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吟》罅隙里的春天

2、河伯娶亲

　　冯……冯夷？”饶是北海若，面对此情此景都再也绷不住，突然低声呼到：“这是怎么回事？”只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按住自己，头一抬便在黑暗中找到了冯夷一双莹绿的眼睛，居然瞬间觉得心安不少。冯夷施施然停下叙述，北海若眼前的画面渐渐明亮起来，恍惚间一看，这哪里是在洛水河畔，不正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么。最近身边的怪事还嫌少么？北海若有些头疼地扶了扶眼镜，只看见冯夷一边攥住自己手，一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把手往回缩了一缩，冯夷便心领神会地松开了手。
　　“冯先生，刚才……我是怎么了？”
　　冯夷面带忧虑，却尽量试图放轻松语气地答道：“北海老师，我听陈教授说，您从我们的黄河水利项目实地考察回来以后，身体……有些抱恙？”北海听闻对方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挑明了来意，自己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他脱下眼镜，放在茶几上，双目轻轻阖上，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揉太阳穴：“冯先生，如您所见，自从我上个月从洛水流域考察归来以后，确实身体发生了一些不可解释的变化。如今更是每况愈下，相信陈教授也和您说过了。”
　　冯夷点点头：“是会经常随着别人的描述，而产生一些相应的幻觉？请原谅，我们姑且称之为幻觉。”
　　听到“幻觉”两个字，北海若倏地睁开双眼，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不！这绝不可能仅仅是幻觉。这一个月以来，这个情况愈发地糟糕了。先前只是听同事讲一些工作时的逸事，无非某某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讲座，此间还只是隐隐绰绰能看到配合描述的一些画面，有时有心问同事当时的场景，发现自己看到的画面竟是与事实相符的，包括许多细节：同事穿了什么衣服啦，做过什么手势啦，都能悉数看到。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得了个通神的本事。可就在刚才，对面这个人讲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之时，他不单单能看见，竟然还第一次与场景中的人对话了！
　　“情况有些糟糕，我认为，这些画面并不仅仅是幻觉。”斟酌了片刻，北海若谨慎地说道。显然，他还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甚至有一刻，他感觉到对面这位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冯先生，隐隐压着些怒气。北海若想了想，又小心地补充道：“刚才，我与你故事里的老渔翁……说话了。”
　　冯夷克制地深吸一口气，看来情况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沉默地倚着沙发陷入了深思，良久一言不发。
　　北海若见他这般，也立刻瞧出了这件事的棘手程度，不禁开口问道：“冯先生，有些话我没能好好问陈教授。你们水利研究所……还顺便帮人解决像我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吗？”后半句生生卡住没有说出来，好歹他是个大学教授，这种事真是，唔怎么说，太不科学了，简直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北海若这辈子，从未碰到如此荒诞的事情。
　　冯夷一番沉吟，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说道：“是不是幻觉，我们且再试一试。”再试？北海若又是一个蹙眉，腹谤道，还要继续那个鬼故事么？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冯夷道：“不用担心，这次我会在你身边。”
　　话已至此，北海若只好点了点头。眼前这位冯先生虽说看起来其貌不扬，单却叫他说不上来的心安。北海心道本来只是多听几个民间故事，谁又曾想，自己如今代入能力如此的强，都快赶上实景VR了。
　　冯夷将手轻轻覆在北海手腕上，轻轻说了一句：“多有得罪了。”便又开始了叙述。北海眼前又是那么忽地一晃，瞬间又来到了洛水河畔。
　　花船如同着了魔一般不动声色地向河心游去，老渔站在自己啊渔船的船沿，水中央慢慢移动的一片红光，忽然扯开嗓子。古老的船工号子从嘶哑的喉深之处倾泻而出，配合老渔以船棹猛烈地击敲船帮，真真是击惊木而泣鬼神。
　　北海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老师，纵然因为专业原因研究过不少流域文明，可当真实的场景这么生生放在他眼前，还是不免被这天地人神鬼的气势吓住。正要往后退一步，又感觉到了那只稳稳托住他的手。他听到一个远远的声音穿破整个画面向他而来：“不怕，我在。”
　　不等北海多想，只见花船已然驶到河心，自己原地打起转来。起先，还是慢慢地转动，后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将河面搅起一个巨大的漩涡，船也跟着漩涡向河底游去。北海此刻方才看清，这船，根本没有底，而这新娘，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衣衫纹丝不乱地“浮”在船中。刚有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只听哗啦一声——有那么一瞬北海若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看到一条巨大的鱼尾在红光中高高扬起，在洛水正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消一下，风雨飘摇中的花船就带着这个美丽的新娘子，一个猛子扎入河底。河面几个漩涡过后，又很快恢复了死寂。月光冷冷地洒满河面。
　　“姑娘！！！”北海若回过神以后忍不住惊呼起来。但才发出这样的叫声，一只手便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冯夷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嘘。”
　　逆着月光，北海隐隐看见，河面上浮起一个人头，那人头缓缓转向北海的方向，黑暗之间水中那人的一双眸子莹莹地冒着绿光。

　　这是什么怪物！不等北海若多作他想，冯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太危险了，我们就此打住。”话音刚落，北海若的眼前又和先前一样渐渐亮了起来，直到他感觉自己整个魂都回到办公室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对面的冯夷正面色铁青地打量着他。“北海老师，这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幻觉。现在我有理由相信，您可以与自己构成的图像里的人物进行交流。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冯夷话虽婉转，却也不容置疑地提议道：“恐怕要麻烦您跟我去研究所跑一趟了。”

　　北海若惊疑不定地发问：“我们刚才看到的是？”
　　冯夷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一双猫一样的瞳仁里透着捉摸不透的情绪：“正是河伯娶亲。”

---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查一下两位主角的姓名，你会有惊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