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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十九章 两位父亲【非小满视角】(1) ...

  •   在石越卿的认知里,“父亲”这个定义是很模糊的。

      他自己是很小的时候,就不再跟他父亲生活在一起了,因而他对父爱的概念一直十分的混乱。石贺的所作所为让他对父亲一词的解读变成:

      掌控,操纵,和利用。

      他心中一直存了个疑惑,父亲都是这样的吗?

      父爱会不会有另外一种解读方式?

      ……

      在跟小满一起回国的飞机上,石越卿他无疑是紧张的。小满在他身边看喜剧片,眉眼里都是笑意。这之中固然有重逢的欣喜,但是回家的喜悦也在她脸上表现得那样一览无余。

      这样的感情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

      他看到她笑得连眉毛都在动,这令他不能停止去想她刚刚说的话。她说她要带他回家。家,家这个词对于石越卿来说已经太过于陌生,他想到自己会跟着她融入另外一个家庭,会跟她组建一个新的家,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这种想法令他紧张,却也莫名激动。

      到北京机场之后,他送小满上了回大连的飞机。她那么不愿意分开,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同他说,你要快点来找我啊。

      他简直恨不能立刻同她一起飞回去。

      左欢在机场等他,看到他出来,左欢奇怪地向他身后张望:“咦?小满哪去了?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他笑一笑说:“她在T3直接转机,回大连去了。”

      左欢跟他一起往停车场走,他侧头看看石越卿,眼神里意味深长的。

      “你前几天走的时候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现在怎么了?怎么又知道笑了?”左欢拐一拐他,“小满她到底怎么回事?”

      他答道:“胃出血,幸好问题不严重。”

      “小满她生活作息那么规律,居然还会胃出血?”左欢有点吃惊。

      “比赛没弹好,她心情不好,去喝了半瓶威士忌。”

      “心情不好是因为比赛?”左欢笑一笑,“越卿,你少自己骗自己。”

      他们走到停车场了,石越卿从左欢手里接过钥匙,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上了车,石越卿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去。

      左欢问:“回家是吗?”

      “不,”他发动了车子,眸色坚定,“我去见石贺。”

      左欢一愣,“干嘛这么急?”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出去,北京七月份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将他的脸颊和眼睛都笼在光影迷离之中。

      “答应了小满,快点去找她。”

      ……

      左欢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半路下车了。石越卿到了的时候,刚刚下午两点钟,律所大厦里人来人往,他跟着电梯上去,石贺的律所很忙碌,他进门的时候,看到好几个人在前厅的沙发上等待着。

      他径直走到前台去,说他要见石贺。

      前台的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说石律师现在很忙,恐怕需要等上很久。

      石越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她,又请她告诉石贺,说他只需要五分钟。前台的小姐用狐疑的眼光看了看他,给石贺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放下电话,就直接将石越卿领进办公室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石贺正在看文件,抬起头来,看了看石越卿,他紧接着示意前台小姐可以了。

      门被关上。

      “越卿,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石贺没有笑,只是抬头来看自己儿子,石越卿觉得他似乎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

      石越卿从随身包里拿出那份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件。

      “我只是来签文件的。”他将文件放在石贺的办公桌上,石贺看了看,石越卿继续说道,“现在你应该愿意签这份文件吧。”

      石贺拿起那份文件看,文件内容是修改过了的,除了断绝关系和放弃遗产继承权以外,石越卿在那里面,将自己的股份中的一半转让给了伍舒安,只留给石在煜另外一半。

      看到这里,石贺愣住了。他猛地抬头看来自己儿子,眉毛狠狠皱起。

      “石越卿,你疯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为什么要把股权让给伍舒安?你搅黄了收购案就算了,有必要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我退了跟伍舒安的婚,这是给她的补偿。”他说。

      石贺看着他,眼神犀利,“你以为我会信你?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石越卿,“你这次又打了什么主意?”

      他父亲这样问,莫名的,忽然让石越卿心里有些发酸。他不懂为什么父子之间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互相算计,利用,睚眦必报。他知道那是他的父亲,他也曾尝试不要这样,也曾尝试过更和缓的方法,可是到最后他却发现,那样做,受伤的总是他自己。

      思绪一下子抽离开,石越卿有那么个瞬间没有答话。

      石贺看着他,狠辣辣的,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我的反击吗?你难道就不怕,我去找那个女孩子的麻烦?”

