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

3、3

　　她远远地跟着，越落越远。他心里清楚，却说不出地不高兴起来。还没到城门口，突然哗啦啦下起雨来，这秋天的雨极冷，雨里面还夹着豌豆大的雹子，敲得头盔上咣啷啷直响，黄进追上来，“大人，停停等雨停吧，前面就是多大人府上。“
　　他回头，却还看不见她，着实也冷得受不了，“好，就等雨停。“
　　到了多尔济家，敲开了门，多尔济跌跌撞撞地迎出来，帽子都没戴，“少主子来了，奴才都没迎着，真是混帐。“
　　黄进和他极熟的，“老多，快给大人热碗姜汤。好这一场雨。“
　　福康安环视，多尔济家的院子倒也是个三进，可眼看着中间也就是个通廊，四围堆着柴草，哪里分得出来前进后进，萧落破败可见这个伯爵平素也并不得意的。
　　多尔济的老婆出来，张罗着下人招待贵客，极麻利的一个女人，不一会儿热汤水已经送上来，热烘烘的毛巾也捧过来给他们擦脸，她却还不见进门。
　　又等了半天才听见后进多尔济压着声音骂人，“这样的天，你才回家？淋成这个样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老子抽死你。”黄进赶紧去劝，“老多，好了好了，看四儿淋的，赶紧让孩子换件衣服再说。”多尔济又虚抽了一下才放手，跟在后面骂，“回头老子再收拾你，炉子上有姜汤，赶紧喝了。” 黄进和多尔济小声叨咕，“老多，当真不让女儿嫁人？齐老五可托我两回了，他儿子是有点憨，可人实诚，家底子不错。小四儿过去，必定吃不到亏，你真要把小四嫁给那个罗刹？”
　　多尔济摇头摇得跟鼓似的，“我打她两回了，断不敢再和那个姓李的来往的，她亲娘死的时候我答应的，小四儿不能让她委屈了，你说齐老五的儿子好，我没见过，要见见。”
　　他站到廊下，多尔济不敢再骂，赶紧过来候着，他余光里看着她带着个小丫头一路小跑到后进去，正遇上多尔济老婆出来，伸手就在她手上狠狠一扭，她不敢叫，咬着唇忍着，他冷下脸。小六子他们普拉拉全起来了，他走到多尔济跟前，“多尔济，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多尔济摇头，“魏庆秋天这雨说下下，说停停，说不准的。”他瞟了一眼小六子，“去，给葛军门报信，说我在魏庆住下了。”
　　多尔济又是喜又是急，缩手扎脚团团直转，皮条子抽着刚换了衣服的那个丫头，“去，催小四赶紧出来，给少主子做饭。”
　　跑过来给他捶腿，“少主子，奴才不会伺候。粗茶淡饭的，您可别嫌弃。”他皱了皱眉，这人虽是个空头伯爵，阿玛要是知道了非罚他跪不可，一抬腿，“不用，你起来了吧。”
　　多尔济搓着手站在一边，呆笑着，不知要说什么好，这边小六子出去不多时倒是带进一个人来，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军士，给他打了个千，捧上一个油布包裹的信盒来，小六子扑打身上的水，“刚出门就看见他寻过来，说是葛军门料定主子被雨截在城里了，早早叫人把今儿个的军报廷寄都给主子抄过来了。”他错了错牙，他就娇贵成这样，早知道不避这该死的雨。正想着，便看见她端着一个大瓦翁进来，那个衣衫褴褛的军士倒是极有眼色的，当即拖了一张桌子专门放到他面前，只见她转身又从丫头手里接了几盘小菜过来，给他福了一福，“仓促之间没有好招待少主子的，这汤里下了红花和姜，又添了杏仁和麻仁去燥，少主子进一点去去寒吧。”
　　他看她揭了那瓦翁的盖子，顿时热气氤氲，香气四溢。那羊肉的香气夹杂着丝丝甜意让真让人食指大动。当即招呼了众人过来，就在多尔济家中堂厅里支了三大桌，大块朵颐一番。
　　席间，多尔济老婆捧了瓶黄酒出来，黄进瞧着眼都红了，“老多，我是跟福大人沾光了。不仅有肉，你居然还藏着酒。”
　　他看她一眼，她换了一身灰布的一箍圆的袍子垂着眼站在一边，想她说那饿死的人，心道她这样瘦弱，围城的时候不知受了多少的罪，倒有些吃不下去，伸手小六子已是递了帕子过来，他一起身，后面的亲兵都跟着离席，黄进等自然也不好坐着再吃。众人各自回去安歇，就听多尔济的几个小子一声欢呼地冲过去抢着吃肉，他心里一跳，微一回头就看见多尔济急眉赤眼地冲了出去，一阵皮鞭抽打声伴着小孩子哇哇乱叫，顿时归于寂静。唯听得她小声抚慰弟妹。
　　多尔济进来，他是受不了他的伺候，赶紧摆手，才说了句，“劳烦你了。”多尔济就抽了脸，“主子，这不是折死奴才了吗？”
　　他吐息，“你回去歇了，叫你老婆孩子不要跟着伺候了。都赶紧歇了。“
　　多尔济唯唯称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