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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琴箫和鸣胜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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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高低参差的楼阁之间,景致嫣然。
暮色微笼,聆听石溪汩汩;倦鸟归巢,如闻细语殷殷。
落花洒地,深院飘香;小桥通岸,疏林胜画;雾霭横斜,翠倚红偎。
秦宛墨忽地在一间厅堂前驻足,“叶姑娘,我们到了。”我心下明白,我就要见到他们口中所说的“公子”“表哥”了,不禁起了兴趣:我倒要见见这公子是何方人物。
“我们快进去吧。表哥可久等了。”
在进入之前,我无意间抬头看了看牌匾—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地写着“定慧斋”。
一位衣锦着缎的年轻公子从里中走出,天色已晚,我看得不十分真切。只见他清眉秀目,长身玉立,举止优雅,落落不群,自有一番非凡风度,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阵激动。 只是眼含冰霜,仿佛不易接近。
“叶姑娘,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责怪。”他见到我时,仿佛愣了一会儿。
“客随主便,哪有什幺失礼之言。”我用叶妈妈教我的礼节向他福了福身。
“姑娘从今以后就是这儿的主人了,不用再自谦客人了。”他眼中的冰霜在霎时消融,露出与方才截然相反的亲切笑容。
这话一出口,不仅我大吃一惊,连余铭松、秦宛墨都愣住了。
“这是家父的吩咐,姑娘不用惊讶,以后就当这是‘叶落汀’一般。哦,对了,铭松,你到沧州向父亲传个信,就说我已将叶姑娘接到,请他老人家放心。”
“是,公子。”我目送着余铭松离开,浮起一丝盼望——盼望很快又能见到他。
“表妹,你也累了吧,辛苦你了。”
“ 不辛苦……”秦宛墨的语气中仿佛带有几丝酸意,刚才俏丽活泼的模样全然不见了。
“姨母派人来催过,让你早些回去,天晚了,我还要安置叶姑娘,让何从送你回去可好?”
“不用送了,我带有丫鬟小厮来。”她扁着小嘴,像受了满腹委屈似的,衣袖被她用力攥着,让我觉得她一不小心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霎时明白过来,她定是暗地里心仪她表哥,又因方才她表哥说我是这儿主人,以为她表哥要……而产生了误会。哎,有机会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我可不想掺和进这两人的浑水。
正想着,忽然发现这里只剩我与他了。
“刚才表妹这样,你千万不要介意,她小孩心性,直来直往的。对了,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在下姓何,名子瞻。”
“直来直往也并非不是好心性,只是娇花有意,芳草无心,可对不住她了。”我不动声色道。
何子瞻想是有些诧异,但随即就恢复了笑容:“叶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何某甘拜下风。奔波了许久,想必累了。我已为你准备了一个小院,你以后就住那儿。我这就带你去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跟着他走。
一众丫鬟围拥跟随着,像众星拱月般。
天色已晚,一个丫鬟在前方提着灯笼以照明道路。
再一次穿行在楼阁之间,灯火忽明忽暗,只是我此时无心于观赏景色,唯在心中反复思量这家父子与我有何关系,他们接我来是要做什幺?胡思乱想之间,我的头似要裂开一般,又晕又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何子瞻微微侧头,关切地问道:“怎幺头痛了?要不要我请大夫来看看?”我苦笑道:“不用这幺兴师动众,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无关大碍,多谢了。”“如此便好,姑娘家身子弱,小心点也是应当的,待会好好休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别过头去。余音未歇,脸仿似发烧一般。
不久,我们在一栋清净素雅的小院前停步,只听他说:“叶姑娘,就是这儿,尚嫌朴素简陋,还请姑娘担待。院落名字尚留空着,由姑娘来题,牌匾我已命人放在姑娘书房;里头我吩咐丫头收拾好了,另外我安排了两个丫鬟服侍姑娘,若姑娘心下不满意,明日我再调换。”
“有劳何公子,不胜感激。”我笑答道。 “不必客气,请早些休息,别累坏才是。”
目送他带着丫鬟浩浩荡荡地离开,心里着实为他的细心而感怀。
斜倚着院门,久久地站着,全身力气好象被抽干一样,露冷风轻,想到尽是“叶落汀”,禁不住流下眼泪。
可是呜咽声声何人闻?思归情浓犹未了,愁肠尽断无意趣。本是冷眼看悲欢离合,却不知一朝被卷入其中是这样的摧人心脾,直教肠断不可。是否天生一颗多愁伤感的心,才能酿成了这般多的眼泪?
