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又落雪》曲桃生

23、第 23 章

　　许晋北的闲人身份只有一上午，下午还要去公司，年末有太多的报告需要大老板过目。许晋北上学时见过那句朱元璋的“不如江南富家翁，日高三尺犹拥被”的诗，喟叹是不是自己生错了时代。梁如只能安慰他“二叔起码是富家翁呀，这就让多少人羡慕。”
　　许晋北笑，“我还没到翁的岁数吧。”许晋北的笑意让他更添了一份闲适的气度。
　　许晋北的厨房基本没有生过烟火气。两个人还是出门解决了午饭。
　　“二叔怎么不请位阿姨，家里的卫生和饭菜都解决了。”梁如回想起偌大偌大的别墅，静得不真实，处处带着主人没使用过的全新的痕迹，更像个酒店。
　　许晋北喝了一口在梁如“命令”下点了的粥。梁如抬眼，懂了那句“为宦三代方懂穿衣吃饭”的老话。这个人好像从来都带着慢条斯理的气度，喝粥的姿态也看得别人心旷神怡。许晋北放下勺子后才来了句，“你还是小孩子不懂，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梁如感到奇怪，“不就是二叔喜静之类的吗？怎么还能涉及到简单不简单的问题？”
　　“之前也请过。后来发现是当时对家竞争公司的人，不知在书房偷拍了多少机密文件。索性就不请，信不过。反正忙，不怎么在家。”
　　一双眼恍然大悟。梁如不是温室里的娇花，童年开始就见证了生活的阴暗龌龊，但是这般少女年纪听到仿佛电视上的才演的商业间谍的戏码，还是感到了不可思议。
　　惊诧之后梁如问“那，然后呢？二叔怎么处理的？”
　　许晋北收敛了笑意，梁如看到他素来温润闲适的表情消失，嘴角微微严肃而压迫。许晋北眼隐在眉骨压下的暗影里意味不明，不轻不重放下了白瓷勺，手指漫不经心扯过来纸巾。
　　许晋北垂下的睫毛遮着眼拭了下薄唇，“如如，你不会想知道的。”
　　许晋北知道，对面的她视自己为恩人，敬仰着信任着自己，眼神时不时透出的光像溺水之人看向神佛，赤诚敬仰，完美无瑕——可他不是那样的，他温柔却也残忍，他并非善类，他也曾使用使用灰色的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曾在某个瞬间会对绊脚之石起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心，他不是她眼中完美无瑕的救世主。
　　他会在那种把他抬上神坛的眼神里受到羞愧和躲闪情绪的侵蚀。
　　许晋北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告诉她，剥去她心里那佛像的金身，让她看到她拜的其实只是泥坯凡人。伸手救她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深意的轻飘飘的恻隐，明明不是洁白无瑕，就不要受她沉重而真挚的参拜——小姑娘啊，我不值得你的完美无瑕的奉信。
　　梁如在许晋北静默的这几秒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为什么说自己不会想知道的，是因为事情的后续是可怕得出乎想象？那么是什么结局呢？残了？死了？他是说他不是平日人前那个温润有度的样子是吗？
　　许晋北微微抬起了下颌。这张脸生的真是气度优渥。“我找了打手先把她送进了ICU，然后又把她送进了监狱。”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将来你大学毕业了她都出不来。”
　　如许晋北所料，他看到对面那张杏花素白的小脸变成了失血的白，清澈的眼里反着错愕与惊慌的光。
　　看吧，这才是真正的许晋北。好像能听到她那边金身佛像轰隆倒塌的声音。
　　一个小自己一轮多的孩子，想什么怎么想，简直好控好猜。竟生出些许空虚和疲惫，许晋北低头去寻烟。
　　梁如耳边只有他吞云吐雾的声音。她不自觉的绞着纤细手指，心里是乱遭遭的声音。
　　竞争对手先不仁不义胜之不武，他没有先作恶。通北是他创业艰辛的心血，是他用健康和汗水换来的。盗取的那些文件是通北上上下下全部人的成果，不下黑手让所有人难以平愤。商业间谍本来就不是好人，本来也要坐牢。商场如战场，道德高岭上的人可能活不到今天……
　　忽然梁如一瞬间心里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红唇微张，停住手里的动作。她意识到，自己在为他开脱。
　　答案呼之欲出。她还是愿意站在他这边。她还是视他为救赎的善人，哪怕只是她一个人意义上的。
　　女孩子扬起了恢复杏花白的小脸，16岁末的少女脸像山尖上的瘦薄剔透的雪，那双小狐狸眼重新充盈起令许晋北不懂的光，许晋北看到那双红嫩的嘴唇一开一合，传出像湖水清凉的声音。那声音让他夹着烟的手顿住。
　　她似乎看透了许晋北告诉她的意图，“我还是站在二叔这边。”
　　然后她笑了笑，看向他的手指。
　　“还有，二叔你现在不能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