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网红》橙惊蛰

47、第47朵花

　　失去我？
　　尤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去看对面的人。昏暗灯光下的庚以名垂着头，嘴唇紧抿，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猫。他眼神湿漉漉的，混着迷惑和一点点颓丧。

　　尤桦没想过他会说这种话，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反应。而庚以名说完，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尤桦。

　　他问：“尤桦，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我……”尤桦忍不住躲开他的目光，“我能知道什么？”

　　“我总觉得你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的。”庚以名说：“一般人生病了，不应该会对自己的病因很好奇吗？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好奇心和担心……为什么？”

　　“……那不是医生说，我没什么事儿嘛。”尤桦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你想多了，我只是神经大条。他说我没事儿，我就没事呗……”

　　“说谎，你从不是神经大条。”庚以名果断地说，“你是粗中有细。况且，连我都能看出来，你这些时候的急躁、和工作时会涌上的力不从心……”他张了张口，忽然停顿住，接着说：“你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并不是像医生说得那样，没什么大碍——可你却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尤桦心说你也太敏锐了，面上不敢表露出半分，害怕又被庚以名看穿什么。

　　说到这里，庚以名一皱眉，声音很低地继续说：“接受事实倒不足为奇。可你这样努力工作，几乎是不要命的……你真的不要命了？如果你是想趁最后的时间多做点儿事——”

　　“打住打住。”尤桦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什么最后的时间啊？你这是在咒我吗。”

　　“……”庚以名也反应过来用词不当，挠了挠头：“那就破釜沉舟。对，破釜沉舟的感觉。”

　　说完这句话，庚以名又不吭声了，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而尤桦这边，总算是明白庚以名在纠结什么了，心情放松了不少。她抬眼，嘴旁带着笑意：“你就是在想这些吗？”

　　庚以名点头。

　　“噗嗤。”尤桦忍不住轻笑出声。很快她轻咳两声，说：“你放心，我不是感觉自己要死了然后破罐子破摔……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庚以名不回答她，尤桦就笑着继续说：“真的，你放心……我也想休息，但是我真的有非工作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能比身体更重要？”庚以名像是忍不住似的反驳了一句，声音很快又弱下去：“我一直在说服自己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但是好像还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想制止你。”

　　“这不是你的问题啦。”尤桦眼神一动，拍拍庚以名的肩膀：“你这是关心则乱吧。”

　　庚以名耷拉着肩膀，没回答。

　　看他这副样子，尤桦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会让周围的人多担心。可是她又没有办法解释。父母不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跟着她，倒还好，庚以名跟她平时待的时间太长，会担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于是尤桦又像打强心针一般地，“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一定不会失去我。”
　　这话是在安慰庚以名，也是在鼓励她自己。

　　如果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行，那就真的没戏了，尤桦默默给自己打气。
　　无视那些消极的想法！毕竟之前那么多次升级都挺过来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

　　尤桦表情很明朗，看起来颇像那么回事儿。
　　庚以名看了她两秒，微微挺直了些胸膛：“是我想太多了。”

　　他拉着尤桦掉头，往家的方向重新走去：“你别被我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影响，做你想做的就行。”

　　尤桦点头：“嗯。”

　　一直把她送到门口，庚以名才离开。

　　尤桦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

　　习惯性地，她喊出改命。

　　改命默默地调出悬浮进度条，尤桦看着那停滞不动的色块，刚才安慰庚以名的那股子勇气又被压下去了。

　　嘴上说得好，是要相信自己，可是……
　　要怎么做才能完成呢？尤桦没有头绪。

　　尤其是，也不知道这个致死性心脏病什么时候爆发。简直就像是在身体里埋了个定时炸弹，还是看不见倒计时的那种。
　　越想越烦，尤桦索性不想了，把进度条挥走，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刚躺下，她就想闭眼，迷迷糊糊快睡着时，被手机的短信铃声弄醒了。

　　抓过手机一看，是寻色。

　　“有空吗？聊聊。”

　　尤桦坐起来，懒懒地打字：“怎么？”

　　寻色几乎是秒回：“找时间，出来喝个咖啡？”

　　“……”尤桦盯着手机，没及时回复。
　　就在她犹豫的空档，寻色的消息又追过来了：“我想跟你告个别。”

　　*

　　第二天。

　　这天尤桦醒得格外早，是自然醒，甚至比闹钟早了两个点儿。

　　天蒙蒙亮，尤桦就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索性站起来。
　　在衣柜里随便挑了套衣服穿上，草草地吃过面包牛奶，尤桦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掩饰不住的烦躁。

