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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一章 孑然一身的”靖哥哥“(2) ...

  •   接下来的两天晚上学校都有讲座和大师课,我虽然承诺了他要把空头支票兑现,可是一直没有倒出时间,于是只好告饶,将做好吃的这件事情推到了周四。

      电话里,他长叹一声,说唉,又要等两天。

      我捧着手机,想着他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的。

      腌笃鲜的食材准备相对麻烦些,周四要做显然仓促了些。于是我便想着,先用着家里现有的材料,做一顿炸酱面吃。我五点钟下课,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回他的家。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忐忑,竟然还夹杂着一点激动——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家里没有人,左欢和石越卿都还没有回来。我将书包放下,进了厨房。

      厨房里冷冷清清的,像是很久没有开火的样子。我一边摇头,一边把锅拿出来洗一洗,用火腿炒了大酱,又煎了几个鸡蛋,切了点黄瓜丝做配菜。因为怕油烟传到客厅里去,我将木制拉门关上,开始煮水,准备下面条。

      我刚挖出芝麻酱来,就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把凉水兑进芝麻酱里,慢慢调着,腾不出手,于是便没有探头去看。

      结果倒是左欢先叫起来。

      “哎呦,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我怎么闻到煎鸡蛋的香味了?”他好像在换鞋子,我听到玄关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卿,你为了让我保守秘密,竟然愿意下厨做饭来贿赂我?”

      我愣了一下,调芝麻酱的手上微微一停。

      左欢好像在挂衣服,然后我听到他去洗手的声音。灶台上的水开了,我将火稍微关小一些,将面条下了进去。

      “对了越卿,”只听左欢继续说道,“你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想让我再劝劝你,不要跟他断绝关系。我知道我劝你也没有用,可是你是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想要放弃家里的一切,做好从此以后就孑然一身的准备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我立刻就呆住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终于反应过来,随手下意识地将芝麻酱的碗“哐当”一声撂在台面上,一把就拉开厨房的门。

      “等等!左欢,你在说什么?你刚刚说石越卿他做了什么决定?”

      左欢正边甩着手上的水珠边往客厅里走,厨房的门一开,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下子也呆在了原地。

      一时间我们都愣住了,我瞪着他,他瞪着我。

      我们两个像斗鸡一样瞪着彼此,却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好半天,左欢才眨眨眼睛。我只见他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懊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似乎是想要补救,但又为时已晚。

      “小…小满,”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来了,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哎呀,我闻到大酱香味了,是要做炸酱面吗?厉害厉害……”

      我把他结结巴巴的话截断。

      “别转移话题,”我说,“你刚刚说什么?石越卿要跟他爸爸断绝关系?那是什么意思?”

      左欢面露难色,用手去抓头发,“你别问我了小满,求求你了,这事我不能说。”

      “能不能说我都已经听到了,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石越卿。”我擦了擦手,走进客厅里去,“做好孑然一身的准备?是不是因为伍舒安那件事情?他到底放弃了什么?”

      许是我的问题太多,连珠炮一样,逼得左欢退无可退。他很懊恼地坐到沙发上去,然后狠狠地抓头发。

      我一言不发,只是等着。

      过了半晌,他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长叹一声。

      “算了算了,本来我也不赞成越卿他瞒着你,这件事情你早晚要知道。”他抬头看我,“看来越卿跟你说了他爸想让他联姻的事情了?”

      “嗯说了,”我点头,“可是他说他拒绝了。”

      左欢苦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他爸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弃到手的利益。”

      我心里那个隐隐约约的担忧被证实了。我抓住了沙发的一角,手上不自觉地将沙发的布面拽出细细密密的褶皱来。

      “所以……所以他是要跟他爸爸彻底撇清关系吗?”我问。

      “嗯,他要断绝父子关系,放弃对他爹财产的继承权,”左欢一边说着,一边又抬眼看看我。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他像是犹嫌不够,又接道,“还没完,他连同他奶奶留给他的股权一起放弃掉,转到他弟名下去了。”

      我虽不懂那些商业上的名词,但我却知道他奶奶留给他的东西对石越卿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

      他竟然连他奶奶的遗产也放弃掉了,就为了不跟伍舒安结婚,就为了能跟我在一起。

      我心里瞬间就像被无数尖针扎了一个遍,又穿梭往来一回,疼得无法可想。我知道自己应该感动的,为他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为他这样喜欢我,愿意为我们的将来铺平道路。

      可相反,此时此刻,我却只觉得千斤重担压下来,令我感到无所适从。

      锅里的面条噗出来,家里的灶台用的是电磁的,没有明火,漫出来的面汤洒遍了整个台面。

      我还在震惊之中,左欢站起来,走到厨房去将火关掉。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侧倚在厨房的拉门上,将胳膊环抱在胸前。

      “我问过越卿,他说他跟他爸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全是为了你,所以小满,你不用感到愧疚,”他停了停,复又说道,“只是,以后越卿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不再有亲人,更不再有家。”

      左欢他站直了,转身面向我。我背对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小满,这样孑然一身的他,你能接受吗?”

