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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福康安看她脸色苍白,疏疏离离地站在一边,“方才杀人吓着了?”
      他说话带着京腔,最是华丽文雅,语气又温和,云素怎样也想不到他杀起人来是那样心狠手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福康安却自顾说下去,“我也不是要给你阿玛难堪,军法无情,我不杀他,如何对得起同样用命杀敌的弟兄?往后谁还肯阵前用命?”突然语气一转,“你今天如何又跑到河对岸去,这样大的胆子?”觑着她左边脸一片青红,又问,“伤到了?”
      云素只觉得一靠近他就有一种极大的威压过来,叫她心里发紧得好不难受,当下摸了摸脸,“不是伤的,是我阿玛情急之下打的。”福康安微微皱了一下眉,她胆子这样大,也确实是欠教训。多尔济打女儿下手倒也真是狠。
      云素只想早早给他疗了伤,赶紧走人,又福了一福,“让奴才看看主子的伤。”走近过去小心替他除了战袍,只见里面内衣上并没有血迹,解开一看才见右边胸口到腋下到后背,锅盖那样大的一片乌紫,好不吓人。她用手指轻碰,只见福康安皮肤微微抽动,却是没吱声,她抬头看他一眼,“主子忍着点,奴才看看有没有断了肋骨。”
      福康安唔了一声,只觉得她冰凉柔腻的手指在伤处轻轻敲击,突然一阵钻心的疼,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看她有些抱歉地看着自己,“奴才手笨,弄疼主子了。右边第六条肋骨断了,所幸是向外戳的,没有伤着肺脏,我方才把骨头复位回去了,主子这几日千万不可骑马,最好动也不要动,总得过个把月才能完全长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给福康安伤处敷了些药膏,用生布绷带缠上,他肩背宽阔,她环不过来,不免挨得极近,福康安便觉得她柔柔的呼吸不时喷洒在他背上,浮出疏疏麻麻的一片刺痒,只觉得喉咙里发干,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边云素已经包扎完毕,他伸手一摸绷带下面硬硬的垫了竹片夹板,果然不会一动就痛,看她收拾东西,想起身和她说话,身子一转却又是一痛,头上已是渗出汗来,云素赶紧过来扶他端正坐下,习惯性地扯了袖子给他擦拭额上的冷汗,擦得一擦猛然觉得太过随意有些不对,只见福康安一双黑玉一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深得叫她莫名有些惊慌起来。只听他开口,“你还没吃饭吧,正好和我一起用吧。”
      她刚看了那人头,心里犹自难受,一刻也不愿意留,连忙后退两步,“奴才哪里敢和主子一起吃饭。”
      福康安也不看她,招呼小六子,“加多一副碗筷来。” 回头指着对面,“坐吧!”
      她求救似地看小六子,小六子撇她一眼,“爷让你坐,你就坐啊。”她只得坐下,捧了碗筷小心翼翼地觑着福康安,只见他拿了筷子又放下,换了左手拿筷子,终究是不便,夹了几下都掉了,不由得皱了眉。她接过他的筷子,“主子,我喂您吧。您想进什么只管吩咐。”福康安抬头看着她,只见那一双眼睛当真如秋水明澈,坦坦然地看着自己,顿了顿开口,“随便吧。”她答了一声是,夹了一筷子菜,另一手接着送到他嘴边,又用汤勺给他送饭,看他嚼完咽下,再夹另一盘菜,伺候着他吃饭。
      小六子热了汤进来,看到这个情形不由得一呆,心里明镜一般只装作没看见,把热汤也端到桌上,“多四儿,这汤也让爷多进一些,牛骨头炖的老汤,给爷好好补补。”
      云素接过汤勺盛了半碗,怕烫仔细地吹了吹,一勺勺慢慢喂福康安喝了,方帮着小六子收拾了碗筷器皿,带了自己的东西要走。想了想,又回转身来,给福康安磕了一个头,“主子今天救了奴才一命,奴才给主子磕头。”
      福康安看她,便似看见她独自一人跪在战场上一片血红的杀戮之间宛若白莲一般的圣洁无暇,想到初见她那日,两个兵痞子偷觑着她,说什么睡了她就如睡了个女菩萨。他不要什么菩萨,可她越是坦坦然地看他,他就越恨不得下手收拾了她。自那日在她家避了雨,他就下定了决心,回京时带了她走,她是自己的奴才,带了回去和母亲一说,开了脸堂堂正正收在房里。只是现在兵危战险,自己的儿女情长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没得给她给自己不舒服,就是父亲也饶他不得。于是只是低下头嗯了一声。
      小六子极乖觉的人,也不用他吩咐自然送了云素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小六子牵了马要送云素回去,才出了营门,却看见秦东远蹲在一边等着,云素迎过去,“秦大哥,你如何来了?”
      秦东远看她身边的小六子,打了个千儿行礼,回头看她,“天晚了,又要下雨的样子,多军门让我来接你。”
      小六子看他一眼便觉得不舒服,好一个想吃天鹅肉的,不由得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四儿,主子如今手不方便,你明儿起就到大营来伺候吧。”
      云素没料他这样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却也只能低头答是。小六子又撇了一眼秦东远,转身径直走了。
      秦东远陪着云素回家,天空黑沉沉的宛若一口倒扣着的黑锅,她的身上却仿佛笼着一层极柔和的华光一般,让他有些怔然。想起七年前自己和父亲被发配到此处,初初到多军门家里办事,只见一个素衣的小姑娘掀了帘子出来,他只觉得喉头被梗住了一般,不是她美,而是她那一笑,只让他恨不得就死在她面前。
      他就这样瞧着她渐渐大了,越发出落得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雅动人,可他不敢要。他连那个李步都不如,他爹是刺配来的犯官,又是汉人。多尔济就是觉得他再好,也从不会考虑过把女儿给他。可她也不给旁人,她叫他大哥,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会波动一般的发光,他们从没有说过,可是他就是知道。叛军开仗的时候人人自危,唯独有他俯身祷告感谢上苍,他拼了命的作战,从一个中军当上副棚长,只盼着有一天他配得上去向多尔济要她。
      但是云素是福四爷的儿奴才,他要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方才那个王六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隐隐觉得不安,不由得叫了一声,“素素?”她回头,眼波如水,虽然一身粗布衣裙却宛若掉落凡间的仙子一般脱俗,他想说的想问的全都说不出来,只得苦笑,“你冷不冷?”
      云素又是一笑,却仿佛把银河中的星子全收入眼中,他莫名地觉得伤感,觉得她美好的不像是自己的。
      小六子回到帐里,福康安正坐着看信,左手还摁着自己的右肋,若有所思的样子,更觉得那个军官不对。看福康安收了笔,赶紧过来帮他折好了,拿信封装了,“爷,您手不方便,我叫了多四儿这几日过来伺候你。”
      福康安抬起眼看他,默不作声,突然开口,“不用。”小六子怔了一下,也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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