      “怕,”面对石贺再一次的威胁,石越卿面不改色,“所以我只能做好准备。”

      石贺在这个时候表情和缓了,带着一丝好奇,竟微笑起来:

      “哦?真的?”他顿了顿,站在桌前,双手撑在案上,身体略略前倾,“你做了什么准备?这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了。”

      石贺的语气里带着很强的自信,像是不相信,眼神里都多了些不屑。

      石越卿看了看他,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道:

      “石贺,我下午还约了伍舒安。你要知道,其实我并不想把你逼到那种地步。”他停了停,慢慢皱眉,眼神也犀利起来,“但是如果你坚持要找小满的麻烦,那么我也只能告诉伍家那件事。”

      石贺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什么事?”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紧张,石越卿看着自己的父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几个词来:

      “三年前,拉斯维加斯,石在煜,和伍晟安。”

      石贺的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

      “越卿,你在说什么?”过了有几秒钟,石贺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是否定和苦撑,“你把话说得明白些,我听不懂。”

      石越卿微微勾了勾唇角,“既然听不懂,那我不必再说了。”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份文件上,“看来这份文件你还是不准备签,那我直接去跟伍舒安谈吧。”

      他说着就伸手,准备拿走那份文件,却被石贺一把按住。

      办公室在大厦的高层,有几扇窗户半开着。有夏日里的风一拂而过,将石越卿的发梢吹得微微颤动。他们对峙着,一个眼神尖锐,恨不能吃掉对方,另一个眼神平静,却暗潮涌动。

      过了许久,石贺才开口,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被挤出来: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越卿不动声色地答道:

      “那是我的事。”

      秘书小姐在这时候敲敲门,没有人理她,门被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缝隙,她探了头进来,看了看石贺,又看了看石越卿。石越卿后退一步,秘书小姐涩涩地说:“石律师,张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他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让他等着!”

      石贺凶巴巴的样子让秘书小姐浑身一颤,喏喏地赶紧出去了。

      门又被关上。

      他们都没说话,过了好半晌,石贺终于慢慢地坐下,又拿起那份文件。他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有一丝疲惫蕴含其中。

      他翻开纸张,石越卿的名字赫然签在那上面。

      “越卿,你真的就那么想跟我撇清关系?”他将手指插进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里,“我毕竟是你父亲,虽然这些年对你的成长和教育,我没做什么,但我也没做过什么害你的事。你真的至于跟我走到这个地步,就为了一个小姑娘?”

      石贺的声音里都是倦怠,这令石越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不是因为小满,至少不是全部因为小满。”他顿了顿,微微低头,“石贺,你一直想要把我的东西拿走放到石在煜手里,不是吗?从我小时候起,你就有自己的家,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有哪一件不是伤害我而有利于石在煜的?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你有哪一点合格了?”

      石越卿抬头去看他爸爸,石贺张张嘴,竟被他问住,说不出话来。

      “你希望我学法律,不也是为了你自己的事业?不管是不是因为石在煜他妈从中作梗,你才拒绝给我出那笔学费,这件事总归是摆在那儿了。我奶奶去世,你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这件事也摆在那儿了。你后来想让我回来帮你,无非是因为石在煜没有这个本事,才想到我。你想让我跟伍家联姻,无非也是为了拓展你的领域。”

      “石贺,”石越卿直呼他父亲的名字,微微一停,终于又说道,“你虽然生了我,但是没养过我,没教过我,也没帮助过我。我在你眼里,从前是石在煜的绊脚石,现在是你能利用的工具,什么时候你把我当成儿子看过?现在打出这张亲情牌,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窗外有风吹过,丝丝的,却令石贺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他从没有管过这个大儿子,然而当他终于想要掌控这个老大的时候,才惊觉他已经成长得不再受他的制衡了。

      这是石贺记忆之中,石越卿跟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可悲的是,这之中的每一句,他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将那份文件重新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默默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石越卿一直看着他父亲,看他签上那份文件,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有父子关系,他不会再继承石贺的任何东西,他的生活与石贺再没有瓜葛。这样一想,他有些感伤,最后跟自己父亲走到这种地步,谁也不会料到。然而转念间,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像是一直拘着他的紧箍咒被卸掉了。

      他拿起那份文件,准备离开。

      石贺却开口叫住他,声音暗哑:

      “越卿,你别恨我,很多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不会,我不恨你,”石越卿没有回身,“恨别人也需要精力,我应该不会有精力恨你了,那不太值得。”

      他说着就要离开,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他顿了顿,终于回头。

      石贺的目光凝聚在桌面上。

      “爸,”他说,“你多保重。”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石贺的办公室。

      本来在这一场跟他父亲的拉锯战中,石越卿觉得自己是没有多大胜算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选择离开小满。他怕自己耽误小满,将小满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但上天眷顾,他找到了石贺最致命的软肋。

