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啸山庄》卜枝

4、第三章

　　他大氅袖子一甩，带着外面的寒气朝我走来，我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就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声色俱厉地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痛痛痛！放手！放手！你放手！”他提着我的右手，方才被他击中的肩膀又发麻，任凭我怎么使劲我都挣脱不了。
　　我仰着头，两人只有一臂之距，我看到他那双眼睛，瞳色澄明，清雅细长，尾端略微上翘，目光沉沉地直视着我时，炯如寒冰，冻得我一下子噤声了。
　　一瞬间我又反应过来，大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非礼我，你还恶人先告状！你是不是精分啊！哎哎哎痛痛痛……”
　　“我再说一遍，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他这话隐约给我一种羞恼的感觉。
　　“我说！我说！你先放手！”
　　他倒也利落，手一松，长身直立，面若冷霜地睥睨着我，冷厉的目光就像两道冷飕飕的利箭。
　　我移开目光，握着手腕轻轻地活动着，这手也是细皮嫩肉的，都红了。
　　我回想着自己短时间内遭遇的一切，从车祸落水到上岸所见……我的脸不是我的，我的身体也不是我的，尽管我对这种超自然现象感到发虚，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我不得不接受“我穿越了”？！
　　到底穿越到了一个什么地方，现在也甭管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脱身。
　　我瞄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让我心里又气又讨厌。鬼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派派派，派你爷爷的！
　　“你说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我猛地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他。
　　难道我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听到了多少？
　　眼看着这只一米八以上的孔雀朝我逼近，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你你你……我说……”我抓着桌沿退无可退，“我说我是你爷爷派来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祖父？”他眉头一皱，好像这个答案很出乎他的意料。
　　诶？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我提着胆子观察，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没有那么阴沉了。
　　我猜测着他和他祖父的关系，又想到古代非常讲究长幼尊卑，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是！我是你祖父派来的！”
　　“你是谁？祖父为何要派你来？”
　　近距离的质问很有压迫感，我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抬头挺胸说：“我叫李长歌，至于你祖父为什么要派我来……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1秒、2秒、3秒、4秒、5秒……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面上波澜不惊，细长的眸子审视着我，慢慢启唇，似问非问地道：“我做了什么。”
　　或许是被短时间内的经历所刺激，使到我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我反应尤其迅速。
　　我言辞凿凿：“你做过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他让我来转告一句，‘祖父还活着，做事之前总要问一下吧。’”
　　这段话翻译一下就是：
　　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没必要杀我。
　　是你祖父让我来带话的，你不可以杀我。
　　就算你想杀我，也得先问问你祖父啊！
　　面对送命题，我求生欲很强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人即便是垂视他人，眉宇之间也透着一股冷傲。
　　“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去求证！”我的目光坦坦荡荡地迎上去。
　　这是一场看穿与被看穿的角力。
　　坚持、坚持、坚持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就在我心里觉得再这么对视下去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他徐徐侧身，正襟站立。
　　看到他突然这样，我瞪目结舌，正感到疑惑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姑娘，药来啦！”小女孩双手端着一个放了一碗药的木托盘进来，看到那男人时，煞住脚步，碗底和托盘相碰发出了哐一声，她轻呼一声，立刻端稳，怯怯懦懦地叫：“公、公子。”然后她又莫名其妙地脸红。
　　我突然发觉这气氛实在不妥，我赶紧往右一闪身，摆脱了那种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距离。
　　他睨了我一眼，经过小女孩的时候，吩咐一句：“好好看着她。”之后也不管小女孩喏喏连声，气度从容地走出了房间。
　　大约一分钟后，我立刻三步并做二步，跑到门口一看，只见夜色阑珊，庭院深深，阒无一人。
　　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冻得我一哆嗦，我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我突然有种脱力感，拖着两条腿来到桌边，慢慢地坐到圆凳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抓狂又无力地嚎。
　　“姑娘，这药要……”
　　“只要他一见祖父我就死翘翘了！”我趴在桌上叹气，一副凉凉的表情。
　　“姑娘……见……爷吗？”
　　我点点头，嗯？她说了什么？
　　我一脸懵地抬眼看站到我身边的小女孩。
　　“那姑娘来得不是时候了，我们老太爷现在正在静修呢，无论谁要见，都要等到下个月十五。”
　　我反应过来她所说的老太爷就是那男人的祖父，听清了她后半句话，我立刻坐起来，确认道：“无论谁？那他孙子呢？”。
　　“姑娘你……”她因我的叫法而咋舌。
　　“来来来，坐下聊。”我双手捉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凳子上。
　　“姑娘你怎么了？”
　　大概是我前后的反应太迥异，小女孩一副惊疑的表情。
　　我控制住喜形于色的嘴角，和蔼可亲地说：“是这样的，我刚来这儿，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姑娘点点头。
　　“现在离下个月十五还有多少天啊？”
　　“七天啊。”
　　我暗搓搓地想着有七天时间逃跑差不多了。
　　“这是哪儿啊？”
　　“胡啸山庄啊。”
　　“什么山庄啊？”
　　“胡啸山庄啊。”
　　啥玩意？？？我一脸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
　　“现在是什么朝代？”我猛地一问。
　　“北、北晋。”
　　“你说，北晋。”我凑近她确认。
　　小姑娘猛点头。
　　我感到匪夷所思，心里把夏商周到元明清的朝代都数了一遍，的确没有一个朝代叫北晋。
　　“姑娘……”小女孩迟疑地开口：“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和她大眼瞪小眼，转瞬，我说：“哦……刚睡迷糊了，呃，我叫长歌，你叫什么？”
　　“奴婢叫葭月。”
　　“葭月？怎么写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写，我们奴婢都是按月份给的名字，我哥哥好像说过是蒹葭的那个葭。”
　　我哦了一声，意识到这是封建社会，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是一个小丫鬟。
　　“你还有个哥哥啊？”
　　“嗯，我哥哥是公子的侍卫，哥哥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成为了公子身边的侍卫。”葭月在说到她哥哥时，小圆脸上流露出十分自豪的神色。
　　“那很厉害啊！”我适时赞叹，语气自然地问：“那你们公子是什么人啊？”
　　“姑娘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对吧？”
　　“……”我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在葭月没有追问我从哪儿来，她兀自打开话匣子：“姑娘不知道胡啸山庄，我就猜姑娘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胡啸山庄是洛京第一药庄，刚才和姑娘见面的是天承公子，是我们山庄的二公子，好像是从……半年前开始，老太爷就每个月都有十来天去静修，现在山庄里的一切事情我们都听二公子的吩咐。”
　　我点点头，“诶？那还有一位大公子呢？”
　　“大公子常年在外游历，奴婢来这儿六年了，还没有见过大公子，倒是有见过王管家派人去给大公子送东西。”
　　我心里暗忖：看来那只孔雀是我逃跑的最大麻烦了。
　　向葭月打听了一会儿，有些鼻塞要靠嘴巴呼吸的我，又感到口干，于是端起面前那只碗喝了一大口。
　　“唔！”我瞳孔地震！
　　“姑娘不能吐啊！”葭月一脸惊慌地摆手。
　　“唔唔……”我左右一看没地方吐，一闭眼用力把一大口中药咽下去了。
　　好苦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