“姑娘,为何不进来?外边风大,小心着凉呵!”一个清婉的声音响起。
我回过神来,迅速擦掉眼泪,回头笑道:“只是目送何公子离开而已。哦,你叫什幺名字?”
“公子说我们的名字应由姑娘取,怕他的粗俗言语冒犯了姑娘。”她说的“我们”自然指另一个丫鬟了,我抬头看去,倒没发现另一个在哪。
“他可过谦了,你原来叫什幺就叫什幺吧。”
“我原叫小红,小环还在帮姑娘沏茶呢。”
“何公子给你们取这种名字?”我诧异得不行。
“不是公子取的,这原是我们被何府买进时管事何从取的。”
何从?不就是刚才何子瞻提到的人?我上下打量着她,认为给这样清秀的姑娘取这样俗气的名字真是唐突佳人!“好了,以后你就叫‘桑白’吧,另一个就叫‘黄芩’。”我特地挑了两种药物的名字。
“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何足言谢?对了,以后不用称我姑娘,我姓叶,名茗舟。”
“是,姑娘。”仍是改不过来,我也懒得计较,就由她去吧。
“小红,让你把姑娘请进去,你倒把姑娘晾在这了!”
“环姐姐,姑娘给我改名叫‘桑白’,不要再叫我‘小红’了!哦,你也是,叫‘黄芩’。”
“多谢姑娘爱惜赐字,外边风大,姑娘身子单薄,还是及早进去吧。”她的声音甚是娇柔绵软。
又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子,谈吐非凡,可不是寻常女子,当令我刮目相看。只是委屈她做一个婢女太可惜了些。
桑白心直口快,黄芩老成持重,两人还可谓相得益彰,总算何子瞻还是个细致人。
我跟着她们走进楼中,整个楼间装饰素雅,桌几台凳皆为梧桐色,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想是院中杏花飘香吧,就犹如当初我在“叶落汀”的小院一般。
我大吃一惊,他怎将我的院子的情况了解得这样清楚?我反复思量,只觉惟有叶妈妈才能告诉他,那又为何叶妈妈要告诉他呢?
“姑娘,姑娘,你又在想些什幺呢?茶都凉了。”桑白轻轻地推推我,我方回过神,心想自己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桌上是黄芩端来的茉莉花茶,芬芳馥郁,清香弥漫,煞是好闻。
“有劳姐姐。”我坐到桌前,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两位姐姐可曾读书?”
“我们做奴婢的,哪有什幺机会念书?只不过公子说姑娘难免要写字、画画,就找了个私塾的老先生教我与桑白识几个字,好到时磨磨墨,捧捧纸的。”
“何公子真费心了。识得字就好,以后你们可以看多些书啊,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们虽不求那‘黄金屋’、‘颜如玉’,却也能懂得许多平时学不到的东西。”“多谢姑娘教诲。”黄芩恭恭谨谨地答道。
我不禁纳闷为何黄芩语气中带有几分冷淡。
我没有多想,又接着说:“虽然人们都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打心底里不赞同这种观点,女子为何不能同男子一样拥有出仕入相的权利呢?须知‘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聪慧、灵秀者比比皆是,为何偏要安处绣阁,相夫教子地流逝掉大好年华呢?女子应与男子一样平等!所以我想让你们明白——你们同样可以读书识字,同样可以运筹帷幄,同样可以让人生辉煌灿烂!你们如此人才,千万不要甘于做一个使女而了此一生。”
桑白似乎已听呆了,而黄芩也消怯了方才冷冰冰的脸色,眼神里多了一丝由于向往而产生的光彩。
我轻轻叹了口气,思绪早已回到很多年的下午。
当时的我只有四岁,正是初识人事,懵懂无知的年龄,叶妈妈却郑重地向我说了这一番话,要我自强自重,不失一位意气女儿应有的高志。
此时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了,这一番话大约已牢牢地烙在脑中了吧?
寒夜梦深,中霄露冷,三更风寒。
黄芩、桑白都去睡了,我却在卧房中久坐未眠,思量今日发生的许多事情。突然“定慧斋”三字从脑海中闪过。“定慧斋”应是从苏轼贬谪黄州“定慧院”中谐音取来,而恰巧苏轼字为“子瞻”,何子瞻?他与苏轼贬谪一事有何相似呢?瞧何子瞻与我一般年纪,将我交托给叶妈妈的自然不会是他,那惟有他的父亲“何老爷”了,不知他与叶妈妈、我的父母有何牵连?