      还不待我回答这个问题,玄关处就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知道是他回来了,但我没有动。此时此刻我还将自己留在左欢刚刚的那个问题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石越卿刚走进客厅就觉察到气氛不对。左欢扫了他一眼,喏喏地没敢吱声。

      我低头去摆弄我的指甲,没有看向他,更笑不出来。但他目光灼灼的,先看了看我,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就回头瞪向左欢。左欢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一看,立刻转身逃到厨房里盛面条去了。

      家里一时间静下来,客厅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要问,然而喉咙里却哽咽,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走近我,问道:“小满,你怎么了?”

      我抠着自己的大拇指。

      “没…没事,我,我就是心里有点乱,我得好好理一理。”我说着胡乱抓起我的书包,又吸了吸鼻子,“石越卿,我……我今晚先回去了,你让我想一想,先别找我。那个……大酱我炸好了,面条也煮了,拌一拌就能吃。”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直接就夺门而出。

      那天晚上我是走夜路回去的。冷风吹在脸上,让我脑子里清醒了许多。随着心情的逐渐平复,左欢的话也在我脑海里慢慢被理顺起来。

      其实,在我还没有遇上他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对我男朋友的种种要求。

      我一直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不会有好结果,因而我想,他的家庭最好是普通的家庭,穷一点没关系,但千万不能大富大贵。他的父母最好都健在且和睦,这样他的性格不会过分地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他最好跟我一样,也是独生子女,这样我将来就不用被卷进妯娌间的琐事之中,省去很多麻烦。

      然而碰到他之后,我曾经的这些想法,都被我自己一条一条否决掉。

      起初知道他家里很有实力以后,我跟自己说,没什么的,我喜欢的是他,又不是他家里的钱,将来我们又不是养不了自己,也从没指望过他家里啊。

      接着,我知道了他复杂的家庭关系,母亲早早去世不说,还有一个继母,继母还生了一个时时刻刻跟他较劲的弟弟。这个时候我已经很爱他,早就把自己曾经那些条条框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觉得心疼他,甚至还暗暗想:

      你们都不爱他,那正好,留给我好好地去爱。

      至于我介不介意他没有亲人没有家?介不介意他孑然一身?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只要他愿意,我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我的家就是他的家。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变成一家人。

      但此时此刻,真正让我感到沉重的,却是他所作出的牺牲。

      他为了我,断绝了跟自己亲爹的往来,放弃了应得的继承权,甚至连他奶奶的遗产都转让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样的想法令我觉得相当有负担,万一……万一他只是一时的冲动呢?

      万一多年以后,他不再爱我了,开始陷入无尽的懊悔之中呢?

      我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边为他如此喜欢我,愿意为了我们的未来放弃一切而感动。而另一边却又为他的牺牲感到忧虑,为不可知的未来感到担心。

      他的爱,我究竟能否承受?

      ……

      石越卿应该是从左欢那里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因为他十分听话,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联系我。而我心乱如麻。这件事情我没有跟汐凰说,毕竟有关他的家事,我不想张扬出去。可是我自己憋着又实在很难受,于是我只好拼命练琴,试图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周日那天我醒得很早,睁眼的时候,天边都没有泛起鱼肚白。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将将磨蹭到七点多,看天略微亮了些,便爬起来,像往常一样去跑步了。

      伦敦冬日的早上,冷风吹过,透骨得凉。我缩了缩脖子,裹紧了我的运动衣。摄政公园外围的马路上,周日清晨有很多人绕大圈飞快地骑行。偶尔有一两辆汽车经过,很快就不见踪影。

      我拐进公园的入口,掏出手机来,想要找BBC新闻来听。

      然而刚戴上耳机,我一抬头,就先愣住了。

      他就站在进门第一条长凳旁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运动外衣。我们的距离并不近,也有同是晨跑的人在进进出出,我却不知为何,第一眼就看到他。他站得挺拔,冷风吹过也没有一丝瑟缩,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高大颀长。

      他望着我,没有动,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

      我慢慢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我才看到他淡淡的一层黑眼圈。他一向整洁,这是我头一回注意到他下巴上微微冒头的细小胡茬。

      不知是不是这两日没有睡好,他的眼底略有些发红。

      我将耳机挂在脖子上,抬起脑袋来望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我却不知怎么的,眼眶一下子就酸涩起来。

      奇怪,见到他以后,眼泪总是特别多。

      他看到我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微微皱眉,用自己的手掌拂上我的脸蛋,抹掉了泪珠。我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掌之上,望向他,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

      “你的手好凉。”我说,“等了多久了?”

