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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南下 ...


  •   往北,一直往北,穿过湿漉漉的雾霭河,再往北。
      是哪?

      一脸懵懂的小女孩回过头问母亲。
      她的头发又长又亮一泄如瀑,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天神捧下了一整片夜幕的繁星点缀其中。
      “是中原。”母亲将刚刚编好的花环戴在女孩头上,捏了捏她的脸蛋,微笑着温柔回答。
      “中原?”女孩若有所思的望着静谧的蓝天,长长的睫毛扑朔着,戴上花环的她可爱极了。“阿苏姐姐就是从中原来的吧。那,那我可以去那里吗?”
      “当然可以啊,不过要等明漪长大以后才行。”母亲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继续将柔软芬芳的一朵朵小花编成花环,她的手又纤细又灵巧,头上插着一支红翡玛瑙百步摇,光艳夺目。女孩忽然撒娇般扑进母亲的怀中抱着她,看着她。
      “那阿妈会陪我去中原吗?”女孩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母亲。母亲无奈一笑,弯弯的新月眉下,一双剪水般的媚眼光华流转。

      “等明漪长大了是要自己去闯,独当一面的。”
      “我不要....”女孩立即在母亲怀中撒起娇来,小小的嘴撅起来,“如果没有阿妈,我哪里也不要去!”
      母亲被逗笑了,任她在怀里撒娇。
      ——如果没有阿妈,我才不要去中原。

      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这里的风香香的,草永远又绿又亮,天那么蓝那么辽阔,还有阿伽和我作伴。
      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可以吗?

      “顾如烟....如烟?”
      昏睡许久的红衣美人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双澄净剔透的双眸,紫色的面纱下,楼西晴轻笑着,额前有剔透的紫玉摇曳。
      “你再不醒来,敖彻的胳膊可就废了。”
      她这样一提醒,顾如烟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敖彻怀中的,便连忙挣开,“别乘机占我便宜啊!”
      “力气这么大,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嘛。”敖彻眉头一挑顺势放开了她,边捶着被压得酸麻的手臂边去给秦风讨酒喝。
      “有酒?”顾如烟看到酒顿时两眼发亮,她在红楼每日不知要饮下多少笑春风,如今久不碰酒还有些馋了。她勉力撑着仍有些发慌的身体,翩翩摇摇地走过去,劈头夺过了敖彻手上的酒壶,仰首喝了下去。咕噜咕噜地尝了一半,她才放下,娇嗔道,“这破酒,真难喝。”
      刚说完身子便软软地坐下,又靠在了敖彻的肩上,打了个酒嗝。
      “这你们看到了,是她投怀送抱的,可不是我占便宜!”敖彻半无奈半享受的说道,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染上一抹温柔的暖色。
      秦风不知不觉向楼西晴挪过去,轻咳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向她递了递,示意她靠上来。紫衣的巫女却不买账,接过那壶酒喝起来,嘴角微微发笑,四周的花木如沐春风,一瞬间纷纷绽开了柔软的花苞,舒展着嫩绿的枝桠。
      敖彻一心看着自己肩头那不知真醉还是假晕的顾如烟,如倦怠极了的样子。她低垂的眼帘敛下一片阴云,半晌,顾如烟呵气般吐出一句话,“我想我娘了。”

      这句话极轻,极不像是她的语气,敖彻都怀疑是否听错了,却见对面两个拼酒的也直直看着顾如烟,不可置信的样子。
      “娘会不会也在想我。”她的语气极轻极,泪水悄然滑落。
      顾如烟靠着他,仿佛他是这混沌乱世的唯一可依。墨色的衣衫被她的泪打湿了一片,敖彻则伸手抱住了她,剑眉深深皱起。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娘。”秦风低叹了一声,苦笑着。
      “.....娘是难产而死,用她的死换取我的生。”他扯着嘴角强挤出一抹笑,却因笑而看起来更加苦涩。“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我娘一面......只可惜永远都不可能了。”
      楼西晴愣住了,没想到看起来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秦风,心里竟有这样的酸楚。
      顾如烟则更加感伤,对秦风举起酒壶,报以一个眼神已无需多言,两人一饮而尽,只是不知道喝下的是酒,还是思念的泪。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顾如烟一面吹嘘着自己的笑春风简直举世无双,一面嚷着要把这酒给阿伽尝一尝,偏偏倒倒地向阿伽走去,神兽炯炯有神的双眼好奇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顾如烟,偏着脑袋看她,似乎在思考她走路为何摇来摇去,又为何走着走着,竟和自己擦肩而过了?
      秦风和楼西晴疑惑地盯着顾如烟,只见她举着一滴不剩的酒壶左摇右晃地路过了阿伽,又忽然直直地停在了一座小山丘面前,痴笑着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山丘喊道:“阿伽,今天,也要让你开开酒荤了!”全然不知此时阿伽就在她背后歪头盯着她,不太明白主人为什么对着一座小山喊自己。
      楼西晴忍不住和秦风一块大笑起来,而敖彻也不得不赶紧去阻止顾如烟继续对小山丘自言自语,半抱半拽地将顾如烟带回原处。
      秦风边笑边与楼西晴靠近,谁知紫衣的巫女忽然在酒意之下站了起来,大声道:“我要为你们跳一段什刹海的姑娘都会的‘回旋舞’。”
      说罢足尖一点便翩然舞动起来,柔美的月色下,旋转的裙裾飞扬,楼西晴舞姿灵动美丽不可方物。
      一舞尽后三个已酒意浓浓的人在迷迷糊糊中疯狂叫好,楼西晴却仿佛酒醒了一般,失落地坐下。
      “回旋舞跳的是爱情中女子深陷不可自拔的痛楚和绝望,一段不停旋转的舞,是用永无止境的旋转来表达不知尽头的等待。”楼西晴轻轻阖上双眸,“师父教导过我,世人求爱,如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师父要我永远别深陷其中。”
      她垂头,额前的紫玉轻轻摇曳着,如她动荡的心。

      秦风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楼西晴望着这个干净如雪的白衣少年,眼中似有万种情愫闪过,却又终究归于沉寂,静静抽开了手。
      “我对你们中原《诗经》最熟的一篇,是《卫风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楼西晴轻敲着酒壶念完《氓》便陷入了沉默。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血泪般的控诉声声回响在耳畔,告诫着世间女子不应轻易与男子相爱。男子哪怕情意正浓,也仍然可以从容退却,而女子如若陷入爱河,便永不可脱身。
      永不能脱身!

