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铃》鱼书雁字

4、麒麟玉佩

　　翌日清晨，我与君泽踏上了去往长安的官路。昨日我们还是一路步行，今日已坐在宽敞明亮的马车中，一边品着清茶，吃着瓜子，一边时不时挑帘看一看车外的风景，甚是悠闲自在。

　　君泽一开始并不愿上车，问我昨夜是不是一时想不开，所以打家劫舍。还问我是从哪里偷来的马车，要我立刻还回去，不然就报官捉我入狱。

　　我被逼无奈，只好把昨日于“清风观”中见闻告诉与他。

　　君泽听说许洵师兄已经入狱，感慨良久：“不想许洵竟是如此小人。这样的人，不见也罢。既然如此，我们还去长安找他干嘛？不如回太华山吧！”说着就要收拾包袱回去。

　　我忙拉住他：“师兄明显就是被人冤枉的，你看不出来？”

　　君泽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道：“就算是被冤枉的，莫非你还想把他救出来？就凭你？”

　　我闻言谄笑着去拉君泽的衣袖，道：“凭我当然不行了。不过再加上太华山修行多年的君泽少爷就不同了。君少爷侠肝义胆，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对不对？”

　　君泽嘴角微微上扬，得意道：“那是自然……”话犹未尽，忽然严肃起来，清咳两声，抽回自己的袖子，道，“既然你这么诚心地求我，那小爷只好勉强答应了。不过……”

　　君泽狐疑地看着我，悄声道：“你这雇马车的钱哪里来的？”

　　“昨夜清风观主中剑倒地，黑衣人为救我身中剧毒。我勉强会些医术，便救了那老道和黑衣背影两条性命。老道念我救命之恩，又听说我此去长安，短少路费，便赠以金银……”

　　君泽指着我腰间玉佩道：“这也是观主送的？”

　　我勉强应了一声，忙转移了话题。

　　事实上，昨夜那二人的确命悬一线，而我也的确救了他们性命。只是我兀自等了半日也不见二人醒来，本想一走了之，但见那黑衣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一只钱袋，便顺手拿了下来。为了救他，我可费了不少灵丹妙药，这些东西，就权当药钱吧。

　　君泽看样子并不相信，但好在这一路上也没有多问。我们一路晓行夜宿，不日便到了长安城。

　　我们对长安城并不熟悉，便向车夫打探一番，车夫告诉我们，不到第一楼，枉为长安客。这一路奔波，我们也正好要找个地方歇脚，于是便直奔第一楼，进门找了地方坐下，点了些特色小菜，一壶酒，一盏茶。

　　我与君泽刚要动筷，就听有一女子唱道：“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其声哀怨凄婉，如泣如诉，我虽早已饥肠辘辘，此刻听此哀乐，竟然食欲全无。

　　循声望去，只见楼中高台上，一女子正垂泪抚琴。虽看不清楚容貌，但见身姿绰约，当是个美人。

　　我立时叫来小二，问道：“楼中唱歌的是何人？为何唱得如此凄婉？”

　　小二赔笑道：“二位客官不是长安人士吧？不是小的话多，这长安城里随便拉一个，都是王孙贵胄。您那可得罪不起。二位只管吃酒，何苦多管这闲事？”

　　君泽不耐烦道：“小爷我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是女人哭，二是啰嗦。你再不说，我就……”他说着已经捏紧了拳头。

　　小二见君泽气势逼人，吓了一跳，打量左右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二位客官，不是小的多嘴。这女子名叫‘明月’，原是我们第一楼中请来的歌姬。以往呢，都是和她爷爷一起来的。她爷爷抚琴，她唱歌，两个人配合很好，加上姑娘长得漂亮，我们这里的客人都很喜欢她。”

　　“如今怎的不见她爷爷？”我奇道。

　　小二道：“前日秦王府的梁公子到本店来吃酒，见明月姑娘长得漂亮，便想纳为妾室，谁知明月姑娘抵死不从。那梁公子一气之下，抓走了明老太公，以三天为限，若明月姑娘再不答应，就要打死明老太公。不是小的多嘴，这爷孙二人真是可怜！”小二说着竟自抹了把眼泪。

　　君泽道：“那梁公子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抢男霸女？”

　　小二道：“梁公子是秦王爷的小舅子。秦王爷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儿子。不是小的多嘴，这长安城谁敢得罪了他？”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我一气之下，拍案而起，道：“多嘴小二，你去替我请明月姑娘上来！”

