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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元 ...

  •   沈玄弈牵着两匹马在树林里走着,日头升得正高,照得树林里的树木都活像长安城门精神抖擞的守卫。相比起来,沈玄弈就像在这晴空万里里顶着的一片小乌云,蔫头蔫脑的,心情不佳。
      臭小子,跟人家漂亮的姑娘对上眼,就连师父都不管了。沈玄弈一想到楚赟执着白霂汐的手给她细心包扎伤口那个岁月静好的画面,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不爽快。
      难道是自己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见不得别人好?还是第一次见阿赟对其他人如此关心备至,他不适应,吃醋了?可是阿赟找到自己的幸福,并且对方品行端正,谈吐文雅,是个人见人爱的妙人,正常来说他这个师父再怎么吃醋,都应该有一点点为徒儿高兴才对,怎么他好像一丝欢喜也没有,甚至还希望阿赟永远只对自己好,就像这么多年一起过来的那样亲密。
      莫非,莫非他对阿赟……
      “师父,你来啦!”楚赟向他招手,“白姑娘伤已好些了,我们送他们走吧!”
      沈玄弈师徒的马走在前面,后面则跟着镖队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在荒郊野岭里走着,倒别有一番威风,沈玄弈都看到楚赟的腰板挺得直直的,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将身后长安城的无边风月都尽收眼底,从此即便前方坎坷,亦不负韶光十里。
      他的阿赟,真是长大了。
      “师父。”楚赟忽然把目光从山光水色中移开,紧紧看着地面,“徒儿有件事要与你讲。”
      “嗯?”
      “前面没多远就出了长安地界,我想……我想接着和白姑娘他们,一起走。”
      沈玄弈愣了愣,在努力说服自己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回应他的请求。
      他是希望楚赟离开自己的,只是他不舍得罢了。他想楚赟离开,不仅仅是不想控制他的自由,让他一辈子坐井观天,同时,经过适才与那群身份不明的山匪的交锋,楚赟和他的下落再也藏不住,不久程宝荐就会忙不迭地来找他要楚赟,就像他们来华阴之前履遭的刺杀一样。
      楚赟原本姓恽,他一家本来不是江湖中人,他的父亲恽傅之不过是江都一个兢兢业业的小小知府,不缺钱财也不争权贵,只是因公事要相商,偶然间误入宦官程宝荐在江都的宅子,发现其中别有洞天,竟然藏着小山一般的官银,还私设“火耗间”将其熔为碎银使用。程宝荐不是良善之辈,见贪污之实被人发现,就算恽傅之唯唯诺诺地当场发誓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依旧无法平息他的杀心,当天晚上,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召集了一群五湖帮的人,将恽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灭的一干二净。
      这些旧事是天地教的人替沈玄弈打听的,当时还的用飞鸽传书信给他。但为了让楚赟摆脱仇恨的枷锁,他并没有告诉楚赟实情。偶尔楚赟问起,便说那灭他门的匪徒已经全部被绳之以法,并当众斩首,为当年的罪孽血债血偿了。
      其实那天他救下楚赟也并非偶然。他被武当贬为山外弟子,不能留在山上修行以后便在江南一带流浪,混的几年后在江湖上也名声鹊起,因为出剑又快又准,剑锋所指之处必能分毫不差地刺中,便有了穿扬剑一称。一日他到了江都,却发现盘缠用完,幸得恽知府路过施舍,才不至于露宿街头。恽傅之欣赏他年纪轻轻大有所为,这一来二去就有了交情。他离开江都的几个月后,一天傍晚,在广陵收到恽傅之的飞鸽传来的求救信,当即赶往江都。但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恽家一家老小仆人统统被杀,傅之夫妇亦陈尸在井边。
      幸好他还能来得及救下那个孩子。
      这孩子长得水灵灵的,他一见便喜欢得紧,瞧见他泪汪汪的模样就忍不住心疼。于是他封住他的穴道,使其暂时不能视物,将恽氏夫妇带到郊外的怡静之地下葬。
      只不过如此一来,杀身之祸不可避免地找了上门。屠杀恽家的那伙人也许不能记住一个小娃娃的模样,但他沈玄弈曾以“恃才放旷,倒戈魔教”之名闻名武林,认识他的人不少,目标之大,要打听到他的下落不难,找到跟他在一起的楚赟自然也很容易。最后还是在天地教——也就是魔教的庇护下,师徒二人一路逃到华阴,隐姓埋名,退居山林。
