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10、重逢

　　烟花三月下扬州，梁萧到达江陵时京里的祈谷祭天都结束了。
　　此次随行的吏部侍郎程阆是个颇风趣的人，他出身当阳书院，年轻时好游历，足迹踏遍各府郡。一路上每到一座城池便要拉着梁萧下马车逛一逛，梁萧自小除了西北边关就是皇城，倒是从未往南走过。这一路上的风光自是与塞外不同，比着东都的繁华富庶和边关的漫漫黄沙，多了一份温柔缱绻。
　　大梁幅员辽阔，与南楚隔江相望。梁国的名山大川不知凡几，或巍峨，或险峻，尤以当阳山为最。
　　江陵是前朝故都，历经战乱，繁华不再，唯当阳书院历经沧桑而坚守依旧。当阳书院广开山门，不以门第高低论英雄，只要是大梁百姓，人品端方，过的了入学测试，皆可入内受教，大梁国百姓皆以子弟能进当阳书院为荣。
　　到达江陵后他们先下榻在驿站，来迎接的江陵府君张知笑眯眯的行了个礼，一抬头就瞧见马车里下来个和尚。这和尚眉目如画，气质卓绝，对着他合掌念了句佛号，张知愣愣的回礼。而后马车帘子被一双芊芊素手掀开，僧一伸出手，一身骑装的梁萧扶了他蹦下来。淳儿放下帘子，一身宫装，挽着披帛袅袅娜娜的下了马车。张知对着三人一脸懵逼，京里的来信说今年春赛来的是永安郡主和吏部侍郎程大人。这个一身宫装的美人儿若是郡主，也不该打帘子啊，那一身骑装的若说是程大人也忒年轻了些。当下不知对着谁行礼才好
　　梁萧衣饰上向来是自己舒服为主，女装太过繁复华丽，穿着不便，她甚是讨厌。大梁民风彪悍，胡服骑装无论男女皆可为常服。她向来是胡服骑装穿惯的，有时候男装也是穿的。宫里的女眷就她一个，养孩子这件事梁帝向来是可劲儿宠的，宫里没个细心的女性长辈看着，梁帝全随自己喜好，在皇帝陛下看来，骑装的小梁萧冰雪可爱，像极了她母亲。而且梁萧穿过的衣服斐儿接着穿，多省银子。是以她的衣服多的是胡服骑装
　　眼下这江陵府君的反应叫梁萧极是不悦，怎么瞧着像个傻的，屁都不会放一个？正待发作，后边程阆也下了马车，一阵风似的刮过来，对着她行了一礼：“殿下舟车劳顿，可要先行休息，晚一点再传饭？”
　　这边张知也赶紧躬身行礼：“卑职江陵府张知参见郡主殿下”
　　梁萧挥了挥手，“免礼”
　　张知擦了擦额头快要滴下来的汗，“卑职已着人备好了温泉汤池，殿下请随臣来”
　　一串人浩浩荡荡的移步驿馆，淳儿跟在梁萧身后捂了嘴，噗嗤一声笑出来。
　　梁萧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便服，衣服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端了盏内侍们刚沏的龙珠悠哉游哉的靠着回廊瞧池里的肥金鱼，随手掰了块糕点就往水里扔。
　　淳儿带着内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梁萧的宿处，一转头就瞧见她的好殿下趿拉着鞋散着头发在那喂鱼，一把夺过人手里的糕点，恨恨的扯开衣服带子给重新系好，“刚那江陵府君都没认出来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你瞧瞧你这样子，像什么郡主！”
　　永安郡主两只手举高了茶盏，唯恐溅出来烫到人，冲着给她收拾衣服的淳儿吐了吐舌头。
　　僧一捻着串佛珠，施施然从前厅过来，瞧见闹腾着的两人，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一抹笑。
　　他出了洛阳城就往南，在一个镇子上碰到了讨饭的申不害，一脸震惊。申不害也一脸震惊，等听到僧一是受不了东都跑出来时，哈哈大笑的嘲笑了徒弟两句，两人想着反正也没事就一路往南瞎逛。在汝州城碰到了跟程大人一块在小摊上吃面的梁萧，彼时两人已经饿了一天了，僧一眼疾手快的蹭了过去，跟申不害愉快的吃了顿饱饭。听闻梁萧要去当阳山，僧一强烈的表达了希望同行的想法“我都没去过当阳呢”
　　梁萧嫌弃他嫌弃的不行，委实不想理他。又想到这人不管怎么说好歹救了斐儿，如今穷的饭都没得吃，虽然是他自己作的吧，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且，
　　“另一颗三台拂还差一味药，炼合药的法子我已告知僧一了。小太子今年也有13岁了吧？该吃药了。刚好小殿下你来了，老夫也不用再跑一趟洛阳城了，那味药还差一样药草，只当阳山有。让我徒弟蹭下你的马车，到了当阳山，僧一把剩下的功夫替我做了，跟你一块把药带回去。老夫一把老骨头了，实在遭不了这个罪，没银子寸步难行啊”
　　梁萧小时候曾在大梁皇宫见过申不害一次，知此人所说三台拂一事为真，虽然此人行事疯疯癫癫，但一把岁数的老人家了，到底可怜，就叫淳儿给了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携了僧一继续出发前往当阳山。
　　申不害得了银子，大摇大摆的跑去汝州城最大的酒楼松鹤楼，拍了两张银票在柜台上，喊了几十个乞丐过来，流水席般吃了一通。
　　三天前他想打牙祭，后厨的小子提了个桶要把收拾下的残羹剩饭倒掉，他颠颠的上去问人要，那斜着眼睛看人的小子骂了他一通不说，居然还放狗咬他！
　　众乞丐不过是在破庙里给了申不害师徒一处容身之所，如今得了申不害的好处，又痛痛快快的吃了顿好的，纷纷表示下半辈子要跟着申大爷混了。
　　有年长的拖了申不害的手问“跟着你的那个俊俏小和尚呢？怎么不见他来？”
　　申不害笑嘻嘻的讲我徒弟去干大事去了！
　　第二天，梁萧移驾行宫。
　　当阳书院处于当阳山山脚，半山腰有座皇家行宫，平时对外开放，民众可随意出入，只每隔三年的春赛时，皇族来人入驻时才会封禁。里面有一殿，名曰大祈，供奉了诸多先贤和大梁历代帝王将相。平日里诸多文人墨客来此游历，留下了不少名句佳作。正值春季，百花待放，行宫里的桃花开的灼灼，风景甚好。
　　梁萧先去大祈殿上了柱香，在诸位先祖面前磕了头。
　　梁国的开国君主也算一奇人，乱世里揭竿起义，在一众前朝各路勋贵里脱颖而出，靠着他那结义的兄弟和他手里的大刀，建立了梁帝国。
　　如今大梁已历经三代，孝文帝和孝景帝崇尚无为而治，三代的修生养息，大梁国国力如今已越发强大。只是北有外族时刻觊觎，南有楚国虎视眈眈，未来的梁国会走向何方，垂首伏拜的梁萧不知道，东都皇城里的孝景帝也不知道。
　　那一排十二位将相或垂眸或侧颜，画像底端刻着他们的历历功勋，艰难岁月征战四方为的是这世间能太平美满，不知他们现在看着这盛世，是否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