定了定神,信手执笔,就纸而写:
梦中常念,罗衾寒不敌心残,泪痕阑珊。杏花疏影,寂寞藏,清荷不栖。
曲里久题,貂裘暖难掩神伤,别苦绵缠。绿荫葱华,哀情留,叶落无语。(*)
思来想去,刚刚压下的头痛又闹起来了,再加上今日确实累了,草草上床睡了。〈别院藏庭中〉
“姑娘,醒了吗?”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桑白吗?进来吧。”我慢慢地睁开眼,只如每日在“叶落汀”起床一样。
一头黑绸般如瀑长发随意铺就在素色绣纹的蚕丝锻被上,映着阳光,金色的光芒在上面漾起了小小涟漪。
“我可是睡了很久?你在门外久等了吧?”我微有歉意。
“姑娘没有起迟,只是公子早早便来了,黄芩让我来瞧瞧姑娘醒了没。”
“哦?公子有何急事?”我十分不解。
“桑白不知,呆会姑娘出去就知道了。”
我在桑白的服侍下梳洗一番,让她随意将头发用丝带挽起来,再顺手挑了一件藕色的玉兰花绣裙。如此之后,悠然走出门外。
往下一看,何子瞻正站在门边,黄芩忙着泡茶。我一眼瞥见黄芩脸上欢欣雀跃的表情,颇为惊讶,她的喜怒何时这幺形于神外了?忽然我明白了几分……
缓缓地走下楼去,若不仔细辨认,我怕是还以为自己身处“叶落汀”之中。
自古事过境迁,物是人非都如此快吗?
“姑娘。”听到黄芩的喊声,何子瞻转过身来。
我往他看去,眼睛恰与他的相遇,他眼眸里如古井般的深邃仿佛把我浸没了,不再是昨日初见的冰霜,我自如地笑笑,算是与他打招呼,见他似乎呆住了,也不理会我的笑容,便转过头来对黄芩笑道:“你还不让公子坐?”
“我请公子坐,可公子说站着好些。”黄芩恭敬地答道。
这时他似乎回过神来,“你不用责怪她,大清早站站也好。知道姑娘喜欢雅净,所以这里布置得稍显朴素,住这里可还习惯?”
怎能不习惯?一模一样的布置,习惯得很呐。
“有劳公子费心,茗舟觉得这儿很亲切,就像在‘叶落汀’一般,只是不知公子起早所为何事?”
“没什幺,只是见今天天朗气清,想姑娘可能有心赏玩却因不知地形而受阻,早早前来,不想叨扰了姑娘清睡。”他有些歉然。
“茗舟多谢公子关心,所谓‘叨扰’,还望公子不要牵念才是。”应付这些虚词客套,让我甚为心烦,而我却不能将不悦现于形色,这就是做人之无奈吧,更何况我是寄人篱下,倍添凄凉啊。
“姑娘院落的牌匾可题了?”
“没有呢,公子若有兴趣,就赐几个字吧。”我笑吟吟地看着他。
“在下何德何能,既是姑娘院落,理应由姑娘做主才是!”
“既然公子推辞,不如这样,你我各写二字,不管写什幺,将之连起来,作为院落之名可好?”
“好倒是好,只不过如若我们各自写了意思风牛马不相及的字,岂不让牌匾寓意不通?那可玷污了这清雅院落了。”
“我愿意赌一赌!”我笑道,笑得自信而轻狂。
“黄芩,研墨拂纸!”
不一会儿,墨磨好了。我对着铺开的水木纹宣纸,持着手中的笔,写下心中早已想好的院题,醇香的徽墨墨汁在纸上慢慢地渗透蔓延。
当我与何子瞻同时把宣纸铺展于桌子中央时,忍不住相视而笑。
他写的是“清荷”,翩若惊鸿,骨气兼蓄:我写的是“叶落”,宛如游蛇,飞目生辉。
“来人,拿去裱在牌匾上。”
烟波桃叶,绿水萦绕;芳草殷殷,冰杏妖娆;新阳悬柳,淡彩衔花。
好一派胜春之景!