      他只是摇摇头。

      我带他回了我的家。他没有开车,也不知道在公园里站了多久,才把自己冻成这样。回家的路上我搓搓他的手指,埋怨说为什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怎么就知道傻等着呢?

      他的眼睛沉得像一潭水,只是望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的家并不大,也就十四五平的一个小空间,卫浴跟楼里的住户共用。这是一幢老房子,没装空调,但有暖气,冬天也可以很快就热起来。

      家里的东西其实不多,但唯有书,满满当当地堆了一个五层高的书架子,几乎都快溢了出来。里面大部分都是我从学校图书馆买来的,还有一些是在二手书店里淘来的。

      书架旁边放着一张简单的大白桌,被我收拾得干净利整,书桌的对面就是厨房台面,连着一个小水槽,和一个独立的小灶台。冰箱是半人高的那种,被我塞在台面之下,他送我的那只小鸟还尽职尽责地守护在那里。

      我的床窝在角落里,很窄的单人床,但胜在舒服。衣服很少,都塞在床边的一个小橱柜里,衣柜里只放了几件大衣和礼服。

      这是石越卿第一次进我的家。

      他进来之前似乎还略有些犹豫。我开了门,见他徘徊了半天,忍不住笑起来,拽住了他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就将他拉了进来。

      “看吧,这就是我的地方。”我说着将暖气打开,又烧上了电水壶里的水,“小有小的好处,暖和得快,喝水也不用跑下楼。”

      我背对着他,从橱柜里拿出茶包来。

      “你想喝什么?我只有茶,茉莉还是毛尖?”

      我伸手去抓茶叶,可刚抓了一半,就忽然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身上有淡淡的露水香,我深深一吸,手一抖,茶叶全洒在了台面上。

      他将脑袋顶在我的肩膀上,慢慢说道:

      “小满,对不起。”

      他的声音不那么润了,嗓子有点哑,又有些沙沙的。

      我缓缓地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身,抬眼去看他。他的眸子还是那么黑,隐隐地像是有点点水光在若隐若现。

      “为什么要道歉?”我侧头,故意半开玩笑地说道,“难道你这两天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失笑:“我哪里敢。”

      我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他抬手抚摸我的头发。

      “石越卿,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是你一个人解决的,你放弃了那么多,我却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我打断,“如果说你有对不起我的地方,那就是你太不信任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决定?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些事?”

      我抱着他,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发哽。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过了半晌,才终于说道:

      “我不想让你胡思乱想,不想让你有压力。”他微微一顿,“这些都是我家里的问题,或早或晚,我都是要解决的,这不全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小满,我不想把这个重担压给你,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直接落在我的心上。我不想再让他看到我哭的模样了,因此我没有抬头,只是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

      “你真的觉得我值得你这样做吗?”我说,“会不会……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当你不再爱我的时候,你就后悔了,后悔现在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水龙头没有拧紧,有水滴漏下来,滴答滴答地打在水槽里。周日的清晨,外面很安静,我能清楚地听到家里钟表的滴答声,还有他有力的心跳声。

      他微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仰视他,他也凝望着我。

      “不会,小满,我只要你。”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决堤而出,哭得一塌糊涂。他看我哭成这样,反倒慌张起来,不断地去擦,可泪水似断了线一般,不断流出来,弄得他手足无措。

      过了好半天,我才稍微平静些,吸了吸鼻子,开口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那天晚上的炸酱面,你吃了没?”

      他愣一愣,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我。我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颊,手掌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些细小的胡碴。我凝望着他的眼睛,那是在我印象里,他的眼睛头一次那么红,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他的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醇厚,沙哑得像是被磨砂刮过一般。

      我的靖哥哥放弃了所有,孑然一身地来找我——

      我该怎么办?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拎着刀]:”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许撒谎!!!“
    石先生:”……我回家吃炸酱面去。“
    我也好想吃炸酱面啊啊啊啊啊,想吃那种不用自己做就端上桌来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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