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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谷雨-如昼 ...

  •   开宝九年十月十日夕,一个单薄的身影茕茕,打马从秋凉的夜色里穿过。他静默地抬起疲惫的眼,久久凝视着漫长的夜的尽头,彼岸的万岁殿前暖光融融,一片钟鼓丝竹。
      “爷,该走了,再不走就…”一旁身着素衣的男子轻声提醒道。
      无声地颔首,勒马转身,背后的乐声骤然噤声,良久,嘈嘈切切之声的纹理在夜幕中愈趋清亮。“哗”地推门声,只见一个伶馆从大殿恍惚奔出,一个趔趄被门槛绊倒在地,带着哭腔与惊惧的嗓音高呼。
      “皇帝!晏驾了!”
      那瘦削的背影一震,却再没有回头,扬鞭拍马,与此长夜共作一色。
      天际一道火光陨落,直冲汴梁城内,俄顷既灭。

      两个月多后,汴梁城。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竭力压低的嗓音响起。“二小姐~”
      确是无人应答,只闻得一声声细微的声响幽幽地在房间顶上盘旋。“咔哒,咔哒…”气氛诡异极了,吓得那小丫头捂着嘴几乎要惊叫出声来。
      忽地头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抬头一看却是她家小姐正坐在房梁上,一双藕色的鸾尾凤头绣花鞋凭空一点一点,正写意地嗑着瓜子,瓜子皮窸窸窣窣吐了一地。见那小丫鬟终于发现了她不由张口啐道:“没用的东西,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说罢翻身轻轻一跃下了房梁,跑到里厢桌前又狠狠抓起一大把瓜子,顾盼间秋水流转。
      “东西呢?”却是笑盈盈的一回眸。
      “带来啦!不过二小姐…”举了举手里的包裹,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样恐怕不大好吧,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看这丫头仍是一脸犹疑,便急忙哄道,“好宝笙,你看,我爹这都出去这么些天了,一时半会儿一定赶不回来,我娘她…”
      “你娘我怎么了?”虚掩的房门忽地被推开,冷冷的声音惊得屋内一对人儿慌忙抢夺着要将包裹藏起,一来二去,竟将包裹抖散,一身清雅的男装掉落在地。两人俱是傻了眼,面面相觑。
      一个飞身夺过长衫,攥在手里打量了好几遍,忽然出声道:“好你个死丫头!!!竟背着你爹和我要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啦!!!哎呀先是嫁了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死老鬼,再是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非要去塞外不毛之地去戍守边关,我好苦的命啊~~~~”不由分说地伤心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噎噎,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无力地扶额:“宝笙你先退下去吧…”转头对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夫人一脸无奈,“娘你别哭…你的妆都哭花了…”
      真是一时间无语凝噎啊,真没成想,她顾南清这名祖国的好儿女人民的好战士,在经历了十九年马列主义毛邓三思想的熏陶之后,居然凭空…穿…穿越了么…这大约花了她两个多月的时间去相信这件事儿是不可逆转的,莫名其妙的武艺、莫名其妙的古装扮相、莫名其妙的新名字……于是既来之则安之地扮上了顾家武行的二小姐,不管怎么说总比流落街头要好,这也就罢了。还多一大家子爹娘叔伯三姑六婆来,个个担心处心积虑地谋划着要把她嫁出去,天天轮着番地来说亲,东头的公子西城的郎,光是肖像就该把她给淹没了。
      这些都按下不谈,居然还摊上这么一个欢脱的妈,见天儿在她跟前儿耍泼,感情那个素未谋面的爹一直没回来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娘~~~~”一个长长的拖音带着些撒娇,“我可是娘教出来的好女儿,怎么会干下如此违背三纲五常的事情啊~~~~”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艾玛捏着嗓子学古人说话实在是太矫情。
      “那你这是…”夫人敛了敛她那不值钱的眼泪,“鸿儿啊,自打两个月前你被天外一道金光劈中以后,就神神叨叨的,开头两天天天哭呀哭,说自己叫什么顾南清还问我什么长歌在哪里,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要是心有所属啊…”说着又崩溃地抽了起来,“就跟娘说,管他是谁家的
      嗬,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我顾南清还不至于嫁不出去吧…彻底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娘亲,好言好语地劝慰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明天不是上元灯节了么,我是想让宝笙给我换套男装,我出门逛逛,这两个月可憋坏我了!”眼睛骨碌一转,又道,“你看,三婶四婶五婶她们给挑的男儿,我可一个都看不中,孩儿是爹和娘的女儿,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得如珠似玉的,哪能像别家钗裙那样待字闺中任人宰割呀?”话说着,只见顾夫人脸色稍以缓和,赶紧趁热打铁道,“若非鸿儿亲眼看中,决计不嫁!娘~~~~你就放我出去嘛,不然女儿可要与真爱失之交臂成老姑娘啦!”
      “呸呸呸!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轻没重!”一时间心下喜不自胜,到底是我一代侠女木缁衣的女儿。嘴上虽然骂着,脸上已经是春风和煦的样子。
      警报解除~~~得意地一挑眉!
      “不过……”一个长拖音又吓得南清吐了吐舌头,“给我换套漂亮的女装再出门,扮成男人哪还有正经人家的公子会看上你,回头别再给我招回个断袖的姑爷回来…”说罢整了整发髻正了正妆容,一派威严的夫人架势转身离了南清的闺房。
      南清瞪大了眼睛。这个娘…真是欢脱得有点离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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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像游离在躯体以外的一团迷雾,苦苦萦回在周遭攫住她的魂,那个杳远的世界里不很清晰的嘈杂拨剌着她每一根神经。
      “建立静脉通路,给氧…”
      “通知血库配血,要快!”
      “两名患者重度烧伤,全身皮肤破坏,屏障功能受损,机体抵抗力下降,易引起全身感染,必须立即手术!”
      金属击鸣声中,间杂着男人的嚎啕,女人的叹息,声声渐远,淡成烟云。
      霍地,烈烈火光升腾,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在耳边颤抖着呢喃。
      南清,南清…
      她骤然瞪大双眼,红绡满泪。
      眼前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庭院内莺莺燕燕婉转啾鸣,转过头去,依旧是是闺中女儿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桩桩件件,让人看得分明又绝望。
      我,还停留在这个世界里。
      可是长歌,你在哪里?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
      登高放眼人间灯火暖若春景,映衬得脚下魁伟清冷的宫墙也融融有了几分暖意。
      漫天绮丽的花火在他黑色的瞳仁里绽开,跳动的阴影变幻着他五官的起伏,叫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站在这个位置俯瞰天下,到底还是深宫冷寂的万岁殿大不一样的。
      庙堂太高,江湖又太远。危坐九重天外,又怎可看尽人间百态?
      他倚栏垂首,星芒跃动,月在梢头,夜风拂动他的发带,蓦地竟孩子般地兴起:“麒瑞,帮我更衣!”

