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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另一面·红蝶 ...


  •   我的确推演过无数种可能。但这个事件太过复杂和隐秘,加之我只是个蹩脚的落魄侦探,我万万没有料到——游戏已经开始了,在我们怀着焦虑毫无防备地等待它的时候。

      第一个发现菲欧娜·吉尔曼尸体的是艾玛·伍兹。

      年轻的园丁即使来到了屠宰场一般的庄园,也还是那个天真热情的女孩。据她所说,她清早起床为初次见面的吉尔曼、特蕾西和我准备早餐,一切就绪后,她率先叩开了住在1F01的吉尔曼女士的门——她死了,满地鲜血。

      艾玛用她的尖叫迅速召集了整个庄园的人,现在,事发后两个小时,她看起来仍然惊魂未定。

      可怜的孩子。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在这个血腥污秽的庄园之中,她见到这种场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拿出笔记本试图梳理已有的线索。尸体被人摆成“大”字放在床上,四肢、关节和腰部被绳索固定,沿小臂与小腿方向分别有一道长约二十厘米的伤口,仿佛是要将手脚纵剖开。这四道伤口很深,应是极锋利的刀刃所致,造成了房间内满地是血的局面。在艾米丽的帮助下,尸体已被仔细检查,没有发现其他伤口,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在十到十四小时之前。她手腕上的绳索痕迹很深,有很轻微的挪位现象,看来经过了挣扎。可见,在凶手剖开她的手脚到她流血而死的过程中,她曾处于清醒状态,并进行了无力的反抗。但既然清醒,为何不呼喊求救呢?

      房间内没有打斗痕迹,窗户开着,窗台上有一层灰尘,没有一丝一毫被蹭掉。但我记得我的房间几乎不染纤尘,这才让我推测游戏策划者爱整洁有洁癖。我迅速地检查了其余几人的房间,窗台上干干净净。——布置灰尘是不可能的,他有恃无恐,清楚地告诉我们他并非从外部闯入,而是就在这个庄园里面,走正门杀人;他早有预谋,祭司之死早已被他早早规划,甚至精细到那个房间那个窗户留下必要的警醒。是为了造成死神就在身边的恐慌吗?

      陶瓷水杯中似乎有异样的味道。艾米丽闻了闻,又用指尖勾了一点:“□□,足以让她中毒昏迷。”凶手从正门进入,先投毒使吉尔曼昏迷,然后布置这个充满仪式感的场景,一点一点地让她见证自己的死亡。

      最奇怪的是,当艾米丽掀开她的衣服进行检查的时候,她的衣服下竟然飞出了一只蝴蝶,简直像是话剧里精彩的化蝶归去。我很确定那东西是从她的衣服里面钻出来,而不是艾米丽做了手脚。那是一只红色的蝴蝶,色彩鲜艳到让人怀疑是涂上去的,可惜我没来得及将它捕住检查,因为我看见了特蕾西乍变的脸色。

      我的确在破案上鲜有天赋,在事务所时顶多处理流浪猫丢失事件,但此刻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变得无比严厉:“特蕾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胆小的机械师很明显地抖了一下,连说了好几个欲盖弥彰的“我不知道”,直到艾米丽安抚地按住她的肩膀才渐渐平静。

      “我只在红蝶夫人身边见过这种蝴蝶。”她说。

      “红蝶夫人?”

      “是我遇到的监管者。”特蕾西看起来极不愿意回忆当时的画面,“她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但她的般若相……没有人能逃掉,要不是,要不是他们都在另一边的大门,要不是我在狂欢之椅上操控傀儡救了自己……”

      “她是个日本人吗?”艾玛突然发问。

      特蕾西愣了愣:“大概是。你怎么知道?”

      艾玛半个身子缩在门外,视线尽力避开吉尔曼的身体,朝柜子努努嘴。

      我走过去,柜子里毫不起眼的位置摆着一尊瓷釉的装饰品——一个红衣艺伎。它身形修长,双手交握于身前,执一把折扇,仪态端庄,温婉可人。特蕾西却连退好几步:“一模一样,就是她,是她来了!”

      艾米丽再度扮演天使般的角色安慰这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我把瓷人拿起来,它似乎是实心的,重得超出我的预计,底座上写着一个名字:美智子。这东西浑身透着灵异,根本不符合普通瓷器的铸造工艺。美智子,它的铸造者还是它的名字呢?

      ————————

      我们围坐在餐桌前,但谁都没有心情享受早餐。吉尔曼的尸体已被包扎完毕,房间也被清理干净,凶器还未找到,艾米丽希望能让她体面一些,至少在有人能离开这个庄园之前。

      我们试图找出最晚最后一个见到吉尔曼的人,但却发现由于无法得知准确时间而无法判断。我想我们急需一个钟。

      “特蕾西,你能修好这些钟吗?”

