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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刺客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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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太子府已渐有人声。太子府我已经来过数次,不过这里里外外院落甚多,要找到太子殿下的寝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凭着记忆,穿梭了一炷香功夫,终究是一无所获!真搞不明白一个太子府修这么多庭院干什么?不就住一个太子吗?真是暴殄天物!
正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藏身在假山之后,便见两名紫衣婢女捧了食盒疾步而来。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快,来不及注意脚下。当前一名婢女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还好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这才稳住了身形。
“你也太不小心了?若摔坏了太子殿下的早膳,可如何是好?”
当先的婢女赧然道:“对不起……我……”
“行了,快别说了!辰时三刻已过,我们还是快些将早膳送去吧!要是再磨磨蹭蹭,有你好受的!”
“哼!”当前的婢女冷哼一声,面有不平之色,“太子爷原本对我们是极好的,还不是因为那个萧玥,一下子变得喜怒无常!偏偏那女子还如此不识好歹,太子对她这么好,她却毫不领情,自个儿跑掉了!你说……”
“住嘴!”另一婢女喝道,“太子爷的事,也是你我能够评议的!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性命难保!还不快走?”
那婢女闻言,吓得脖子一缩,紧抿着嘴唇不敢再说,捧好食盒继续疾步前行!
我却被她们一席话弄得云里雾里。我于是细细琢磨了一番,思前想后,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和她们说的一样不识好歹。
之前我一直以为魏如咺为人睚眦必报,最喜以怨报德。但仔细想来,发现除了初次见面时,自己曾经“仗义”出手救他一命之外,好像确实没有怎么施恩于他。而他却在有意无意间帮了我数次。首阳山智取菩提子、渝州城献计破奇案,再到请天山神医顾百里替我治伤。这么一看,他“欠”我的情早就还得干干净净不说,似乎还顺便让我欠了他好几个人情。
然而,我非但毫不领情,而且此刻还翻墙而入,寻个机会,刺杀太子殿下,取彼之血,破解紫薇印!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有些良心不安。
但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欠一壶酒要还,欠两壶酒、三壶酒……一百壶酒也是要还。既然都要还,多借一些又何妨?
所以,欠一个人情要还,欠两个、三个……一百个人情也还是要还。既然如此,多欠几个,他日凑了一起还,又有何不可?
我对自己的想法甚是满意,于是连忙跟着两名婢女,来到了魏如咺的寝宫。
待婢女进去之后,我便藏身暗处,舔破窗纸,朝里面窥视:原来此间不是别处,正是我昨日栖身之所。魏如咺负手立在床前,神色凝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而顾百里正靠在椅背之上,懒懒地看着魏如咺的背影。
两名婢女放下食盒便走了出去。自始至终,顾百里和魏如咺都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我以为他们被点住了穴道的时候,顾百里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既然病人已经跑了,看来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去睡觉了!”说着打了个哈欠,朝门外走去!
“站住!”魏如咺话音未落,人已经挡在了顾百里面前,“你昨日是否对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气势。
顾百里退后一步,抱着肩膀笑意浅浅:“太子殿下这是心虚了?”
魏如咺皱眉:“快说!”
顾百里又退了一步,故作惊恐道:“哟,这是生气了!不过,我这个人呢,记性不太好,你这一吓,我可记不起来了……”他说着偷偷瞥了魏如咺一眼,见后者脸黑如炭,遂恍然道,“记起了,记起了!我说的是'阿玥姑娘,太子殿下对你倾慕已久,不知你可愿意给他做个太子妃?'”
什么?这顾百里胡诹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吧!他几时对我说过这句话的,我怎么不知道?
魏如咺神色微变,顾百里不等他反应,连忙自责道:“顾百里啊,顾百里,你怎么可以如此口无遮拦,将太子殿下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这下好了,吓走了太子殿下的心上人,太子殿下必然恼羞成怒。可叹可叹,只以一句无心言,断送神医顾百里!”遂作仰天长啸、抚膺长恸之状。
魏如咺的拳头握紧,又放开,如此再三,终于长叹了口气,道:“百里,你这又是何苦?我对萧玥,并非你想的那样!”
