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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尽 二 ...

  •   夜尽二

      北方的酒楼有一个特点,就是柜台都建的很高。至于有多高,差不多就是随手一够就能碰到二楼的地板,远远看上去,掌柜站在后面,就好像扎根在梁宇之间。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一个树妖,很矮小而且长得也皱皱巴巴的,但脸上总是带着一个慈祥的微笑。光秃秃的头顶却出奇的光滑,如同他腰间悬挂的葫芦。老人慢悠悠地走过,提醒一些太过跳脱的客人,莫打搅了楼上客房。虽然已经是半夜,但是妖族不乏夜行的种族,因此酒楼的一层还像白天一样坐落着不少客人。每个桌子上都亮着一盏灯,灯绳十分奇特,半天了还不见烧没多少,尽管看上去只像两截缠绕的枯草。
      苏忆理表示对这盏灯很感兴趣,但是掌柜老人只是笑了笑:“唉,孩子,您觉得这灯好玩,上房也有,您也不必要一碗白水,在这喝上一个晚上吧。”苏忆理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实在没法感受如何在穆远洋磨枪的声音下睡着,于是自请下楼待会。本来觉得不买点什么干坐着不好意思,却发现钱都落在楼上了,本来打算回去取,但一听到屋子里磨枪的声音不知大了多少倍,又改变了主意。身上还有一点点零钱,那就来一碗水吧,还自称喝一晚上就走,还真是淳朴又节约的好孩子。这位掌柜也是性情中人,还真的很认真地收了他钱,而且全程自带慈祥的微笑,好像是在陪自己家顽皮的小孙子玩一样,苏忆理总觉得这笑让他有点不安,于是索性低下头去,盯着那腰间的大葫芦看。按理来说询问一个妖精的种族是不太礼貌的一件事,不过在北方森林并不是特别忌讳,所以苏忆理觉得如果他问这个老爷爷是不是葫芦妖,有没有七个孙子,也许他就能一时忘了白水这码事。还记得刚带清思梦进来的时候,他说这里有个姑娘是他们的朋友,念力使用过度,又长期未进食,情况堪忧,老人也一样慈祥地笑了笑,说到:“这位姑娘可是罪孽深重啊”当时清思省差点就动手了,还是有求于人才忍下来。老人却依旧笑眯眯的,似乎一点也不怕,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阴冷:“你和你妹妹一样啊,罪孽深重,罪孽深重······”说着双手合十,弯了弯腰。尽管做出了如此神经的举动,他最后还是带着几人先安顿好了清思梦。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清思省一眼,沙哑地说到:“回头是岸”但是后者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现在他发现,老人笑眯眯的眼睛威力可能不亚于穆远洋的杀气,苏忆理总感觉这是一个有怪癖的隐世高手,比如那种如果有人只喝白开水在楼下占座位就把他做成人肉包子的那种人。不行,以这么推理他的冷汗已经流出来了,有点想找找自己剑在哪里。
      不过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老人和他说完就走开去招呼别人了,霎时间苏忆理明白了一个真理:这世上本没有神经病,你想的多了,你自己就变成了神经病。
      不知不觉中,似乎有一股幽香袭来。
      苏忆理仔细地闻了闻,准是有一股香,且是从门外传来的,很奇怪的味道,但又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仔细地在脑海里搜索,恍然大悟。
      清思梦的味道。
      他不禁哑然,这姑娘家有点香味也正常,但从二楼飘到这跟前来是不是太浓了一些。正闭目养神的老人忽然起身,难得麻利地走出门,吩咐了一个十分魁梧的伙计照看,急匆匆似乎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苏忆理歪头看着,大晚上又出去,这掌柜果然是个怪人呢,又想起了之前他那“回头是岸”,更认为这必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这酒馆在此等边境混杂之地,战火缭乱之时却依旧闲适淡雅,也必不简单。
      这家酒馆的确有不寻常之处,现在就有,比如说苏忆理等一行人,比如说性格古怪的老板,还有角落处的那对夜煞兄妹。