      “我拆开看过,关键齿轮被拿走了,我也没办法。”

      “用别的钟上的齿轮代替呢?我们只需要一个。”

      “少的齿轮尺寸比较特别,我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餐厅的摆钟跟前,猛然倒吸一口冷气,惊呼,“十点三十!”

      一股寒意从脚跟升起,仿佛这间屋子里有人静默地注视着、摆弄着一切。每个房间的摆钟都被调整成了十点三十分,只有吉尔曼的时间停留在五点四十,仿佛是凶手在说,她的时间永远停止了。

      时间。坏掉的摆钟谁都可以拨弄,但进入每个房间调整时间并非易事。昨晚入睡前我特意查看过摆钟,那时并未被人做过手脚,我反锁了房门,凶手是在什么时候动手的呢?凶手追求盛大的仪式效果,但从不在细枝末节上过多纠缠,他如此大费周章,或许是时间暗藏机密。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五点四十与祭司之间的联系,并由此推断十点三十是属于谁的死期。

      吉尔曼为什么被选择去死,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仇杀、情杀甚至是正义惩戒的心理作祟,凶手一定会告诉我们愿意,否则他选择我们来到这里一个一个下手,就没有意义。

      “特蕾西,”我说,“你和艾玛把吉尔曼房间里的钟拆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我和艾米丽把这座庄园再仔细搜查一遍。”我希望找到一个与外界互通的密道或窗口,这样便不必推翻我起初对凶手是男性的侧写。我不打算说出这条推测。

      特蕾西和艾玛乖乖领命而去,丝毫不怀疑身边的那个人可能会借独处时机将自己杀死。我藏了一些私心,如果凶手真的隐藏在这三个女人中间的话,虽然我的感性偏向于艾玛和特蕾西清白,但理智判断显示艾米丽的嫌疑是最小的。私心,在混乱的世道下,谁能没有私心呢?

      我们两人搜遍了餐厅和每个人的房间,敲打过每一寸地板和墙壁,开启过每一个柜子,翻出去检查了每个窗口,可惜是徒劳的,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唯独以摔死为代价或许可以从窗子出入。

      艾米丽斜着身子看我,头发有些凌乱,她似乎在笑,是那种纯洁神圣的白衣天使不该有的笑容。她说:“奥尔菲斯先生,这可不是在推理小说里,没有范达因二十则。”

      范达因二十则,侦探本人不可变为凶手。她在怀疑我。

      “你可能不信,但是,以谁的名义发誓都行,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那么,他只能拿着钥匙从这里进入了?”她指了指餐厅那扇紧闭的大门。

      我说:“或许。”

      她嗤笑一声,我不知是何处惹她不屑,而她的这种表情在看到艾玛和特蕾西跑来时迅速地被收敛。她的温柔是假的,正如我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所想,这背后藏着无数的狡猾和精明。

      特蕾西从摆钟里取出的是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用与欢迎卡片同样的粗体记号笔写着“TRIAL”(审判)和菲欧娜·吉尔曼的名字,只是换成了黑色。

      我挑开封口的红色火漆——这家伙在这种事情上精致得要命,他一定曾处于养尊处优的地位。审判,他把自己放在制高点上,以造物者的视角惩罚他人,他喜欢观察,平时看起来内敛甚至封闭,实则狂妄自大。

      但里面的东西出乎我的意料。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女人以与吉尔曼相同的姿势被绑在木桩上,四肢被割开,伤口已经干涸,裙裾浸满鲜血。她脸色惨白,面颊瘦削,看起来早已死去,可我还是认出了她,那个艺伎陶塑,红蝶夫人。照片并不清晰,依稀可见不远处的篝火与高台,一个与吉尔曼穿着同样服饰的女人高举双手,台下尽是叩拜者。她的头上,竟然有两只羊角!——一个祭司,佩戴堕天使撒旦的标志。

      “你说,红蝶夫人有般若相?”艾米丽问特蕾西。

      “嗯,那是一张可怕的脸。”

      我知道艾米丽的意思,在日本,般若相是冤死的鬼魂。且不管红蝶夫人为何以监管者的身份出现在庄园中,庄园主用种种证据告诉我们,是吉尔曼借助宗教迷信,以献祭的方式杀死了红蝶夫人。所以,他以同样的方式审判她,处死她。

      档案袋上的黑体“TRIAL”端正严肃,仿佛真是人世间最正义的判决。

      五点四十,祭礼的时间。

      再也没有人能知道菲欧娜·吉尔曼是否真的故意杀死红蝶夫人,她没有申辩的权力,谁都没有申辩的幸运。

      那么剩下的四个人,是将进入游戏,还是继续被审判?又或者,审判本身就是庄园主掌心的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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