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上元 ...

  •   夜色阑珊,华阴郊外,隐隐传来兵刃相撞之声。
      森森树林中,正有一青衣道人与一伙黑衣人激战正酣。那青衣道人修为着实了得,手中一柄仙剑舞成光影道道,招招致命,随着招式变换而迸发的灵力更是逼得对方不敢妄动,稍有差错便会被凌厉的光刃所伤,甚至劈成碎片。
      尽管那伙黑衣人功夫也不弱,但在江湖闻名的穿扬剑沈玄弈面前就相形见绌了,不消多时,便死的死,伤的伤,无力再战。
      沈玄弈找了一个倒在地上仍未断气的黑衣人,将剑尖抵在他喉前,厉声喝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含着满口鲜血,冷笑道:“方才一战,沈大侠对我们的身份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
      沈玄弈同样报以冷笑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是生怕你们帮派帮他人做嫁衣不够还要连黑锅一起背,岂不悲哀?”
      黑衣人狂笑:“这你得问我们老大,不过可惜他已经被你一剑削下脑袋了。”
      沈玄弈脸色一冷,手心光焰凝集,一掌送他上路。
      与此同时,手里的剑被他猛地掷出,化作一道银光激射而出。

      楚赟蹲在树下,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高大黑影的胸前突然冒出一节寒光凛凛的剑刃,像一具失控的木偶轰然倒下。
      影影绰绰的树林中蝙蝠翻飞,横尸数具,似是修罗场一般。
      爹娘……也是这么死的。
      那时他被母亲慌慌张张地放在木桶上,然后“扑通”一声将他连人带桶扔进了水井里。四周刹那变得黑峻峻的,只有母亲探出来的头。母亲背对着井口的那一团光亮,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在偌大的井道里碰壁回响,叮嘱他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隔着盖着井的石板,听的清清楚楚。那些坏人将剑穿过他父母亲的胸膛,又无情地拔了出来,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剑身上缠着浓稠艳丽的血丝,就像平时在街边吃到的麦芽糖一样。
      他们的身体倒在石板上,在他听来就是天雷般的巨响,接着,不知是不是石板没有盖紧或者有裂缝的缘故,有些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流进了口中。
      八岁的他很难具体形容得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大概是有些甜甜的,就像母亲常做的糍粑那样,不过北方人口味重,爹总说她加糖太少了,其实他也这么认为。
      那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黑暗的注视下哭泣。
      这时石板被移开,露出几张凶狠狰狞的脸,他们拉紧弓弦,几支箭头同时指向他。
      四周是长满青苔的井壁,他犹如困兽。命悬一线之时,一个人从天而降,剑气如虹,眨眼片刻,那些人通通命丧黄泉。
      那人用绳子将他拉了上去,冰凉的手却覆上他的双眼。
      “别怕,一切都结束了。”那人的声音清润温和,越过遍地血流成河,如春风涤荡般安抚着他惊恐的心,“从今以后,你来当我的徒弟,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久,眼前露出大片光亮,由一片混沌开始,渐渐汇聚成山花烂漫的旷世美景。
      但花红无数却终不及蹲在他面前的那人。
      眉如远山黛,眸似万里星,举袖拂白雪,琼廊画中仙。
      如同久夜之后初见晨光熹微,那是他新生后无法忘怀的绚丽光景。

      “阿赟,阿赟。”沈玄弈抓着目光呆滞的少年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楚赟回过神来,突然扑上去抱住沈玄弈,“师父……”
      沈玄弈知道自己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个偷袭的人让他回忆起了一些痛苦的过往,心里十分愧疚,忙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这次是师父做得不好吓到你,现在没事了。不过下次你千万别半夜偷偷跑出来,这样师父也不会再当着你的面杀人了,好不好?”
      “我是发现师父不在家才出来的……”楚赟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有些委屈,“您下次走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
      沈玄弈不禁失笑: “好好好,我下次照做便是。无论何时,师父都不会丢下阿赟的。好啦,天都快亮了,你肯定还困着,我们回去吧。”
      沈玄弈站起来,准备牵着他回城郊的草庐,楚赟倒先抓住了他的袍角。
      “我害怕,待会要跟师父一起睡。”
      “嗯?”沈玄弈愣了愣,不知这孩子今天为何突然抽风撒娇,这还是他们成为师徒以来的头一回。
      “我说,”楚赟的嘴角微微上扬,少年俊朗的眉眼依稀藏着一丝不坏好意,“要跟师父一起睡觉。”
      “你呀……”沈玄弈心不知怎的快了几拍,无奈的摸摸他到自己肩膀处的脑袋。

