的声。他一挑眉，打开了窗。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乞丐抱着树冲他一笑，递过来一个竹筒，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僧一接了那竹筒，皱眉看着那小乞丐动作迅速的滑到地下，还抬头瞧了瞧他，冲他挥了挥手。
　　这是他跟申不害行走江湖时惯用的暗号，从没第三人知晓的，一时担心起申不害的安危起来。赶紧关了窗打开那竹筒来看，露出一张脏兮兮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纸，僧一嫌弃的捏着一角抽出来，拿笔尖把它挑开，端了灯盏来看，纸上七个大字，分外醒目：徒弟为师想你了！落款画了个木鱼。
　　僧一嘴角一抽，拎起那张纸给点了。
　　梁萧回来后，见隔壁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瞧了瞧僧一。说不行就明天问问掌柜的看知不知道哪几个郡县有病情，直接打马过去得了。
　　程阆不同意，表示明日再看看。而且建议梁萧不如先回京，这边的事交给他处理好了。
　　梁萧似笑非笑的盯着程阆，“我说程~大人，我这人呢，脾气一向挺好的，但就是喜欢跟人对着干。有时候你越叫我往东，我偏要往西。”
　　“本郡主三岁起就拿刀，五岁就跟着我娘上战场，我的胆子向来是很肥的。”
　　程阆苦哈哈的皱着脸，“我说小姑奶奶，这情形你也看见了，这万一是疫病，您要是身体有恙，卑职无法跟陛下交代啊！”
　　梁萧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怕什么，不是说了是中毒么，有僧一在，没什么可怕的啦”
　　就是中毒才更可怕啊！谁知道因为什么中的毒啊！
　　一直没有开口的僧一咳了一声，引得两人齐齐扭头瞧向他：“其实，我师父，他最近好像在豫州，我们不妨问问他。”
　　梁萧有点奇怪，“申不害？他来豫州做什么？”
　　“不知道，师父一向随心所欲，大概是觉得豫州比较合他心意吧。”
　　程阆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申不害，在汝州初见到这师徒时他就觉得不靠谱极了。两人居然跟街头的叫花子为伍，蹲在街边乞讨时，毫无愧色，都不敢相信这人是得陛下青眼的人。越发的愁容满面，好想去拜拜菩萨，保佑这一路平安无事，可别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