顾百里瞬间收了眼泪,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俨然翩翩遗世谪仙人:“哦?太子殿下此言当真?”
“自然?”
“若如此,为何对一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上心?”
“萧玥是许洵的师妹,并非来历不明!”
“许洵?”顾百里沉吟半晌,接着道,“但萧玥行事诡异,且言语之中常顾左右而言他,间或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我观其言行,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恐怕对殿下的宏图大志多有相妨。殿下,你可要三思啊!”说着拉住魏如咺的袖子,言辞恳切。
“百里,关于萧玥。我自有定夺。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魏如咺挥了挥手,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顾百里还想再说什么?终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我静立良久,屋内却是一点声息也无。躺在床上的魏如咺更是一动不动,这到底是睡着了呢,还是没睡着呢?
对了,上次如雪为了偷证据,曾经对我试用了迷魂香。我因为好奇,也藏了一些在身上,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心下想着,早已将迷魂香点燃,放进中空的竹管之内,对着舔破的窗纸轻轻一吹,一阵浓烟瞬时钻了进去,然后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暗自得意,于是静静等了约莫一炷香功夫,这才轻轻推开窗,跳了进去。蹲在地上静候了片刻,见魏如咺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大着胆子朝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魏如咺仰面而卧,神色安详。面上虽有些憔悴,但剑眉如峰、玉面薄唇,依然难掩俊俏风流。然此刻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两片薄唇之上,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日御史府中,那猝不及防的一吻……
该死该死,我到底在想什么鬼?此刻正是我取血解封的大好时机,为何会想到这轻薄子的无耻之举?于是镇定心神,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重新举起匕首……
但是……师兄说取太子的血解除紫薇印,可是似乎没告诉我要取多少啊?是一滴、两滴?还是一碗两碗?或者更多?到底是多少呢?
不管了,先取它一碗再说吧!于是折身从食盒中拿出一个空碗来,重又回到床边,再一次举起匕首……
可是……从哪儿下手呢?这张脸虽算不得颠倒众生,但若是被划上几刀血痕,那可不太好。好歹我还欠着他几个人情,这种损德的事情还是做不得、做不得!脖颈?这个可是大动脉,一刀下去血是够多了,但恐怕魏如咺的小命也保不住了!不妥!不妥!
对了!胳膊上有一处静脉,取血最为合适不过,而且不致伤人性命!
我点点头,暂收了匕首,轻轻抬起魏如咺的胳膊,然后再轻柔地帮他挽起袖子。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静脉所在。遂取出匕首,再次举起……
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手来,将我举着匕首的手腕牢牢控住!
“既然要刺杀我,为何犹豫再三,举棋不定?”这个声音……我抬头看向眼前“熟睡”的人,他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深沉地看过来……
点儿背也不能到这个份上吧?如雪那丫头不是说迷魂香能让人昏睡一天一夜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醒过来了?果然旁门左道的东西都是不能相信的!
“嗯?”魏如咺见我不回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手中的匕首再也把握不住,应声落地。
我吃痛惊呼,挣了一阵始终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好赔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太子殿下几次三番救我性命,我报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刺杀太子殿下呢?”
“报恩?”魏如咺神色稍缓,随即瞥向地上的匕首,“就用这只匕首?”
我眨了眨眼,让自己尽量显得无辜一些:“昨日我见太子殿下的绣袍之上些许线头子。我就想着,太子殿下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穿着一件满是线头子的绣袍呢?这件绣袍与太子殿下的身份气质实在是太不相配了,于是我就决定用匕首帮殿下把这些线头子都修剪掉!”
“如此说来,你倒是有心了!”魏如咺举起绣袍来看了看,又抬起眼来,饶有兴致地看向我,“不知,你预备如何报答于我呢?”
我陡然一惊,身子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道:“好说好说,日后太子殿下若是有用得着萧玥的地方,萧玥一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的!”
魏如咺薄唇微勾,道:“可惜来日方长,我等不了这许久了!”他的手忽然发力,将我拉向他。我被他一扯,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这一撞直撞得我眼冒金星。刚想爬起来,魏如咺却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魏如咺,我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问道:“你……想干嘛?”