      “师父,您醒了吗?”耳边忽然痒痒的,沈玄弈从睡梦中逐渐清醒,翻了个身看清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
      剑眉星目,轮廓硬朗,端的是一副英俊的好相貌。
      “嗯?阿赟。”沈玄弈迷迷糊糊地应了他一声,“怎么今日这么早?”
      “您不是说在长安城玩够了,今天要回去吗?”楚赟将早点搁在木桌上,看着他笑道,“师父,您怎么好像怪怪的,是在客栈仍然睡得不习惯,还是一觉醒来,不认得阿赟了?”
      沈玄弈坐起来披上衣裳,目光移到别处,有些感慨地说道:“非也。我方才梦见十三四岁时,也就是六七年前的你,我也还没到三十。那时你还会对着师父撒娇,被吓一吓就连觉也不敢自己睡。现在比我高了,武功也快赶上我了,将来独步武林,还得等着我对你撒娇了呢。”
      楚赟笑意愈深:“师父对我撒娇着实不合礼数,不过若是您愿意的话……”
      “顽徒住口,没大没小。”沈玄弈突然把脸一沉,后悔自己说了个没分寸的玩笑话,出门找客栈小二打水。
      “若是您愿意,我可以继续对您撒娇啊。”楚赟看着他愤愤离去的背影,有些委屈,“这不算没大没小吧……”