      就这样,一句有的没的搭着话,一夜很快便过去了。待鸡鸣破晓时,四人又启程南下。由此往后每日皆是白日赶路,夜来醉酒,大家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好不愉快。终是体会到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无穷乐趣,

      而分离的日子亦很快到了,秦风坚持要护着楼西晴送獬豸回到天岐山,而敖彻则带顾如烟去见陆渊城,那个她一直想见的人。

      十日前。
      江南杏林世家的医馆中,一袭翠衣掀开写有“池氏”两个大字的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屋内有一男一女,男子全身浸泡在药桶中。
      日前便有小医女来说这边病人实在要紧又不知何病,非要叫她来。她冷静的目光打量了一会泡在木桶中的那个男人——瘦骨嶙峋,毒气蔓延至心肺,已是苟延残喘多年,一旁给他擦拭水珠的女人,却是出奇的美丽,身段玲珑模样精致,尽管面容憔悴也难掩美色。不过她身无长物,衣着简单,应是为了给丈夫治病,已倾尽所有。
      尽管如此……她盯着木桶中的男人,没有半丝怜悯之意。
      “他没救了。”翠衣女子淡淡道。
      那朴素却美丽异常的女人却只斜眼一瞟,不为所动,“你是谁?我要见池染碧。”
      “我就是池染碧。”翠衣女人抬头与她对视,见惯生死的眼眸冷静淡漠。一双薄唇短暂开阖后便紧闭着。
      “你骗人!池染碧是医仙,怎会与凡夫俗子一样妄下决断!”
      “他应是多年前中了龙舌青黛珠的毒,青黛之毒,只有龙舌可解。可龙舌早已不知所踪。”池染碧的低低叹了一声“他早就应该去往轮回,是你强行留他在人间徘徊,如今时限已到,他真的要去了,药石无医。”
      “不……不要……”
      女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池染碧面前,“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我,我是祝揽月,祝揽月,你知道吗?我是天下第一舞姬。你帮我救救他,我会感激你一生一世,为你当牛做马……我求求你……”祝揽月紧紧抓住她的裙摆,如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

      池染碧将她扶起,不动声色地理了理揉皱的裙摆。
      “你就是这样将自己买给了红楼?因为红楼楼主肯为他续命吗?”医仙冷静的墨色眼珠仿佛忽然涌进许多不悦。
      “对了,”祝揽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身边的包裹里仔细取出一物,奉于池染碧面前,“这是千年灵芝,是上好的灵芝,有了这个做药引,顾如烟说你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顾如烟说的....”池染碧接过来瞧了瞧,“的确是上好药材,可是他的命,万年灵芝都没用了。外面还有别的病人,姑娘好坐,我就不陪了。”她将灵芝放回祝揽月手中,转身离去。

      “等等!”祝揽月双手紧撰大喝一声,“......你很中意敖彻吧?”
      果然,要走的人停下了。
      “可惜他已心有所属,不能报姑娘救命之恩,哪怕是你要以身相许,都没机会了。”
      “胡说!”池染碧恶狠狠地回头扯起祝揽月的衣领,一字一顿,“那只是江湖传言罢了。”
      “呵.....”祝一声冷笑,“别自欺欺人了,我爱过人,我见过敖彻看顾如烟的眼神,那是爱一个人而不自知。”祝揽月毫不示弱,字字诛心。
      “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他死得更快,更痛苦。”池染碧指着木桶里的人威胁道。
      “你会救他。”祝揽月忍住泪水,“我早就知道,医仙不会轻易出手救人,不巧......我知道顾如烟的秘密,一个足以帮你致她于死地的秘密,可以作为交换的条件。”
      “顾如烟的秘密,会告诉你?”池染碧松开她的衣领,狐疑道。
      顾如烟的心思缜密,城府颇深,绝不会放过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吧,难道这个祝揽月是个陷阱?......可是她对这个男人的紧张又绝不是装出来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我,我只是偶然得知。皆因她让我帮她烧毁一封长欢门的信,我照办后,她还想杀人灭口,还好我留了后路,这才活了下来。”
      “原来如此.....”池染碧恍然大悟,“她想嫁祸于你。可你空口无凭,怎么能信?”
      “我烧毁的,自然不是那封长欢门的信,而是我仿制的一封罢了。”祝揽月咬牙横下心,“你只要肯救他,信我立即奉上。”
      “好......好,”池染碧笑起来,“好个痴情儿女,我定会帮你救回你心上人。”她顿了顿,低声道,“作为交换,你也要兑现诺言。”
      “一言为定。”
      得知心上人有救,舞姬激动不已,转身颤抖着轻轻吻上他的嘴唇,“渊城,终于,我终于等到你醒来这天了。”
      身后的池染碧却是一震。
      “你……你说什么?”她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要确认自己的怀疑,“你叫他什么?”
      “渊城,”祝揽月正色道,“他叫陆渊城。”

  • 作者有话要说:  对后续的故事有任何猜想,或者喜欢哪个角色都可以留言告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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