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

2、2

　　又过几日，天下了小雪，都汗的骑兵几次冲进营里都被赶了出去，可河上起了凌，路上也冰冻起来，几千人驻扎在野外，衣食供应不上，着实教人焦虑，他带着随从策马到上游看凌，远远便瞧见她和李步并辔而行，一个丫头远远跟着，他下堤看河，他们便从旁边兜转过去。等他顺着河看完，又听见头顶上她带着丫头兜转回来，马蹄声嗒嗒，只听那丫头声气，“好格格，你不说不嫁那李四爷？如何还老和他在一起，没的别人说闲话？”
　　她的声音微带沙哑，随风过来糯懦地慵散动人，“哪里那么多闲话？我和他清清白白的，就是朋友。”
　　丫头嘟囔着教训她，“哪有大姑娘和人家大老爷们交朋友的？再说，李四爷看你那眼神可一点也不清白，您今儿个松了口，明儿个他的花轿就能到家门口，老爷要是说个不字，他就要动手抢人了。”
　　她嗔道，“好好！他要抢人，我就让你穿了嫁裳替过去，等进了洞房，他不认也不行了。”
　　那丫头恼得声音都变了，“这是做姑娘说的话吗？什么叫。。。。。。叫进了洞房不认都不行了？”
　　她依旧是闲闲地笑，“好了好了，你再说我就不要你了，让阿玛把你说给厨房的王胖子，开了城我天天有红糖麦仁粥喝。”
　　他身边的卫兵听着都笑，他一摆手，“回去！”
　　他们的马快很快就追上了她们主仆，她温顺地把马带到路边让他们先过，福康安停马看她，她怔怔然抬头看过来，又低了头，福康安也怔了一怔，当真是魏庆城里的好姑娘，她平日里就这样看男人？那一双眸子如梦似幻，微微侧着头瞧过来，便叫人想动手收拾了她。咬了咬牙，“天色快晚了，跟我们走吧！”
　　她却不领情，“多谢这位将军，我还要到河那边去一趟。”看福康安不说话，只道他还不放心，不由笑道，“打了这么多时日仗，这附近早没狼了。”
　　不过是微微一笑，半天余辉便全在她脸上，本来素素的小脸瞬间亮得他心里一跳。大约是奇怪他如何就这样觑着她不走又不说话，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又低下了头，静静站在那里，娴静得叫他心里莫名骚动起来。他们萨那节见过，她阿玛专门带她过来给他请过安，她却不认得他？她胆子就这样大，以为这魏庆城里的男人都饿得没劲了吗？
　　他身边的小六子忍不住开口，“多丫头，没认出来？这是少主子啊？”
　　她惊了一下子，她算他的家生儿奴才了，连忙要下马给他磕头，他挥手止住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尔济不识字，好歹也把她往京里送过，总不真叫小四儿吧。
　　她还是下了马，听他问，浅浅地福了一福，“回少主子的话，奴才叫云素。”
　　他凛然回顾，谁起得这样好名字，却不好老这样看她，“云素，你一个人去那边干什么？不怕？”
　　“回主子的话，那边都是些饿得不能动了的老人孩子，能动还不走的都是些舍不得亲人的良善人，奴才过去是给他们送药，杯水车薪罢了。您看，他们接我来了。“
　　福康安抬头，果然河上冰面上几个人影，踌躇着不敢过来，“如何不过来？“
　　她抬头看他一眼，“被大军赶得紧了，不敢过来。”
　　旁边的都统嘿了一声，她赶紧低下了头。福康安扬了扬鞭子，“你去吧。”
　　她上马跑到河对岸，只见瞬间就被围住了，密匝匝人群中，根本瞧不见她的身影，不过一会她也就转回，看见他还驻马等着，倒不自然起来。过来请了安，不作声地远远跟着。跟得那样远，他回过头来问她，“既然封了城，这些人如何不往下游走？”
　　她垂着头，“回少主子的话，没有粮食，老人孩子走不动。”末了又顿了顿，“沿途马匪多，到了银川也一样没吃的。”
　　他撇了撇嘴，他是每三日给父亲写一封信的，这些事提还是不提？提，他老人家也就是知道自己还看到了这些，并没有别的用处，朝廷的粮要是运的上来，早也就运上来了。“他们就这样呆着？雪一下来，都汗固然退走，怕他们捱不到那一天。”
　　她细细的声音在风里听得清清楚楚，“其实让他们进城也没有大碍的，每天死的人大都是饿死的，天冷活下来的也没有力气埋葬，所以才送给龙王爷的。这样的天气，断不会传瘟的。”
　　他不料她竟然这样和他说话，胆子这么大，“你能担保的了？”
　　她倒抬起头来了，“奴才担保的了。”
　　他冷冷看她，又问，“你当真担保得了？”
　　她被他看怕了，却还是咬着，“奴才担保得了。”
　　旁边陪他出来的黄进是她阿玛的熟人，看她如此回话，不由得过来打了个哈哈，“小四儿别胡说了，你担保得了，你阿玛担保的来？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小心你额娘皮条子抽你。”
　　她低头答是，微微抬头看他，似乎是要走又等他话，他不说话，打马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