就在这弥望胜景之中,一男一女信步而行。
男子俊逸神飞,含蕴不露;女子文采娉婷,轻曼依依;男子挺拔身姿,英气秀逸,女子玉立亭亭,身段翩翩。如此两人,就让满眼春色也不禁逊色三分。
“昨天的头痛好些没?”暖融融的声音就如春色一样让人沉醉。
“没什幺了。”知道还一大早吵醒我,罪不可恕。不过念在他如此牵念的份上,嗯,算了吧。
“嗯?”我在打自己的小九九,自然走神了,听到他“嗯”的一声,才回过神来。
“如此春色,赏而乐之,实为快事。”我轻轻说道。
“此后,无论是春翡夏翠,还是秋金冬银,姑娘皆可在此尽赏而乐。”何子瞻接道,嘴角仿佛含笑。
“是吗?人生岂有长聚不散呢?纵一时之欢娱,他日回忆,平添愁恨罢了……”说到此,我怨怨地叹了声气。
“姑娘……”他似乎惊异于不符我年纪的多愁善感,仰头恰与他相视。
一瞬的凝眸,彷若守望了一世的“曾是惊鸿照影来”铭心一瞥。
道谢地灿然一笑,扯开了话题:“不必如此客气地称我姑娘,叫名字就好。”
“那你又如何呢?”他好象狡黠地闪过一笑。
“好,子瞻。”
“嗯,茗舟。”
我再次抬头看着他,他的笑容,让我倍感亲切,就像似曾相识一般。
在哪儿见过呢?我无法追朔。
长年累月地自守,让我变得寡言少语,一时间很难适应和人交谈,可不知为何,今天却想把自己心中一直所想的全部倾吐给他听,只觉他便像兄长一般……
正胡思乱想时,听他问道:
“茗舟想必文采殊华,不知何日可讨教一番?”
“嗯?子瞻抬爱,雕虫小技,平白见笑于大方之家。”
“茗舟可不用客气。”
“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让你讨教!”我心虚地说道。
“说。”子瞻看到我理直气壮的神气模样,嘴角一弯。
“不要叫我早起……”我清楚地表达出要求。
“哈哈……我道是什幺呢!好!哈……你这个懒虫!”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还被他耻笑,悄悄郁闷了一把,这个要求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日想起,才知当日的我虽然久知世故,却终因没有踏足过世间纷繁,偶尔露出直率天真的“本性”,全不似子瞻认识的别的女子(包括天真烂漫的宛墨在内,她也不会提这样的要求的)般含蓄委婉,而那些女子更是不会提这幺“丢脸”的要求。
俄而笑声停下,子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教我霞飞双颊,全身轻飘飘的,如踏步云中,偏是无法着力。
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公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我立即停下脚步,呵,他还真是一个大忙人啊,浮生半日闲,看来他是无法偷得的了。
回看子瞻,发现他又如平常时候的模样,眼里仿佛罩了一层冰霜般,让人无法接近,而偏嘴上又含着暖比春风的微笑。这就是虚伪吧?
忽然觉得我与他如此相象,外表永远淡定自如,风雨不惊;内心却孤独悲凉,惟有面对信任的人才能敞开心扉。那又究竟是什幺让我信任他或是他信任我?如此之快,连我都为之惊讶。也许是那一抹似曾相识的微笑?抑或其它?
“茗舟,我有事先失陪了,要不让两个丫鬟来领你逛逛。”他深带歉意。
“不用了,我自己会的。”我淡淡答道。
他的身影远去,心里却是有几分失落。我一时哑然,何时开始已将他当亲人看待了呢?暗笑自己傻气。〈两小岂有猜〉
辨清方向,我踱回至“清荷叶落”。站在院门外审视牌匾,不同的四字,糅合了秀丽与轩昂。黄芩与桑白迎出来。黄芩只把眼神都瞥到院门外了,大约因为没看到子瞻,眼里满是失落。我不禁暗叹:又是一个痴情女子,多情自古空余恨……
“书房中可有古琴?”突然间琴兴大发。
“有啊,公子早为姑娘准备好了。”桑白边说边领我走入。
果然是好琴,摆设的位置竟和我原来阁中一模一样。
古色古香的雕纹在琴上盘延,琴身散发着曼妙益清的檀香,琴身右部镌刻着“清叶”二字。
清风逐灼叶,聚散两依依,春波秋漪,共度更雨。
我轻轻坐下,扣弦而歌:锦瑟年华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歌声如黄莺啼啭,琴声清扬流畅,即比天籁,犹无愧意。
正在我入神按管调弦时,一阵清羽萧声响起。
是谁与我相和?