      那盏灯上没有火苗,所以比别处黯淡了不少,那名男子坐在里处,更是完全被阴影掩盖,看不清脸,一双金色的猫瞳安静地关照着光亮的外界,又似乎只是冷漠的注视,甚至是静静的杀机。坐在他对面的少女长发及腰,发丝出奇的细而柔顺,身材纤瘦,像一把利刃,如果坐在她哥哥的角度,可以看到一模一样的金瞳,一样静静的杀机,只是与哥哥的冷漠比起来,多了一丝柔美,让她不像一只强健隐忍的黑豹,而更像乖张锐利的黑猫。
      亘煞国,夜煞族,夜氏兄妹。
      夜千郎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目光穿过眼前的夜幽窈,落在了对着一碗白水玩得不亦乐乎的俊美的少年,青莲剑,白狐耳,是谁一目了然,只得对妹妹报道:“青丘来人了了”夜幽窈轻蹙秀眉:“怎么可能这么快”目光犀利,似乎要洞穿眼前黑暗。夜千郎叹了口气:“对于小理来说,已经算慢的了”夜幽窈的声音有些不信:“你看到他了,会不会认错”“青莲剑,不会错的,就在你身后”夜幽窈头顶的猫耳一动,袖剑悄然出鞘,却完全没感觉到身后有人。夜千郎问道:“你干啥”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一双金眼睛全是笑意。夜幽窈一笑,无比的惊艳,尽管在常人看来前方完全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却准确无误地把刀刃抵在了哥哥的咽喉处,凉凉地说到:“哥哥”夜千郎的笑意丝毫没有收敛:“如果小理真的站在你身后,你就会把你出鞘的袖剑,这么抵在他脖子上吗”夜幽窈继续笑着:“不会,但通常剑出鞘,会让我更安心”夜千郎嘴角一弯:“但我可不安心”夜幽窈换一副冷漠的神情:“他会认出来我们吗”夜千郎用手指夹住刀刃,低声道:“在走出门口之前,一定会,但是如果我们不从门走”耳边全是邻座的猪妖的吵闹声,似乎是在划拳,但是哥哥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听到并且领会了。
      老套路了。
      夜幽窈冷冷地收回袖剑,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一砸,声音不小,四周的人都看向她,三只划拳的猪妖,一阵安静,原本闷声吃酒的鼠精吓得一哆嗦,夜幽窈只朝他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移开目光,转而盯着一桌猪妖,而且眼神十分不善。几只猪妖本来就意识到了自己弄出的声音似乎有点大,但酒劲上来,加上对方并不和善,反而来了火气,为首的大猪妖哼了一声,蛮横地喝到:“你瞅啥”
      夜幽窈把灯一摔,翘起二郎腿转而斜坐,更添冷艳,歪头笑着回道:“瞅你咋地”
      这下不打起来都对不起这两段精彩的对白。
      坐的比较近的绿衣猪妖一阵怪叫,夜幽窈看气氛差不多,一掌把猪妖推得向后翻过去,桌子不出意料地倒了,其他两只猪妖果然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抡着椅子要打人。接下来的套路就是力量担当夜千郎把对手对到墙上,之后把墙撞碎,跑。这种方法可以说毫无瑕疵,在不能被对方发现身份的情况下,直接砸墙一定会被追赶,打架的话就不一样了,基本上没人愿意上去乱管闲事,加上人群拥挤,场面混乱,看不清面相,绝对可以溜之大吉。
      于是夜千郎起身打碎两个凳子,抓起一只猪妖的咽喉往墙上一摔。
      另外两只猪妖看到那个墙角处看不清模样的人忽然暴起,而且出手如此之狠吓了一跳,但是之后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看到,黑衣男子把他们的三弟抓起来用力的砸墙,砸了一下,愣住了,之后又砸了一下,又加快速度使劲往墙上撞。这只猪妖也算皮糙肉厚,只是鼻青脸肿并未流血,但是真正令夜千郎注意的是这墙的皮糙肉厚,竟然砸不碎。之前走南闯北,水泥的墙壁他几爪子下去也跟纸糊的似的,而这酒馆的墙壁是用木头做的,他还惊叹于如何让木干支撑起一座建筑,现在他感觉到,绝对有人在用法力支撑它。
      夜幽窈冷冷地歪头看着兄长,吐出两个字:“废物”
      夜千郎:“········”
      此时他已经成功吸引了全场目光,看见苏忆理也好奇地站起来,像这边张望,甚至已经露出疑惑的表情,要向前查看,那个女孩子似乎长得好像夜幽窈啊,当初姑姑苏悦嫁给上一代疯子虎王,他与亘煞四子和夜氏兄妹早就混熟了,自然认得夜幽窈,却不太确定。夜千郎看无路可出,低声向夜幽窈喝到:“变”夜幽窈:“变?”夜千郎:“变!”