      但是就在刚才,因为救人,他保持了多年的平静还是被打碎。所以楚赟离开他,绝对是安全的。
      “可以,带去长安的行李正好还在你的马上,也免得再回去一趟。”沈玄弈点点头,语气听起来就像意料中那样平静,“出去以后别说为师是你师父,就当没认识过沈玄弈这个人,不然你就危险了。”
      楚赟一听,立马就急了:“师父,您要和阿赟断绝师徒关系吗?那……那阿赟不走了,师父您别生气。”
      “傻子,当然不是要跟你断绝关系,只是这江湖险恶,为师不知自己曾经得罪过哪一位会找你麻烦,特别是十四年前的那些人。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沈玄弈温柔地看着他,眼中如漾清波般和煦,折尽春风。
      楚赟呼吸一滞,其实这样好的师父,他见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有刹那的亲近之意。
      至于这种亲近到的是哪种地步,他也很难说出来,有时只是轻轻的触碰抚摸,有时却是难以启齿的狂风骤雨。
      他低下头,压下心上众多逾矩的念头,闷声道:“师父止步吧,此处已过长安境了。”
      沈玄弈停下马,感到他不开心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头像泡在深潭之中,有些透不过气来。
      “阿赟,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记住我平日里授与你的东西。”
      “我知道了师父,放心,阿赟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保重。”楚赟下马,就地给沈玄弈磕了个头,眼眶微微泛红。
      沈玄弈说不出的难受,他翻身下马扶起楚赟,想叮嘱几句却又如鲠在喉,一腔难舍之情无从诉说,唯有紧紧拥住楚赟,在他背上拍了拍。
      “师父……”
      楚赟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唤他。
      像一束春风惊乱水中落花,沈玄弈的心忽然颤了颤。在他意识到自己被更用力地抱住的时候,楚赟松开手臂,手恋恋不舍地从他后背滑开。
      侧颈似乎贴上某种柔软的东西,不过仅仅是一瞬间,连让沈玄弈判断的时间也没有。
      ”你,你以后多与白姑娘来往,不必回来了,”沈玄弈推开楚赟,闪躲着他略炽热的目光,有些口不择言,“我们的处境其实不太乐观,为师……可能会连累到你,所以以后无事的话,少些来往是好的。为师不是要与你决裂,往后为师还会再找你。”
      楚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师父,这还不算是抛弃阿赟吗?您当阿赟是什么?”
      “那你又当我是什么! ”沈玄弈见他还不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不由得恼火,“我再三强调,你怎么不懂呢!罢了,你自己玩去吧,为师真是管不了你了。”
      他挣开楚赟抓着他手腕的手,半真半假地生气上马。
      再这么恋恋不舍下去,这别就会越分越难,越分越久,不如干脆快刀斩乱麻。残忍是残忍了些,不过在江湖的浪漫迷幻前,时间一长,楚赟就不会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的关系应该还能正常进行下去。
      “哼,冥顽不灵。”沈玄弈躲开楚赟要来拽他衣袖的手,提缰拂袖而去。
      那纵马离去时飞扬起的漫天黄沙逐渐将他的背影越卷越远,显得黄沙可恨,人亦无情,落在楚赟眼中便如刺破虹膜般难受。
      “那师父怎么就不懂阿赟呢,阿赟不想见不到师父啊……”
      “楚公子?”马车里的白霂汐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的帘子,露出一张娇俏芙蓉面。
      楚赟望了沈玄弈离去的方向片刻,眼眸中渗出几分悲凉,几分不甘。
      “白姑娘,我们这便出发。”他潇洒地跃上马背。
      他要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这样师父就会永远无法离开他的视线,跑也跑不掉。

  •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很晚了,不过很快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的,王小炮,加油,加油,加油哦!不管怎么样,坚持自己喜欢的是最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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