一时间,琴萧齐发,珠飞玉溅。
萧声如长风振林,琴声是微雨湿花;
萧声若昆岗凤鸣,琴声似莺莺燕语。
萧声凄凄欲泣,琴声袅然溶笑;
萧声冷峻肃杀,琴声柔美婉转;
萧声抑扬控纵,琴声飞扬跳脱。
琴声萧韵,相融相成,萦绕于耳,正是仙乐风飘处处闻。
萧歌酬答,曲尽绸缪,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好琴艺!”居然是余大哥。
“茗舟献丑,想不到余大哥也雅好音律,让茗舟也为之动容啊!”我含笑相答。
“雕虫小技而已,哪及姑娘技法独树一帜,以后还要请姑娘指点一二。”余大哥朝我作了个楫。
“余大哥谦让了,茗舟自愧弗如。”我毫不退让。
“其实凭心而论,大约是各有千秋吧。”他不得不妥协。
“余大哥办完事了?有空到这儿坐?”我依稀记得昨儿子瞻叫他去传信,不会这幺快就回来吧?
“本是我亲自跑一趟的,正要出发时,公子派人来喊住了,说是另有事分派,便让我今日来找他。谁知管家说公子方才有别事出门了,正想离开,偏巧听到你的琴声,忍不住和了一曲。”
“原来如此,对了,今日杏花妖娆,不介意的话,移步同我观赏一番如何?”我想趁此机会向他打听这里的情况,因为直觉告诉我,他会告诉我。而走到院中是避开黄芩、桑白的最好办法。
“难得姑娘有此雅兴,在下定当奉陪。”〈琴瑟共和谐〉
“茗舟有一支小曲,想唱予余大哥听,不知肯否赏光?”
“愿闻其详。”他似乎猜到我要做什幺,眸色转深。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吐音清脆,清越悠长,。以春喻己,以黄鹂喻他,问取我的前路,只望他的解语能让我明白才好。
这原是山谷道人的《清平乐》,表达的自是另一番寓意,被我盗用曲解,不知山谷道人若有知是否会吹胡子瞪眼睛呢?想到此,不禁笑出声来。
看到余大哥似乎对我所问的了然于心,心下暗道:总算没有白费苦心。
他沉吟了良久,犹豫着终于说道:
“茗舟唱曲,我怎能不有所献艺呢?我随趣舞段剑可好?”注意到他将“姑娘”换成“茗舟”,仿佛拉近距离似的,心中暖流涌动。
“息听尊便。”盈盈一笑,算是投桃抱李吧。
杏花夹径,翩然而动,剑走轻灵,劲峭凌厉,激昂拍宕,招断意连。可谓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亦低昂。
落花疏影里,剑气烟碧横。
林木萧萧,掩不住舞剑男子的清贵高华。剑影时而飘逸轻柔,时而翰俊神飞,时而工拙滞缓,时而绵绵不绝。正是雁行斜击,白虹经天。
伴随他口中所吟诗句,更显人剑相融。
“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先吟白乐天的七言〈〈长恨歌〉〉。“……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后歌李太白的乐府〈〈关山月〉〉。
唯见余大哥隽朗都丽,尉迟徘徊,风姿雍容,满林游走。
他的意思是子瞻和他父亲有夺权篡位之野心,并且要送我入宫以争帝王之宠。
剑舞毕,诗吟绝,明白其中意味,和我猜测的倒是极为相近,心情不免沉重几分。怪不得他方才如此为难,这等谋逆杀头之事应不是当告诉我的,这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出卖了子瞻呢?
无暇多想,唯有强装颜笑。
“余大哥舞剑很精彩呐,让茗舟大开眼界。”我笑着说。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只望你不要因此而伤神……”
我明白他是关怀之意,为了让他放心,我开怀笑道:“刀山火海有何惧?长风破浪终有时,回首绿波三峡暮。”
看他神色间仍抹不去那一缕忧虑,我只好岔开话题,“你不是找公子吗?怕他早已回来了吧。”
“多谢提醒,我差点忘了,先告辞了。”他迟疑着,还是收剑离开了。
他走后,又一阵失落与感伤袭上心头,想起他刚才所“告诉”我的,我如何能释怀呢?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难道到头来仍是无济于事吗?还有子瞻,他可是在干一件极危险的事啊!而我更怕入宫之事,心中乱成一团。
杏花无处避春愁,惟有玉溪声断,似知人呜咽。,〈痴人如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