      变身术是大部分妖精都会的法术,但无论如何,妖精的人身化形只有一个,对于法力比较强大的妖精,可以识破变身术,但是很难直接看出施术者的真身。
      凭苏忆理和夜幽窈二人的修为差别,苏忆理可以看出夜幽窈并不是本相,反而更加生疑,因此夜幽窈向夜千郎询问,毕竟如果被追赶,是相当不好的结果,而且以苏忆理的速度,非常有可能赶上。不过夜千郎知道苏忆理能看出变身,但是看不到本相,不被看到脸,一切都还好说。
      因此二人变身成两个老人就向门口逃去。
      苏忆理立马起身,有问题,原本坐在暗处躲躲藏藏,又忽故意滋事,行为荒诞,之后又隐瞒本相,还变成老人,审美脱节,他要是不追上去看看他都不叫好奇宝宝苏忆理。于是施展月逐,挡在门口,在原地留下一道晶莹的紫色狐影。
      但是另一件更有趣的事发生了,那对人竟然比他先一步出了门。外人可能什么都看不清,但苏忆理清楚地感觉道,在自己刚刚在门口落下两只脚的瞬间,那两个人,在他身旁一左一右,身形如鬼魅般,已经一只脚迈出了门槛,而且动作出奇的一致。苏忆理回头,微笑着扭了扭脖子,追!
      夜千郎淡淡地说到:“他还是这般争强好胜,仅仅领先了他一只脚,就追得如此之急切”
      夜幽窈轻轻一笑:“你到看看这妖界如今能在那种情况下先他一只脚的能有几人,你我如今倒是如何脱身”夜千郎释放妖气,又快了几步:“涂山,寒焰峰”
      涂山有三峰,雪顶落霞,西川忘莲,寒焰封火,便指的是雪顶峰,西川峰,寒焰峰。寒焰峰是一座火山,但是多年以来,已经被涂山寒冷的气候所驯化,只是多少年前,苏止还未成帝时,这里曾出现过一只火兽于火山口兴风作浪,而且还无比强大,每次被斩杀,都逃回火山口,又再次复活。直到苏止一次年少外出游历,在此遇见白负雪,苏忆理的母亲当时风华绝代,柔情似水,却还是一个曾统领千军的女将,合力封杀了巨兽,使其法力五不存一,且只能在此峰上活动,否则离开火山热源,将化为岩石。只是谁也没想到,当时二人互不相识,却自有默契,后来结为连理,反倒彼此留伤。
      夜千郎去寒焰峰,便意在以此兽拖住苏忆理,而他和夜幽窈,身为夜煞族,逃跑藏猫猫什么的最擅长,虽然瞒不了灵敏的狐族,但是巨兽生来五感迟钝,因此自然得以脱身。夜幽窈自然知道这层意思,于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此处是树族几近最南方的地带,而涂山恰恰在青丘最北,而寒焰峰更是涂山最北方的山峰,因此甚至在酒馆的窗户都可以看到轮廓。加上这三人都是出身于速度种族中的佼佼者,天空还是漆黑如墨时,便到达了寒焰峰。
      苏忆理正追赶,忽然一片雪花落到了鼻尖,这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呵,追两个陌生人追到涂山,我真是太厉害了”不过茫茫雪地已然了无声响,苏忆理弯腰捧了一把雪,贴在脸上,想借此慰藉自己,凉凉的触感让他舒适,也冷静了不少,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凉水喝醉了才干出这种傻事,不过刚才那两人真的很不对劲,尤其是速度和身法,简直像·····两只猎豹。
      “扑通”
      身后的雪地忽然穿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苏忆理心头莫名一惊,急忙拔剑转身,却看到雪地里多了一片鲜艳的红色。这是个人,倒在雪地里。苏忆理正想上前看,它却自己起身,如瀑的长发倾泻下来,来人歪歪头,把头发梳理到身后去,转过脸来。