      三年前伍晟安入狱的事情,最后将那份关键证据交给对方阵营的,竟然是他。

      对方是海外集团,当时石在煜在拉斯维加斯豪赌欠下巨债,对方找到石贺,跟他约定,如果他能让他们打赢这一场官司,那么石在煜的赌债他们来摆平,且安安全全的把人送回来;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伍家的儿子可以脱掉干系,但石家的儿子就要进去陪葬。

      石贺选择了保石在煜,他做得那么高明,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向了田芷凰。

      这是石越卿最后能拿住他父亲的关键。

      ……

      石越卿之后直接去见了伍舒安,他将百分之十五的股权转让给了她,她当时愣了愣,接过来问他,这是为什么?补偿吗?为什么要来补偿我?

      他说,毕竟是我退了婚。

      伍舒安摩挲着那份文件,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才抬头看了看他,微微笑了一笑。

      “如果这样做让你心安,那么我愿意收下。”

      在舒安的眼睛里,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但是他选择视而不见。他挺感激伍舒安,也挺欣赏她的个性,但是仅此而已。

      他从来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晚上的时候他又去见了岳叔和岳姨,说了很多。岳叔坚持要给他一笔钱,他想要拒绝,却硬被塞下。岳姨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越卿,这几个月真的难为你了。

      他摇摇头。

      事情全部了结,当天晚上石越卿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买了第二天一早飞到大连去的机票,看着凌晨的北京,他竟兴奋地睡不着。

      左欢开了一瓶红酒,说要庆祝。递给他一杯,他拒绝。

      “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左欢笑着说:“这不是为你放弃的那些银子,这一杯是为你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回头看了看左欢,他们对望了半晌,才慢慢笑起来。石越卿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与过去做一场诀别。

      ……

      到小满家楼下的时候,他才给小满打了个电话。她接起来,声音里都是急促,小心翼翼地,他忍不住在心里先笑。

      他问她能不能出来一下,她还傻乎乎地问出来?出哪儿啊?

      结果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她乐颠颠地向他奔过来。她穿过小区的花园,从大上坡的顶端向他冲过去,他捞住她。

      肋骨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石越卿其实早料到小满家里这关不好过,倒不纯是因为小满对他形容她爸爸的缘故。换位思考一下,他其实很能理解。他家里的这个复杂关系,不管哪一个女孩子的家庭,可能都要仔细考虑。

      因此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满跟他说要用策略,她爹的套路她了解,不用策略是不可以的。可他不同意,也不会用策略。有些事情就是现实摆在那里的,策略只是一时的。

      他不要一时的。

      进门之前他是很紧张的,很久没有进过一个家,他几乎快忘了家庭的模样。他看到小满的妈妈,年轻又快乐,总是笑得那么亲切。他又看到小满的父亲,他对他打量的眼神,持观望态度的表情,还有自身的犀利,都让石越卿心里有点忐忑。

      果然,饭桌上,她爹问他的问题不多,却句句正中要害。

      他不经意间又在捏自己的食指头了。

      那天下午他回到酒店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小满一直都没有联系他,这让他的不安更扩大了几分。他知道小满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果然,晚上的时候她给他回了一个电话,声音蔫蔫的。

      他问了好多遍,她才磨磨蹭蹭地说,是跟她爹吵过架了。

      小满的坚决令他感动。她说她要跟他在一起,旁人怎么说都没用。那股劲头,那份语气,狠狠地拨动了他心间的那根弦。

      她的勇气,她的勇气一直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晚上他辗转难眠,思绪飘扬间,觉得自己也一定要做些什么。小满的努力他看到了,但这件事终究是他的原因,他不能把问题都让小满去解决,他要让小满她爸爸放心才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等在了她家楼下。

      其实真的不是他多么固执,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方面他的经验少得可怜,却又不能放弃,所以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继续。

      小满的妈妈下楼来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愣了一愣,石越卿打了个招呼。

      “怎么在这等着啊?找小满吗?”

      他说:“不,我找叔叔,想跟叔叔谈一谈。”

      小满妈妈怔了怔,“小满跟你说她和她爹吵架的事了?”

      石越卿点头。

      小满妈妈十分无奈地长叹:“他爸爸那个驴脾气,你见他干什么啊。听阿姨的,先回去吧,她爹现在正跟小满杠着呢,够呛能见你。”

      “没事阿姨,我等着。”他答道。

      就这一句话,他等了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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