      长街十里,乐声嘈杂。人头攒动,佩环争鸣。马摇轻铃,达达过街,华美的车厢里不知谁家小姐丫鬟言笑晏晏。轻车远去,此番笑声渐悄,彼处俏骂又起。佐以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花灯迷离,身陷其中的人儿一时都看不清这繁华的尽头。
      凤眼星眸的男子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肩若削成。漫漫游于街头,看花街灯如昼,四下歌舞升平,想到两个月前那场突变与权衡,漫不经心地坦然了。
      目光流转,一个墨蓝色的身影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人潮灯火,光影绰绰,只一个恍惚便不见了影踪。
      像是…一位故人。
      心下觉得自己好笑。人都不见了。
      身后半步的轻衣带刀的年轻男子恭敬道:“爷,虽然便衣出行,还是带个面具以防万一吧。”
      皱着眉,看男子拿出个开山神的面具,又看街上不少人带着面具玩闹,轻笑出声来,歪着头想了想,自己确实也很久没这么胡闹过了,索性带上。
      “二!小!姐!!!!!!!”咋咋呼呼的呼声,却硬是从人群中喝出一条道来。一个身着洋红色的少女窜出,手里举满了糖墩儿糖人儿,大约是速度太快的原因,险些撞到好几个路人,绕过人群,径直擦着这两个人之间挤了过去。
      灯火阑珊处,那个墨蓝的身影亭亭静立于如盖的古树下,红衣少女冲到她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小姐~”
      “咋咋呼呼的,不是说好你要扮小姐么?”蓝衣少女低声喝到。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洋红妆花百蝠缎袍,袖口和领口露着三四寸的白狐毛,却是和她的做派太不符,局促又愧赧地笑了笑:“二小姐,宝笙…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这我要是真这么穿的花枝招展的还怎么好好逛夜市啊!”翻了翻白眼,万一真被谁看中了难道还真在这里结婚么。
      却不曾想这段对话悉数落进有心人的耳里,引来一阵暗笑。
      “那宝笙想去看皮影戏和踏索上竿!”红衣少女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
      “好好好,你尽管去,我累了,就在这棵树上等你。”不等这丫头有反应,已然一个翻身跃到盘旋的虬枝间。
      “那我可去了啊~”仰头雀跃地一唤,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昏暗中,一双鹰眼如炬地盯着殿下跪着的人,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一颤:“八…八王并未抱恙,此刻离开南清宫,正前往相国寺…”
      眼中的疑虑更深一重。
      你…仍是不甘心么…
      决绝地闭上双眼,冷声道:“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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