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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心学习的学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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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日久见人心,秦述昭与凌靖安接触有了些时日,才深深能体会到这位大爷的厉害。自那天起先前总找她麻烦的混小子们尽数消失,但凡有个不懂话的,没多一会儿,赵邵阳就晃悠着他胖乎乎的身子挤了过来将人带走教训了。这让深受校园暴力威胁过一段日子的秦述昭很是吃惊。她不同于寻常八九岁的小孩子,自然知道这种事主要还是凌靖安的威风,因此也捡了个休沐的日子,自己做了羹过去找她道谢。
“你还会做饭啊!”凌靖安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看着秦述昭放在桌上的瓷碗感叹:“吃了不会死人吧?”
秦述昭道:“那我端回去吧。”
凌靖安立马跳下来,三步并两步窜过去护住碗,讪笑道:“哎别呀,你都拿来了怎么好往回端呢?我尝尝!”说着就拿勺子舀了往嘴里送,一吃还真惊着了:“哎??真的还挺好吃的啊!”
秦述昭:“……你到底对我的厨艺有多大的怀疑。”
凌靖安见到好吃的,当机立断,随机应变,抱着碗一边吃一边道:“抱歉抱歉,我一直认为做饭这种事实在是太高深了,咱们都没工夫学的。何况书里不是也说了什么‘君子远庖厨’……”
秦述昭拿她没脾气,道:“君子远庖厨,是说大人应有恻隐之心,见禽畜死而不忍食其肉,你这断章取义的本事,先生怕是没少发火吧?”
凌靖安就笑,也不说话,末了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道:“小秦啊。”
“嗯?”
“你做饭比厨娘做的好吃,是不是天天开小灶?明天我找你拼桌蹭饭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述昭冰冷无情地道:“我只会做这一个羹。”
“为什么!!!”
秦述昭没搭理她。
她从重生前到重生后,从来就没有接触过做饭这件事。但进了厨房后才发现,这道莲子羹的做法她熟稔无比,仿佛做过了千百次。煮出来的羹汤面清亮,汁水粘稠,味道甜美,她自己都觉得特别好喝,甚至怀疑前世的时候曾经特地学过庖厨,但经过多番尝试,她也就仅仅会这么一道而已。
那就没办法了,有一道能拿得出手就不错,你还想怎样,要怎样,别以为是恩人我就会把你原谅。
她这边没出声,凌靖安倒不乐意了。自己美美歇过来之后就笑嘻嘻地道:“其实啊,饭这东西,够吃能吃饱就行了,追求那些美味虽说不算得坏,也不是必要的。你想感谢我,其实用不着这样,真想感谢我,我给你指条明路。”
秦述昭问:“什么?”
凌靖安一拍她肩膀,势大力沉的一击把她肩拍得直往下沉:“好好学习,努力考试,早日到诚意堂来!”
秦述昭:“……啊?”
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流,秦述昭终于勉强领会了凌靖安的意思。
原来这位在书院里说一不二,打遍书院无敌手的大姐,是个学渣,就那种偏科很严重的学渣。
当然,能进书院的,从没有傻子,虽说十二三岁的童生不少,十五六的也难得,但书院里诚心堂里的学子,到底还是最多的。考童生只需帖试,答几个填空,凌靖安才来书院一年,就顺顺当当过了当年的乡试,甚至还是个小案首。
不过是四书五经,当年死记硬背的文言文还少了么?不愁。
但是考秀才就费劲了,因为考秀才要写经义。换句话说,就是命题作文。
命题作文就算了,还得符合封建主义核心价值观,积极向上,可以举反证,不能带讽刺——天可怜见的,凌靖安当年分科前语文也是一等一,要不是政治分太低,早就学文去了。现在人穿过来了,脑子还是那一个。写出来的东西不是犯上就是犯下,简直没有能看的。
所以迅速地从一个不算天才也勉强可以算是青年俊彦的角色变成了诚意堂最底端的吊车尾,前年的会试絮川先生都没敢让她出去丢人现眼。
“我也想考秀才来着,可是那些东西弯弯绕绕,我实在是看不明白。”凌靖安往桌上一趴,叫起撞天屈:“史记也就算了,我爹非叫我学《礼》!礼那是人看的东西么!”
秦述昭劝道:“女诫女德,既然流传,总是有道理的。”
凌靖安趴在桌上,下巴支着桌面扫她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你是怎么长的,都进了书院来了,反倒比我爹还古板?我说的不是女诫女德,是《礼记》!九万九千字!!全都要背!!!”