　　告别？为什么突然要告别？

　　昨天寻色发完这些消息，跟她约了时间地点就再也没回复。那会儿尤桦太困，也没等到就自个儿睡着了。

　　现在清醒，慢慢地觉出不对劲。但寻色似乎执意要见面说，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尤桦只好耐心等待。

　　到了约定的时间，尤桦早早地来到地方，不曾想寻色竟然也已经到了。尤桦就有些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哟，看来有人比我更加迫不及待啊。”

　　“我不喜欢迟到，”寻色对她眨了眨眼，“人的基本素养。”

　　尤桦笑了，走过去坐下来。

　　照例先寒暄，寻色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跟他坐在一起基本上没有压力，谈话自然而然地进行。
　　没聊两句尤桦就把话题拐到正路上，她猛喝了一口眼前的咖啡，问：“那么，你说的告别是什么意思？”

　　寻色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字面意思。”

　　“你要去哪里？”尤桦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还是说……这是工作上的道别？”

　　“工作上的，你猜对了。”寻色往后仰，笑笑：“我的频道，以后大概不会做了。”

　　尤桦一下子直起身。

　　“为什么啊？”看着寻色，尤桦眼里满满的都是可惜，“你的数据那么好，不做多可惜？况且你还处于上升期，不管怎么说——”

　　“累了，尤桦。”寻色轻轻打断她，身体往后依靠了下，“我是累了。”
　　尤桦立即收声，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寻色说：“但确实，这个账号人气这么高，变现能力也强，就这样荒废挺可惜的，所以……”
　　“所以？”

　　“所以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接手。”寻色将目光转向尤桦，“或者，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尤桦先是下意识地摆手，说自己肯定不适合做美妆，思虑了一会儿又发现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推荐给他，哑口了一阵子。

　　“别有负担，我就随口一问。”寻色说，“没别的意思。”
　　尤桦挠了挠头：“有什么我可以帮上你的吗？”

　　寻色没马上搭话，顿了顿。
　　尤桦又说：“……看样子你有心事？”

　　“这也能看出来？”寻色眯起眼睛笑笑。
　　“直觉而已。”尤桦说：“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听众。”

　　尤桦看见寻色坐正了点儿。

　　他屈背，双手交叉，肘关节抵在桌子上。
　　“你太聪明了，尤桦。”寻色声音还是懒懒的，“我来，其实是想找个听众。”

　　尤桦没说话，等着下文。

　　寻色舔了下嘴唇。他的嘴有点干，已经起皮了。

　　“你……”寻色张嘴，又合上，唇齿轻轻摩擦，好像在口腔里找合适的词汇：“焕金面膜的事儿，还没忘记吧？”

　　尤桦不得其解，先点了点头：“怎么会忘，才过去多久。”

　　“嗯。”寻色也点头。“不觉得我们很厉害吗？”

　　“怎么说？”

　　“扳倒了这么大的一间公司。”寻色扬扬眉，“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尤桦愣了下，半晌才谨慎地回答：“可能跟运气有关吧……众人推墙倒。”

　　寻色轻轻笑了下。
　　尤桦看他。

　　寻色直起身子，交叉的双手也撒开了。
　　他往后仰，后背抵着沙发，微微陷了进去。他稍微抬头，下颌冲着尤桦，眼神有点飘忽：“能弄倒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是运气？”

　　他语调平静，尤桦却意外地觉得内里的话有些刻薄，虽然这刻薄显然并不是针对她而来。寻色说话一向和善又直白，夹枪带棒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尤桦也直起身子，看着寻色：“你说。”

　　寻色没搭腔。

　　尤桦耐心等着。

　　片刻，寻色才继续：“你我都知道……单凭我们的能力，不可能搞得动这所公司的。”

　　“我们博主，在互联网上只是太小的一环。看似光鲜亮丽，其实不过是各方资本的棋子，很多时候言不由己，身不由己。只是大部分博主仅仅需要互联网流量带来的变现能力，不需要深想，所以……也就无所谓。”

　　说到这里寻色卡了下壳，大概是觉得嘴唇太干。
　　尤桦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这次我们说了自己想说的。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很勇敢了。”

　　寻色笑笑，摇头。“并不是那样的。”
　　尤桦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笑，眼睛眯起来：“尤桦。你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有把握扳倒焕金吗？又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去招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