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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庙堂之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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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程阆来了行宫。
梁萧躺在水榭的榻上,僧一拿了本话本子,一本正经的给梁萧读,声音朗朗,仿若清泉击石。淳儿在一边抚琴,双眼紧盯着僧一,琴声铮铮充满了肃杀之气,试图盖过僧一的声音。
内侍进来通报程大人求见,梁萧抬了抬手让人进来。
程阆进来时梁萧正坐在榻上,双手支在腿上痛苦的堵住耳朵。程阆大惊,“殿下可是耳疾?”
琴声嘎然而止。
梁萧凉凉的撇一眼程阆,:“是啊,耳疾,可严重了,这不淳儿姑娘正给本殿洗耳朵呢么?”
程阆一脸担忧,“竟如此严重?这可如何是好!”
淳儿眼神凶猛的瞧着僧一,“程大人多虑了,殿下好着呢,您今日来可是有事?”
程阆眼神在僧一和淳儿之间转了转,转到梁萧那儿“殿下真的无恙?”
梁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无恙无恙,你今儿来何事?”
程阆吐了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开玩笑,京里每日一封信的来问永安郡主可安好,这要是真出点事,想想就头疼。
“明日是春赛最后一天,殿下也该露个面了。”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来时只觉日子难熬,没成想这么快就结束了,梁萧乍一听到居然还有点不适应。
“行,明日淳儿你早点喊我起床。”这几日懒散惯了,每日里都是睡到快午时才起。
内侍呈上茶盏,程阆接了,在一侧坐下。“殿下好雅兴,日日这么得闲,微臣可是快累死了。等回了京里,陛下殿下可要替微臣美言几句。”
“哪日回京?”
“后天”
“这么快?”
“要折道去趟豫州,陛下一直担心黄河的水位。今春的春汛比着往年严重些,眼看着就要入夏了,咱们顺道去瞧瞧,也放心。”
“唔,那这一趟走完,等回了洛阳,差不多就要六七月份了。那咱们可要赶紧了,我怕赶不上斐儿的生辰。”
昭明太子生辰在七月十二日,比着梁萧早了两个月。
当阳书院的春赛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在今天要结束了。梁萧依旧摆开了依仗,浩浩荡荡的移步看台,不过这次僧一随行。淳儿昨日被她罚了面壁思过,小丫头最近越发没了体统,宠归宠,当着她的面跟人较劲惹她不快就不对了。梁萧行事得梁帝真传,终究是帝王心思。
她今日着了男装,剪裁修身,她本就是女子,愈发衬得腰若拂柳。没了淳儿打理,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才符合礼制,对她来说向来是不值得关心的。
今日其实就是已经确定的前十甲们的表演,各人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展示展示。大家走走形式,祭告上苍,感谢诸神恩赐,圣上保佑,愿我大梁国祚绵延,陛下福寿万年。
第一个上场的是卫晏,他舞了段剑。身姿飘逸,剑术甚是灵动,梁萧看的津津有味。僧一坐在她旁边,伸手递了盏茶给她,悄声跟他咬耳朵,“这个是申不害从大雪山采来的药茶,味道难得的清冽,你尝尝。”
梁萧接了,掀开茶盖闻了闻,“好茶,比得过我在陛下那里喝过的明前茶了!僧一你也太能藏了吧,之前都不见你拿出来的。”
“这茶需要煮三四个时辰,我昨儿想起来的,想着你会喜欢,便煮了给你带来。你既然喜欢,那剩下的都给你好了”
说完打兜里掏出个荷包,递于梁萧。
梁萧打开来看,并不见什么茶叶,装的却是一个玲珑塔,翻开来看,底座上镌刻了两字:篆书的僧一
梁萧当下乐了,“嘿,我小时候申不害进宫,拿这个哄过我,我记着底下的刻字,原来他把这个给你了!”
僧一本意是故意拿了这个吸引梁萧的注意力,那药茶他昨晚上全给煮了,渣渣都没剩的。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当下一怔,“原来我们的缘分那时就有了么?”
“哎,可见咱两个是有缘分的。申不害那时候还想送给我来着,他自知失言,害怕开罪我娘亲。可惜我没搭理他,把这玩意儿扔给他了,其实当时我可想要了”
梁萧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这做工比我之前玩过的精致多了”
“你既喜欢,我现在送你你可接受?”
“那是自然要的”
卫晏一剑舞毕,期间不住的错身去瞧梁萧。今日的小郡主比着往日更添夺目的风流,但可恨那个小和尚一直在跟她咬耳朵,后来又拿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扭着玩起来。竟是不怎么瞧他,枉费他这么起劲儿的舞剑。卫晏收了剑,回身对着看台行礼。
众人鼓掌叫好,裴九道笑呵呵的抚着他那花白的胡子隔了僧一问梁萧“殿下以为如何?”
梁萧忙着把玲珑塔的上下层扣起来,语气真诚的敷衍他““不错不错,不愧是当阳弟子,极好极好。”
裴九道继续笑呵呵:“殿下这玲珑塔挺有意思的,我瞧着像北边漠家的手艺。”
梁萧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僧一心底一动,青州漠家机关术是一绝。然向来不怎么显名,世间少有人知晓。原因无他,只因漠家机关术太过惊绝,制造出来的箭弩之类,用于战场向来是杀敌利器。一向是只给大梁国的威远军造军器,像玲珑塔这样消磨时间的小玩意儿,不能说从没有做过,但也绝对十个指头数的过来。这话还是申不害跟他显摆时说的,申不害其人,行事虽不着调,但夸人的话却是很少说的,要让他认同谁人比他还厉害,那可难了去了,是以僧一对此事倒是略有印象。这当阳书院的院正却能一眼瞧出玲珑塔出自青州漠家,门下势力果然非同一般。
裴九道见梁萧专注于手里的玲珑塔,也不再开口打扰,只暗暗忧心台下的弟子。这永安郡主瞧也不瞧一眼的,回头名单递上去了,若有什么意外,随意划掉几个可如何是好?说到底,当阳书院虽然声名在外,瞧着淡泊名利,弟子气节高华。但人讲眼前,谁不喜欢自己桃李满天下,而天下的命运掌握在自己门下弟子手中的那种感觉呢?
说书人故事里把书讲,看书的堂前两感叹。旧时王谢庭飞燕,而今筑巢山水间。有人碌碌功名,为了庙堂之高搅动血雨腥风,百代过后烟消云散,只留当时笑谈存于笔墨之间,流传于市井乡野。然古往今来,世人对于权柄的渴望从来没有停歇,多少年少时信誓旦旦的誓言,在长大后被抛之脑后,从前不屑一顾的事情也开始游刃有余。真正坚守本心的,能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