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生》几尘

13、乐非生七

　　悦生跑出了竹林，飞奔往周颜的院子。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了院子翻墙而进。
　　进去之后，便发现了院中可怖的气氛。保护周颜的侍卫似乎已经被拿下了，只剩周颜和周璇青还站在院里。不知是什么原因，周颜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病的那么严重。
　　周颜对面站的，是白榴，还有十几个白榴门派的门徒。
　　悦生本想躲起来，看局势再动手，然而却听见前方飘飘悠悠得传来一声:“既然都来了，还躲什么呢？”
　　即使白榴没转身，悦生也知道这是对她说的。
　　于是她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了周颜的身边。
　　对此，白榴显得极为不屑，从牙缝里漏出了一声:“啧。”
　　悦生沉默。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打算袒护她？”白榴讥讽得笑着，“想想我三番五次地引导你。你，就这态度？”
　　悦生还是沉默。
　　“行啊，恰好一起与我同周颜姑娘谈谈心。”白榴百无聊赖得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刚刚讲到哪了，讲完血池了对吧。嗯……知道我为何现在还不动手吗？”白榴吹了吹指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就是想让周颜姑娘体会一下那种，嗯，四面而来，无穷无尽的恐惧感。我会陪姑娘慢慢耗。反正，整个周门都已经被控制了。”
　　悦生沉默。
　　白榴笑了:“悦生，你从那洞里出来，也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吧？”
　　悦生继续沉默。
　　她知道，当然知道，那种要被血液吞没，却无法抵抗的恐惧。
　　“我的妹妹，大好的年华，全部，为了周颜姑娘你，被那令人作呕的血池，淹没地一干二净!”
　　“凭什么？她要因为你，因为你!”
　　“而没了性命？”
　　悦生直觉这件事，也许周颜根本不知道。
　　但是周颜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
　　气氛僵持着。
　　他们好像各自都在等待什么。
　　直到，一个人匆匆跑来，附在白榴的耳边说了些话。
　　而后，白榴就笑开了。
　　“哈。大快人心啊。绯玖死了。呵呵。他早该如此。盟主果然是对的，就该这样，把你们毁得一丝不剩。呵呵，瞧情形，周掌门，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现在，该轮到你了。”
　　话落毕，场上忽而多了一阵呛人的白烟。而后，悦生发现一双冰凉的手拉着她往什么地方跑去。
　　悦生听到沉默半响的周颜终于开口了。
　　“悦生，赶紧走。”
　　“还有……麻烦你也带着璇青走。”你们，本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那你呢？”
　　白烟中迷迷茫茫地看不清周颜的脸色。
　　“我定是要留下的。为了自己，也为了绯玖。生在周门，死亦归周门。况且，我也没多少时日了。”
　　悦生沉默，回头想找周璇青。却发现她死死地拽着周颜的衣袖，似是想要与周颜一起留下。
　　悦生不知如何，便也愣在原地。
　　白烟快要散了。
　　周璇青:“悦生……走吧，小姐的肩上不能再抗一条无辜的生命了。”
　　悦生无言，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
　　“麻烦你，待我看看那个美好的世界。谢谢你。”
　　悦生沉默地看了周颜一眼，朝着周颜给她指的那条路走了。
　　那些恩怨，纷扰，终究是被抛在了身后。
　　下了山，悦生忽而觉得。周门离山下居然一点都不远。
　　她不知道该去哪，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便茫然得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一个小城镇，一个小茶馆。
　　悦生仍茫然得坐着，脑子里是无穷无尽的空白。
　　直到有人，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张扬的红色，令人的眼睛有些发涩。虽然眼前的人相貌和之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但悦生仍有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何嵇吧。
　　悦生没有开口，何嵇也只是撑着头，默默看着她。
　　“你……”
　　“周门被毁了？”
　　悦生沉默。
　　“你怎么会在这里？”悦生没有回答那个看似是陈述的疑问。
　　“我将夜落遣散了。出来玩。”事实上，他刚刚看完一堆人围攻夜落，口中喊着魔教，非要说什么周门的血池是他的主意。
　　不过，他早遣散了夜落，教派里一片空，随他们喊，别客气。
　　当然。这也是他为何会在周门附近徘徊的原因，他想等个时机上周门看看，没想竟等到了悦生。
　　“为……为什么？”
　　悦生本以为何嵇并不会回答她，毕竟只是两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
　　“上次武林大会，就冲着卓唐方那做派，还有夜落是魔教的各种传言。我想怕是离带着一堆人来围剿夜落的日子不远了，于是早做了这打算。”
　　“你们……”真的是魔教吗？
　　何嵇笑了笑，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似乎看出了悦生想问什么。
　　“不是。不过，卓唐方想要一人独大，自然是容不下我们。所幸我也无所谓这些，既然完成了夜落老前辈的承诺，我就解散了教派。”
　　承诺……是让夜落门派扬名吗？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花，以人的血肉作为养分，然后可以寻体换魂？”
　　“解血？”
　　悦生愣了愣。
　　“围剿魔教那次，我同卓唐方还有绯久进过一密室，无意中翻看过一本书。里头有写。不过，我看过后就给卓唐方了，魔教上缴的东西，全由他管。”
　　悦生眼神一抖。
　　这也就是说，绯久也看了那本书，只不过不知是卓唐方有意与他，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卓唐方怕是想要用这个毁了周门。但，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周门发展良好，且绯久处事甚好，若是不用些特殊的方法，根本拉不掉周门，绯久没什么在意的事，除了周颜。
　　于是，卓唐方便刻意地将那本书留在了密室里，好让绯久发觉。
　　那白榴……不对，白榴应该是有了血池以后才进的周门。
　　那早在什么时候之前，周门就有了卓唐方的间隙了。但卓唐方怎么知道绯久一定会去找那种花？除了知道周颜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肯定也还留有后手，只是这后手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仅仅只是她有些串不成线的猜测。
　　看悦生的样子，何嵇似乎也猜出了些许。想出口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但悦生自己开口了。
　　“绯久养了那花，我恰好与它不排斥。”
　　“如今。绯久死了，周颜也……”活不长了。
　　她没办法带周颜，周璇青出来。
　　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大可不必这么为难。”何嵇抬手整理自己另一手上的银链，“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若是从根本上说，你还是个受害者。”
　　我……
　　何嵇抿了口桌上早已凉掉的茶。
　　起身，像是准备走了。
　　“你，有地方去吗？”
　　悦生看了何嵇一眼，摇了摇头。
　　“那，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你，怎么这么相信我？”
　　“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让我感觉舒心。我想，没准，我们之前认识呢，也许还是上辈子。”何嵇笑道。
　　悦生也笑了，也许真的上辈子就认识吧。
　　“那，我们走吧？”
　　“好啊。”
　　……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悦生……”
　　“哦，阿生。”
　　阿生……
　　阿生吗？
　　“何嵇。”
　　“嗯？”
　　“我想，周颜最希望的可能不是活下去。”
　　“活得好，对吧？”
　　“不知道绯久会不会明白。”
　　“大概会吧。”
　　在最后，他大概是明白了吧。
　　……
　　“阿生，你过来。”
　　“作甚？”
　　“我不帮你易容一下，我们怎么潇洒走天下？”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