      是一个女孩子,长得十分娇小,但眉眼却分外认真,一袭红衣却是南方草原的服饰,拔出一把弯刀,插进雪地,支撑着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几根发丝在动作中又飘到身前,女孩又不慌不忙地把头发梳到身后。苏忆理注意到她耳垂的碧玉耳坠,小巧玲珑,隔着雪花看不清,更加觉得分外好看。
      女孩表情凝重地问:“你是干什么的”苏忆理眨眨眼:“路过”“打架厉害吗”“·······还行”
      未等二人交谈几句,忽然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苏忆理觉得眼前的空气似乎都渗出红色,雪花尽数瞬间融化,二人中间出现一大片熔岩状的东西。苏忆理急忙退后,少女晃了晃刀,冷静地骂道:“这玩意又从底下钻出来”话音刚落下,便钻出一只熔岩巨人,身高达到数丈,宛若一座高塔。女孩几步跑上前去,一弯身,弯刀砍在巨人的腿上,溅出金黄色的液体,巨人没出声,只是伸出手向脚下够去,无奈少女速度要快上很多,顺势灵巧地从他□□钻过,跑到苏忆理身前。她面对着巨怪,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苏忆理念叨:“这大怪老烦人了,我上山之后就一直追着我跑,我从中午打到现在都没完没了的”苏忆理走上前温声问道:“他会不会只是想给你送朵花什么的”原本以为此举会遭到蹙眉鄙视,没想到女孩竟然开心地笑了,笑容出乎意料的澄澈,长长的睫毛下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像是身后黑夜幕布上的明星,雪地里洒落的晶石,她边笑边回应:“他会不会喜欢我”苏忆理也明快地一笑,少女的脸颊莫名红了,却笑得更剧烈了。
      这厢巨人瘸着腿,转身闷声扑来,苏忆理把剑一横,一剑斩下,一道青蓝的剑光闪过,击得巨人仰面倒去,胸口熔浆飞溅。女孩的目光一动,吹了一个口哨。不过这怪物却异常顽强,一只巨拳撑地,又使劲抡回。二人都没有选择硬刚,女孩一个翻身,红衣飞舞,跃上怪物的手臂,又横刀冲上肩部,对着头就是一刀。苏忆理一闪,在另一边又砍了巨怪另一只完好的腿,这下用了十分力,巨怪的腿立马被斩断,俯身倒下。而上头的女孩弯刀已经深深插入怪物的头,刀也未拔就翻身跃下地面,而怪物倒下后竟然直接没进了地下,一片雪地便呈现出赤红色,而这片红色竟然在以极其快的速度向山顶冲去,少女把刀拔出,招手道:“快追它要到火山口去复活,之前好几次都这么让它跑了”苏忆理闻言,比了个OK的手势,在原地留下一道狐影,而眨眼间,上山的雪地上也出现了好几道紫色的影子。女孩飞身赶上,十分灵活,竟然未曾落后,边跑边像自言自语般念到:“这家伙特别怪,在地面上慢得跟龟似的,一逃跑就速度特别快”苏忆理轻飘飘地回话,声音似乎在随风飘走:“这次它逃不掉了”那片红色的土地眼看就要接近山口了,山口的土地是一片焦黑,拒绝被白雪所覆盖,千年以来,仍炎热不减,苏忆理忽然出现在上面,青莲剑插进土里,一片赤红的土壤立马变得更加鲜艳,宛若一片鲜血,之后巨怪再次拔地而起,依旧如同一座沉默的高塔,少女在后方大声喊道:“砍它”
      苏忆理照做了
      一刀两断,但这次没有熔浆洒出,巨怪化为岩石,重重地砸在雪里,大雪很快把它掩埋,留下一片废墟,天边曦日将出,映出一片粉红的火烧云,云朵绵延而死寂,像一具尸体,鲜血染红大片天。火山口的火焰使得空气有些扭曲,让苏忆理的容颜有些虚幻。少女在的山顶却是呵气成冰,背景没有太阳,依旧是宝蓝的色调,与红衣相映,无比清晰地勾勒着一颦一笑,她微笑着背着手,弯刀在身后旋转,一步一步走上前,在冰与火的交界处驻足,启唇:“你是我见过的最狠的妖怪,我叫冷忘川,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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