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又落雪》曲桃生

20、第 20 章

　　梁如抬起眼睛，带着疑问，手机举到她面前“是沈铮，这是放假后到现在第四次催我作业了。”
　　周怡心睁大圆圆的眼睛，“他这么急？”
　　“难不成他爸妈拿枪指着他脑袋让他快写？”
　　梁如也笑着摇头。“不能吧。”收回手机，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飞快，“怎么那么急啊。”
　　“刚放假大半个月，你都问第四次了。”
　　“我妈一天看我作业好几遍，我能不急吗。”
　　其实沈铮妈妈去国外工厂视察已经去了半个月了。
　　但这都不重要，无忧无虑长出来的富家单纯少年，又是刚刚情窦初开的年纪，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更合适做聊天的开场白，能不动声色又自然，怎么想都是和认识半学期的梁如之间除了抄作业没别的缘分。
　　梁如看着沈铮的回话，笑，“怡心你还真说对了，沈铮说他妈妈一天查好几次他作业。”
　　周怡心鬼机灵，一会都闲不住，咬着吸管里上来的两颗珍珠，“他整天抄你作业也不说给你报酬啊，让他来，让他请你奶茶。”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到沈铮微信。
　　“我俩在一起呢，想抄作业，来请我俩喝奶茶。”然后二话不说位置发了过去。
　　沈铮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嘴巴咧到耳朵。他简直感谢死这个神助攻了。

　　梁如来不及拦下周怡心的消息了。
　　周怡心再从手机上抬起笑脸看到的是对面的梁天鹅的略微表情奇怪。周怡心错愕，“怎么了？”
　　“沈铮……他会不会有女朋友，叫他来是不是不太好。”少男少女的年纪，很是敏感而执着于此类“道德问题”。
　　周怡心更加错愕，“啊？你听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敢确定，前一阵看他发了和一个女生的合照。”
　　“哪里？朋友圈？我怎么没看到。”周怡心点进沈铮的主页，再次奇怪，“没有啊？你看。”
　　梁如拿起手机也点进去，竟然自己也找不到那条朋友圈了。梁如向对面一头雾水的女孩再三确定自己不是梦到的这事。
　　周怡心的睫毛微微垂下，咬着吸管露出两颗白白的俏皮门牙，只是此刻是俏皮的样子，她的主人有一些微乎其微的情绪怪异，正在努力压下胃里的酸。
　　她咬着吸管的样子好像空姐的职业笑，牵起来的嘴角里传出一句话，“一会来了问问他。”

　　火锅里的汤汁翻腾着，雾气缭绕。沈铮充分发扬了笑脸粘人的精神，奶茶喝完了又拉着两个人来了火锅店，借口变成了要把两个人的作业混合着抄才有以假乱真的境界，所以得给两个“金主”安排好晚饭。
　　梁如抬头看着火锅店的装潢，古香古色雕梁画栋，雕花色彩不是艳俗跟风的那种“仿古”，服务员小姐全都身材姣好地包裹在高档旗袍里，语笑嫣然迎来送往。
　　沈铮笑得没心没肺，“上次我叔叔带我带这里吃过一次，这家老京城式的火锅光这汤底就小几百，绝对正宗好吃。”
　　说完还往靠背一仰面，甩了一个故作倜傥的眼风，“小爷儿我今儿个掏钱让你俩吃到扶墙走。”
　　沈铮为了抄作业的给的报酬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梁如感到负担，他不能让这个男孩子请。

　　沈铮心里的毛毛藏得很辛苦，话题都在拐弯打探着意中少女，行动也都在暗搓搓绅士献殷勤。
　　但梁如骗了他一个问题，关于自己的家世她只和周怡心说过。那是她有些暗不见光的隐秘，连带着那个她跪在雪里交换的供她成长的“二叔”，一切都是敏感辛酸孤独，种种情绪的混杂的复杂故事，是她光明背后的影子，不能为外人所道，也不想为外人所道。
　　周怡心在旁边脸色一滞，给沈铮挤眼示意。梁如这套谎话却是说的熟练而淡定了，“我爸爸在我很小时候就和妈妈离婚了，我跟妈妈一起生活。妈妈在国外工作，所以我一个人住。”
　　沈铮一愣，“小绅士”的伪装一秒破功，暴露回真实的那个单纯的小孩，手不知所措的挠着毛茸茸的头发，一头棕黄色更蓬松了，一脸歉意，“啊，这样啊，不好意思啊，我好像不该问这个，啊，那你好厉害啊，自己生活好厉害啊。”白白整齐的牙，配着一头被他挠得更毛烘烘的发，像一只无辜又漂亮的松鼠。
　　梁如全都看在眼里，心有戚戚。他分明是个天真单纯的少年，喜与愧简单明快，写在脸上，对无心之过真挚道歉又不知所措。可自己骗了他，这套谎言都已经轻车熟路。叹口气，自己是那个被生活的捶打得苟且的谎言家，他是被坏女孩骗了还内疚的白纸少年。
　　周怡心在旁边说了别的事情，话题很快就转了。漂亮的服务员用白净的勺子把虾丸下到锅里，滚了一会蹦跳着浮了起来。
　　沈铮又做回了小绅士样子，拿着勺子给对面梁如和周怡心频频盛过去。
　　周怡心加起来，低着头专心咬去一半，嫩，香，果然这里像沈铮说的一样地道正宗。但心里的的事还没解决，有些不敢抬头，接着低头咀嚼虾丸的姿势，状似无心，混着食物声音的嘟囔声，“哎，对了，沈铮，你朋友圈合照的那股女生是谁啊？”
　　周怡心听到自己心跳有些不稳的声音，越来越细，好像被吊起来慢慢到缺氧的半空中——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她同时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正在隐隐期待否定答案。
　　沈铮没反应过来。两秒钟过去了恍然大悟，“啊，那个啊几天前的那个啊，不是，那是我表妹。”
　　周怡心看着少年干净的笑脸，摸着手心里微微出来的汗，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栽了。心正轻飘飘落下，“那你怎么删了啊。”
　　“你看我就怕你们这么想，万一有哪个美女误会了然后就不来找我了呢。”沈铮挑着眉，抬着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哪有这么回事。不过是少年深夜时因暗恋而生的暗戳戳的试探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朋友圈，仅梁如可见。关灯的房间里沈铮抱着光亮的手机，期待着消息栏框跳出那个少女的头像，或是朋友圈出现一个红字的圆圈1，让他看见她来表示好奇，甚至兴许好结果还有可能带着酸意？——结果当然是失望的，心里挣扎着翻来覆去的自尊与感性，然后再悄悄删去，面对新的太阳再决定鼓起新的勇气。

　　梁如当然不会想到这里，她只是在想着肉痛，这么一顿饭，是自己半个月生活费了——这一切是许晋北给的，她从不乱花，她想要用得妥当。所以割肉这件事不仅是舍不得，还是愧疚。不过她宁愿承受这份不坦荡的愧疚，让沈铮掏这顿饭钱她感到更重的负担感和不恰当。

　　沈铮看着漂亮的旗袍服务员手指在飞速结3份账，他只感到失望，她不肯多占自己的好意，和自己划清了界限，仿佛是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又宽又长的一条。总算给自己留了男人的面子，只分清到钱的十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