秦述昭闭嘴听咆哮,心中怀疑她的重点完全是最后一句话。
但意思她的确是听懂了,比起美食,凌大小姐更希望她能快点升级,到诚意堂来与她……呃,攻守相望,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秦述昭都不好意思和她说自己早就修完了开蒙书籍,就等着来年的考试了。
当然她最后还是说了,或者说,是凌靖安自己猜出来的。
是后来的时候,因为老去秦述昭那里充当保护神,赵邵阳和秦述昭的关系反倒好了不少,小胖子对凌靖安的观感介于害怕和敬仰之间,明显是被揍怕了的节奏——但一提到学业,伊立刻就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算什么。”赵邵阳说,“打架厉害有什么用,我们学的是圣人言,兴礼乐,她上次级考就排了中下,去年新进的童生里,她连前三十都进不去……明年乡试,我肯定就能超过她,让她再耀武扬威!一个女子也敢这么嚣张,就该好好治治!”
秦述昭:“……上旬的小考,你也没进堂里前三十。”
赵邵阳梗了梗,忿忿瞪她一眼,走了。
妈的,书院里一共两个女学生,一个打不过,一个考不过,还能不能好了。
——好在还能和打不过的比考试,考不过的比打架。
秦述昭后来也和秦玄歌提起过凌靖安这个人,三姑母在书院里教的是史,但不经常给正心堂上课。因此也就是休沐日里能见一见,去武阳府城里买些东西。
“凌靖安的名字我听过些,但也不算了解。”秦玄歌道,“但我对絮川先生还算有些认识。她既能入絮川先生青眼,人品、心性方面便都不会有问题。你和她交往也不会有错。”
秦述昭低声道:“她与我曾经所见的女子都不同。”
秦玄歌笑道:“人无千日好,花有百样红。人各有志,物遵其类,这也都是很自然的。只要品行不坏,行为端正,有心向学,其他的都不重要,性别也不是重要的。你既然成了女学子,就该有这样的认识。”
秦述昭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凌靖安虽说不像她所接触的那些个女子,但爽朗大方,言出必践,为人也堂堂正正,品德方面没什么好指摘的。
至于动手打人这种事,就下意识地从她脑海中划掉了。
秋去冬来的时候,书院里放了年假。凌靖安家住书院自然是不走的,秦玄歌则早早地雇了马车,催她收拾东西一道回青阳府去。徐州与雍州虽说接壤,但从大酉山到青阳府,就足足要走半个月了。秦述昭在书院里呆了几个月,性子到底练出来一些,虽说依旧待着藩篱,也能下车来帮些忙了。秦玄歌这次是带了苦茶一起的,等进了青阳府,便遣苦茶将她送回秦府,自己并不过去,只约定了二月二过完,便来接她回去考试。
秦府是早早就得了信了,秦大爷秦江不好去接,刘氏就没这顾虑,亲自去了侧门等着,一起的还有秦述昭的亲哥哥,早出门游学的秦述礼。
秦述昭下了马车,捧砚手里还挎着个小包裹,主仆二人风尘仆仆地下了车,还没看清人就被刘氏一把抱进了怀里,随后她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瘦了……”
秦小爷就不太满意,道:“娘,我回来时也没见你心疼成这样。”
“你和妹妹能一样吗?!”刘氏眼泪一擦,横眉怒目地道。
“……不能,不敢。”
秦述礼迅速反水,回话之余还有心朝许久未见的妹妹吐了吐舌头。
秦述礼今年正正十六岁,论年龄和凌靖安刚好一般大,正处于变声期。他样貌和性情都随秦海,长身玉立,稳重端方,令人如沐春风。秦述昭与他一向亲近,甫一见他,几乎连亲娘都忘了。从刘氏怀里伸出一只胳膊来,欣喜地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述礼接了她的手,在掌心捏一捏,含笑道:“我回来可有些时日了。见府里少了个小闷葫芦,我还以为她把自己闷死了呢。”
秦述昭脸一红,瞪了他一眼。
刘氏心疼完了,就又成了官夫人的模样,牵着秦述昭回去沐浴更衣。秦述礼就笑嘻嘻地跟着走,说是许久不见妹妹,只想与她多叙叙旧,结果被刘氏一瞪,就只能乖乖地跟着回去了。
秦述昭倒没想那么多,她赶了半月的路,身上疲累的不行。回了家自然就不再是捧砚一个人伺候她起居,四个丫鬟围着她给她沐浴按摩更衣,连头发都用皂粉细细洗了擦干,这才换了一身新衣准备去拜见长辈。奇怪的是,来带她的却不是春柳,而是另一个刘氏身边的丫鬟,叫春杏的。
“春柳姐姐因为失手打破了夫人的琉璃盏,碎片差点划到雅姐儿,被夫人打发去庄子上了。”春杏给秦述昭解释了一下,秦述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过一个弯,却看见有人正等在哪儿。
秦述礼拿着一卷书,笑盈盈地朝她招招手。
“我和昭妹有些话要讲,你先回去吧。”秦述礼同春杏点点头,“如果娘问起来,你就照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