      师徒两人自打那天晚上遇到刺杀以后便离开华阴迁到长安来,因两人都不喜热闹,故而在城郊买了座隐蔽的小庄子居住。此次进城不过是想采买些生活的物件,逛了不到几日,他们觉得北辰国都城的繁华也不过如此,便兴尽而归。
      两人策马走在回城郊的小路上,四周青山苍翠,鸟语花香,此情此景让人无不心旷神怡,至于一早的玩笑,沈玄弈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师父,你说这长安盛景万千,我们这么早离开真是有些可惜。”楚赟遗憾地叹息道。
      “嗯,确实。”沈玄弈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内疚。再怎么说楚赟也是个小二十的大小伙子了,他从前跟着自己再如何清心寡欲,到了这个年纪也难藏得住血气方刚的少年心性。自己清高惯了,倒没考虑过楚赟的感受,真不知要他与自己这般过下去会有多枯燥无聊。
      楚赟得他真传又悟性极高,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以他现在的实力在整个武林已经是佼佼者,只是他不曾搅和进这江湖是非里,不然,将会一举成名天下知……
      “那我们下年来时定要好好赏赏这长安花月。”楚赟眼中流露出强烈的神往。
      沈玄弈没有回话,忽然面色一沉勒住了马。
      楚赟也拽住缰绳,侧耳听着松涛声里的动静。
      “有人在打斗,”沈玄弈道,“我们去看看。”
      两人将马拴在路边的树林里,持剑朝着那打斗声的方位走去。
      透过层层树影,只见是两伙人在厮杀,一伙人布巾扎头,手执各色刀剑锤斧,明显的山匪打扮;另一伙人则穿戴整齐,使用的兵器却是由灵光幻化而成,对敌布阵井然有序,将马车和货物紧紧围住。凭沈玄弈的经验来看,这是江湖上再常见不过的镖队遭劫道。
      不过他们貌似碰到双方都是狠角儿的一次,那支镖队的人皆是修道者,即是像沈玄弈及许多门派一般,以修炼金丹心法和幻化之术来提高修为;山匪却是普通的武夫,顶多会用内力伤人,无法使用实实在在的灵力达到更明显的伤人目的。按理来说山匪根本对付不了功力远在他们之上的镖队,可奇怪的是,这群山匪靠着无比敏捷的身手,竟然一次次地躲过杀伤力极强的光刃,甚至集攻一处破绽,眼看就要得手。
      这伙人,必定大有来头。
      “这些山贼太强了,”楚赟见那露出破绽的地方是一瘦弱的少年在苦苦支撑,不禁同情他,“师父,我们去吗。”
      “嗯。”沈玄弈一点头,师徒二人便从草丛里跃出,落到那镖队阵外。
      “阿赟,留活口。”沈玄弈道。
      楚赟松了一口气,长剑出鞘,只用寻常剑法与这伙山贼周旋。
      有这两人加入,局势瞬间反转。山匪逐渐招架不住,他们的头目见势不妙,便高声喊道:“慢着,阁下可是穿扬剑沈大侠?”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止住了交锋。山匪们趁此机会退出战局以外。
      沈玄弈虽不过问江湖之争多年,但容貌依旧不曾有明显的变化,在一些老江湖面前自然是瞒不住,只能认下:“正是。”
      “不知您身边这位是?”
      “吾儿,单字一个楚。”沈玄弈淡淡道。
      头目笑吟吟道:“今日多有冒犯,还请恕罪,我等看在您二位的面子上,便放过他们一回。白姑娘,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小喽啰退回山林中。镖队顾着货物安危,没有去追。
      “师父你好生威风,吓得那群山贼打道回府啦!”楚赟第一次打架还打了胜仗,十分兴奋。
      沈玄弈顺手将他散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脑后,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在下白霂汐,谢过两位仗义相救。”那瘦弱少年走上前来拱手作揖。
      “伸张正义,义不容辞,白姑娘不必道谢。只怕这些人不简单,白姑娘今后要多加留个心眼,莫要再在荒山野岭让他们围追堵截了。”沈玄弈回礼道。
      白霂汐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就算身着男装,亦有掩盖不住的国色天香。
      楚赟看着她,似乎有些出神。
      “沈公子?”白霂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加之他长得俊美,心里更是小鹿乱撞,“你,你瞧着我作甚?”
      楚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姑娘长得美,让我看得痴了。唐突了佳人,实在对不住。”
      他挠挠脑袋,忽然发现白霂汐如雪的皓腕上有一道殷红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而身上又不曾带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只好连忙扯下自己的发带,一把将人家姑娘的手拉过来洒上些止血的药粉,细细包扎。
      白霂汐吓了一跳,但见他动作轻柔,像是将什么稀世的珍宝捧在手中一般。这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白皙的双颊隐隐漫上两片酡红。
      娇羞的美人何等地震人心魄,连周围忙着整理残局的镖师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楚赟抬起眼飞快地看了她一下,关切地问道:“姑娘可觉得疼?”
      白霂汐道:“不……不疼,多谢沈公子。”
      “我叫楚赟,不姓沈。父子一说,是我师父糊弄那山贼的玩笑罢了,姑娘不必当真。”
      沈玄弈见着这两人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郎情妾意,莫名地有些恼火,冷笑道:“是啊,玩笑而已,这次阿赟是我儿子,下次说不定就是我孙子了呢。”
      “沈大侠瞧着不过弱冠之年,与楚公子站一块,也难让人觉着您是长辈。”白霂汐掩嘴娇笑。
      “当不起。”沈玄弈颇有风度的一拱手,“阿赟你先照护着白姑娘,为师去把马牵来,待会我们送白姑娘一行到长安境外。那里应该不是刚才那伙人的地盘,他们不会再来骚扰。”
      楚赟点头道:“劳烦师父。”

  •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里有些地名,人物有可能是真实存在,有可能是假的,总之姑且一笑置之,不必刨根考据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