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熙

15、15

　　秦东远怔怔看着李步远去，心道怎么会有人如此洒脱，女人，功名，甚至是身家性命在那个李步看来都如此的拿得起放得下，可自己。。。。。。，他一路回家都有些恍惚，他当真能像李步说的那样去做？要说想，他当真是想，那个什么中军管带相对于云素来说不过是个屁，可是就算他不去当这个管带，云素被福康安看上了，他又能如何呢？他就算拼了命又能如何？迷迷瞪瞪地走到家门口，小弟弟跳出来迎他，“哥，屋里有个官爷在等你，说你又升官了呢！”
　　他呆得一呆，走进屋里，只见一个五品服饰的军官坐在当中等他，却是福康安带来的镶黄旗的服饰，赶紧俯身打千行礼，那个人赶紧起来扶他，“秦大人怎么这样客气，马上就是同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人是福军门亲选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手一摆，秦东远转头看过去，却是一套簌新的军服，亮晃晃的顶子却让他有些恍惚，他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第二天小六子过来叫云素过去给福康安看伤，云素不禁皱了眉，福康安断了的肋骨早就长好了，后来受的箭伤想必是营里的军医早就处理过的，这样叫自己去，实在是没有由来。不由得问，“主子为什么叫我？”
　　小六子倒抽了一口气，这这多四儿当真叫他无话可说，她也不想想四爷是什么人？没事能到她家后院的柴房里和那些人吃饭？其实爷根本没必要这样，要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今儿个又巴巴地叫她过去，不知要和她说什么，看她这个迷瞪样子别惹了爷不高兴。“多四儿，我说你平时挺伶俐的一个人，怎么就。。。。。。”鞭子在靴子上磕了一下，“以后你少和没相干的人扯在一起，尤其是那个姓秦的。”
　　云素原本跟在他后面，此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向温雅的她居然突然伸手扯住了小六子的衣摆，“王六哥，你说秦大哥怎么了？”福康安的镶黄旗下的中军管带和一个杂牌子的屯兵管带自然不可同日耳语，昨天福四爷一句话就提拔了秦东远，她却高兴不起来，原本只以为是自己担心他会随着大军离开，此刻才感觉不对。
　　小六子被她问得一愣，知道她喜欢秦东远，可主子对她这么上心，这事情也就是这样了，偏偏对着云素明澈见底的眼睛，他却说不出口，只是含糊地哼了一声，“谁知道？你别问我。”
　　云素跟在他后面心中始终忐忑，好容易到了福康安的营帐，掀开帘子进去，只见营中的张大夫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极恭敬地嘱咐着，“福四爷还请小心着些，那箭是射穿了的，如今虽然看似两端都封了口，就怕里面还有没长好的，还是不可用力，洗浴也要小心。”
　　福康安看似已无大碍，自行穿上衣服，眼角扫见她进来，转头对那张大夫，“多谢张大夫，既然已经收了口，我这里也有人照应，营中那么多伤病，你就不用每日往我这里跑了。”
　　云素听见心里微微一松，心道原来是这样，见张大夫出去，才发现小六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偌大一个帐子里就剩了他们两个，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福康安，没料他居然背着手也在看她，不由得吓了一跳，自昨天他突然去了她家，她便是这样，稍有不对便是心惊肉跳，今早又听小六子语焉不详地说秦大哥如何如何，更是让她迷糊，她素来性子极淡，也不知道什么叫怕，可就这样被他看了两眼，便心里突突直跳，恨不得掉头就走。
　　低头静了静心，她才慢慢走过去，“奴才给主子请安。”
　　福康安觑着她，不由得恼恨上来，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她就给他装吧！他今儿个非叫她明明白白不可。伸手就去拉她，没料却将一桌子的信件文牍带到了地上，不禁皱了眉，云素已经弯腰去捡，一双细白的小手飞舞，极快地就全拾了起来，整整齐齐地给他放到案头，他不觉就消了气，慢慢拿起她捡回的信件，只见都按不同的地府给他排好的，不由得看她一眼，“你识得字？”多尔济和他老婆怎么看都似扁担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个一字的文盲，怎的就生得出她这样聪慧？
　　“奴才娘生前教过几个。”他听她说的是娘，而不是额娘，知道她说的是她死去的生母，不由得走上前去，低头俯视着她，恨不得就抱进怀里去，可她就这样静静地垂手站着，一张素素的小脸上平静无波，莫名就让他觉得自己想的卑污，真要去碰便是唐突了她。手在身侧握了握，“都读过些什么书？”
　　“就是识得几个字，没。。。。。。没读过书。”娘逃难到魏庆，什么行礼都丢了，唯独留了两本子诗集还有一本纳兰词，幼时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教她识字，有时深夜她醒来，娘还捧着那诗集一个人在看，看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父亲看见了拿了那书给城里的夫子看，说不是正经书，父亲就把诗集全烧掉了，也不许她再读书。娘死后，她遇见了秦东远，他家里是前朝抄没的官宦人家，虽然发配到这小地方，依旧有一屋子的书，他便一本本借出来给她看，娘死的时候她年纪小，那些书读下来也没觉得怎样，直到有一天他拿了那本纳兰词给她，她居然当真哭了。原来如此，母亲一世人不快活，原来如此。这荒蛮之地，没人读纳兰，自然谁人也不会明白她为什么如此伤心，除了秦东远。
　　“既然识得字，就在我这里伺候吧。”福康安静静地瞧着她，那样秀致的眉眼，恬静的容色，每次想起便如山呼海啸一般翻腾澎湃不能自已，可真到了身边，便又平静得如此让人心动，那是山崩海啸之后的平静，美得他恨不得就这样生生世世下去。她只是低低答了一声是，他便禁不住笑了，当真是喜逐颜开，慢慢退回桌子后面，看着她鞠了水给他磨墨，提了壶给他倒水，一上午不知多少次抬头看她，就是不能抱她，这样看着也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