　　小二吓得退了一步，嗫嚅道：“小的不叫多嘴小二，小的叫‘华八金’。”说着满不情愿地去了。

　　我与君泽相视一笑。“华八金”话八斤，这名字倒是取得应景。

　　不多时，便见那女子抱着琵琶，行至身前。

　　“明月见过二位客官！不知二位想听什么曲？”明月垂首道。

　　我见她脸上泪痕未干，真是我见犹怜，于是上前扶住她道：“明月姐姐请坐。”

　　她初时并不愿坐下，无奈我一再坚持，才勉强侧身坐了。

　　我拉着她的手，道：“明月姐姐，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放心，我们一定救你爷爷出来！”

　　明月望着我，泪眼婆娑：“你们真能……”说着就要拜倒在地。

　　我连忙去扶，就听门口有人朗声大笑道：“明月姑娘在哪里？今日可想通了与我作妾？”

　　正看时，门口处已进来一行人。为首一名紫衣男子，此人耳廓方圆，满身横肉，如此相貌，竟还觊觎明月姐姐的美貌？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明月见那恶霸来了，慌忙要躲，我按住她道：“你且坐着，我自有办法。”

　　那梁公子找了半天，终于看向我们，腆着肚子走过来对明月道：“明月姑娘，你可想好了？”

　　明月转过头去，好似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谁知梁公子竟不要脸地要来拉明月的手，我执起筷子，一把夹住那油腻腻的大掌，对君泽道：“咦，哪里来的猪蹄子，不如送给你下酒如何？”

　　君泽嫌恶道：“这么脏的猪蹄子，拿去喂狗还差不多！”

　　梁公子在我的筷子下哇哇大叫，对身后一群打手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老子上啊！”

　　我见那几人就要围上来，于是就着筷子将梁公子往后一推，只听砰然一声巨响，梁公子已倒在那群打手身上。那梁公子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九十斤，我此刻不免为那群打手担心。

　　一群人挣扎着站起来，梁公子正要兴师问罪，却不知为何忽然满脸堆笑地看向我，道：“哟，哪里来的美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见他一脸猥琐，只转过身不理。

　　他却绕身过来，道：“你既这般护着明月姑娘，不如你替她嫁给我如何？”

　　我听完喉间一阵恶心，口中的茶水尽数喷在梁公子身上。

　　梁公子擦了把脸，怒道：“好个小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要扑上来。

　　我正待举剑去挡，忽听“砰”的一声，不知哪里飞来一粒花生米，正好打在梁公子印堂之处。梁公子躲闪不及，仰面栽倒。再看时，其眉间包如坟起，状甚可怖。

　　梁公子满地呻吟，哭叫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我？”

　　只听身后有人叹道：“罪过罪过，在下的花生米，专打无耻鼠辈。今日不想冒犯了梁公子，一时失手，还望恕罪！”

　　我转身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白衣，玉带束发，一副悠然之态。

　　梁公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道：“算你识相！”

　　楼中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

　　梁公子正莫名其妙，一打手上前附耳道：“公子，他是在说你还不如鼠辈！”

　　梁公子闻言大怒，道：“什么人竟敢与我秦王府作对？”

　　白衣男子笑道：“在下身份低微，怎敢与秦王作对？但提醒阁下一句，可看清那姑娘腰间玉佩？”

　　梁公子闻言看向我腰间，半晌后忽然脸色大变，当即跪倒在地，道：“小人不知姑娘身份，多有冒犯，请姑娘大人大量！”说着磕头不止。

　　我解下腰间玉佩，看了一看。此玉通体润泽，上镌麒麟，除此之外也无甚特别之处，没想到却将那梁公子吓成这样。我于是冷冷道：“要我饶了你也可以，你需立刻放了明月姑娘的爷爷，并保证再也不骚扰他二人。否则……”

　　梁公子立刻点头，道：“小人一定照办！”

　　“还有……”

　　“还有什么？”

　　“马上给我滚！”

　　梁公子闻言，如蒙大赦，带着一行人瞬间溜出门外。

　　我见恶人已去，便叫来华八金，拿出五两银子安顿了明月姑娘。

　　忽然想起那白衣男子，本想向他致谢，转身时，已人去桌空。于是问华八金：“你可知方才那白衣男子是谁？”

　　华八金哈腰道：“瞧您说的。不是我多嘴，这京城来来往往的人许多，小的怎能都认识？”

　　我见周围人已散去，压低声音道：“那你可知天牢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