“不如你此刻便以身相许了吧!”他看着我,眼中的笑意更甚。
以身相许?我思量了半晌,心里想着这个“以身相许“约莫是说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吃住同行、相伴终老的意思。不过我自小长在深山,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哪里能过这样的日子?何况,等拿回解忧铃,我还要继续回太华山修炼入道的呢!于是道:“不妥不妥,魏如咺你先放开我!”说着使劲去推他。
然而那人却像是铜浇铁铸一般,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他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我推得实在没有力气了,遂道:“魏如咺,并非我不愿意以身相许。只是我师门中本有这样一条门规,凡入门者,皆不得与人结亲,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不得善终!”这种时候,也只好胡编乱造了。
“是吗?”魏如咺挑眉道,“但我好像听说你们师门里还有这么一条规矩:救命之恩是一定要报的。即使以身相许,也在所不辞!”
我心中一动,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半晌,方恍然:魏如雪,这种话你也跟你哥讲?
魏如咺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若要你以身相许,你可愿意?”
他目光灼灼,我的脸也跟着烧了起来。于是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嗫嚅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自小被弃深山、无父无母,但至少还是有个师父的。这件事,萧玥不敢擅作主张!”
我不敢看他,但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锁住我,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其中,无法动弹。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抬头的时候,忽觉身上一轻,他已经翻身而起,坐在了床边,然后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匕首,细细端详,慨然道:“好一把断发削铁的'无心剑'!若不是顾百里走之前给了我一枚丹药,我此刻恐怕早已葬身剑下了吧?”
药丸?难道,是刚才顾百里拉住他的绣袍时……
“你们……早就知道我在那里?”我伸手指了指窗格的方向。
“你昨日方服下天山圣药——雪莲花,你以为,还有谁闻不到这雪莲花的香气?”
雪莲花?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原来是雪莲花?这可是圣药啊!
魏如咺见我发呆,有些愠怒:“你昨日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叹了口气,终究决定实话实说:“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妹妹,非说师兄病入膏肓,死活要拉着我去替师兄治病!我只好跟他一起去,哪知师兄神清气爽,一点毛病也没有。我一看神医无用武之地,所以就回来了。”
“仅此而已?”
“不然你以为呢?”
“那为何要见颜澈?”
我惊道:“你怎么知道我见过颜澈?”
魏如咺白了我一眼:“你以为,发生在太子府的事情瞒得住我?”
我吐了吐舌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敷衍道:“如雪带他来的,我就顺便见见啰!”奇怪,我干嘛要给他解释这个?
魏如咺冷哼一声,道:“若不是颜澈的帮忙,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能轻易走出太子府?我早说过,离安阳世子远一些!”
“嗯嗯嗯,你说的都对!”这句话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来了,这种时候能让他闭嘴的办法,就只有顺从、顺从、在顺从。
魏如咺见我如此听话,这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然后话锋一转:“昨夜大闹元灵阁的,是不是你和许洵?”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魏如咺没有管我,继续说道:“元灵阁中机关重重,你们二人竟能全身而退,实属不易。我听闻阁中有一座九层高塔,上封印着一个惊世骇俗的宝贝。而这封印之术,便是九州第一封印——紫薇印。传言此封印只能取真龙天子的血才能打开。你这次回来,就是冲着我的血来的,对不对?”
“你……”我此刻的心情完全可以用惊恐来形容。这个魏如咺几时变得如此神机妙算了?事到如今,也只好承认了,“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为了那件宝贝而来的,不然我也不会下山,来到这长安城。不过我可不是为了贪图宝物,师傅告诉我,那件宝物和我的身世有关,我只想借助宝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可以帮你!”魏如咺的话不浓不淡,却让我一阵感动。
“此言当真?”我坐起身来,仰脸看向他。
“自然!”
一直以来,对于寻找解忧铃的事情,我都是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了去。但此时此刻,我才觉得,若能找个人帮你,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魏如咺薄唇微挑,笑道:“你可听闻最近父皇正在给我张罗选太子妃的事?”
我点点头:“略有耳闻!”
“我要你进宫选秀,并力压群芳,当上东宫正妃!”
此言一出,真如晴天霹雳,直接将我吓晕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