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妖》隔壁阿姨喜欢我

6、关于同桌林恨水的一件小事

　　让时间回到前一天。
　　左小树做完早操，回到教室，看见垃圾桶边赵明泽带着几个人围成一圈，拳打脚踢，嘴里说着什么“偷钱”。
　　林恨水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书包，肩头耸动。
　　林恨水是左小树的同桌，但左小树向来对他没什么好的观感：林恨水四肢瘦弱，偏生脑袋很大，看起来活像电视上的ET。看人向来只低着头，小小的眼睛往上撇，一副畏缩而怯懦的模样，再加上夏天来来去去就那么两件衣服，总有些怪味，很不招人待见。
　　此时被人围着坐在地上瑟首发抖，像一只老鼠。
　　左小树犹豫了下，坐回了座位上，没有去管。
　　“让开！你们怎么又在欺负林恨水！”班长丸子冲过来一把推开赵明泽，指着鼻子吼道。
　　班长丸子本叫徐圆子，之所以都叫她丸子，这么说吧，用圆规在纸上画出一个圆，再画上五官，就是丸子的样子了。其实如果她肯把头发放下，遮住脸上的留白，应该还是个蛮好看的女孩子，可惜丸子崇尚中学生守则，以头发全数撸到脑后扎个马尾为美。
　　“丸子姐，这次还真不是我们欺负他。”赵明泽双手一摊解释，“我钱包做操之前放抽屉了，回来里面一百多块钱就没了，全班就他做操没去，他还嘴硬说不是他偷的！”
　　“你们怎么就知道不是外班人偷的！”丸子转过脸，看着坐在地上抱着书包不松手的林恨水，“你怎么没去做操？”
　　林恨水颤抖着身子，眼泪在满是灰尘的脸上流出两道黑色的痕迹。
　　“我拉肚子了……上厕所去了……”
　　“放你妈的屁！哦不对，忘了你没妈。”赵明泽一脸轻蔑，“你要没偷钱，怎么书包不敢给老子看？”
　　林恨水止住哭泣，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死死地瞪着赵明泽。
　　“哟！还敢瞪老子！”
　　赵明泽抬脚就要踹他，被丸子一把拉了下来。
　　“随便搜人家书包是侵犯隐私你懂吗！”丸子有些生气了。

　　“明明是做贼心虚！”赵明泽斜眼瞥着林恨水。
　　“那我要给你搜！搜不到怎么办！”难得地林恨水有了点骨气，也是大声喊道。
　　“哟，那你说咋办？”
　　“你要搜到了，我额外再赔你一百！你要搜不到，你赔我一百！敢吗！”林恨水抱着书包爬起身。
　　“你把你家破缝纫机卖了赔我这一百？要搜出来你就学狗爬学校一圈吧。”
　　“行。”
　　见林恨水答应的这么干脆，赵明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不是他偷的，还是说藏到了别的地方？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赵明泽从旁边的人身上借了一百，说，“书包拿来。”
　　赵明泽接过书包，直接“哗”的一声倒出里面的东西，又自己找了遍，并没有钱。
　　“哼。”
　　赵明泽将钱扔在地上，把书包一脚踢进了垃圾桶，扬长而去。
　　丸子帮着收拾一地的书，林恨水攥着手上的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上午的课照旧无趣，不同的老师对于左小树而言，无非是不同口味的安眠药在讲台来回走着。
　　终于捱到午饭的时间，然而到了食堂才发现忘了带校园卡，只得一个人跑回班上。
　　班上很安静，大概都已经去了食堂，左小树打开门，却发现林恨水正在角落的一个课桌抽屉里翻着什么。
　　林恨水猝不及防看到左小树回到教室，干瘦的脸上一阵惊恐，瞪大了眼睛，拔腿就想跑。
　　“站住！”
　　左小树赶到后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挣脱不得，张嘴就冲左小树手腕咬来。
　　左小树一脚把他踹到，按在地上。
　　平日软弱畏缩的王小明，此时像一只小狼崽子，红着眼拼命挣扎。

　　左小树看向被他翻乱的抽屉，隐约记得那是柯尤的座位。
　　“柯尤的钱你都想偷？你妈的疯了是吧她家能比你家好多少？”
　　“我没偷她的钱！”林恨水压低着嗓子吼道。
　　“那你手上这是什么！”左小树指着他手上的钱问道。
　　他又剧烈的挣扎了几下，可惜身子太过瘦弱完全挣脱不开，只得放弃，支支吾吾地说：“是赵明泽的钱……他那么有钱，只是一百多块而已……”
　　左小树明白了过来，他白天偷了钱之后，不敢藏在自己身上，可能也没时间藏到别的地方，所以最后选择藏到了柯尤的书桌。
　　“为什么要藏到柯尤的书桌里？”左小树问。
　　他沉默了阵，一动不动。
　　左小树明白为什么。
　　如果我们回忆起自己的初中同学，一定会有那么一两个角色坐在角落，姓名乃至样貌都模糊不清，恍惚间似乎连这人是否存在都有所怀疑。
　　柯尤和林恨水同是这样一种人，身体瘦弱单薄，样貌平平，成绩平平，家世甚至算得上是寒酸，什么活动都看不见她的身影。若说存在感，顶多是作为嘲讽的笑料被人挂在嘴上。
　　甚至有些风言风语，说柯尤晚上是在外面卖的。
　　如果这钱被人发现了，没人会听柯尤的辩解，都会认定是她偷了这钱，而林恨水也已经靠赌注赚了一百。
　　如果这钱被柯尤发现了，也不会声张，到时候林恨水去要，柯尤也不敢不给。
　　说白了，老鼠见了猫瑟瑟发抖，但面对更为弱小的同类，张开啮齿撕咬起来也是就轻驾熟。
　　“要是被人发现，认定是柯尤偷的怎么办！”左小树看着放弃挣扎静静躺在地上的林恨水，眼神鄙夷，感到恶心。
　　林恨水沉默很久，眼睑慢慢下垂，平静地说：“奶奶两天只吃了一个馒头。”
　　……
　　左小树有所听说，林恨水是一个弃婴，被街角一个补鞋的老太太收养长大。不过街角的补鞋摊空了很久，有些时日没见过那位老太太了。
　　左小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让林恨水把偷来的钱送回了赵明泽的桌子里，自己身上的钱悄悄塞进了林恨水的口袋，至于打赌的那一百块钱，没有提。
　　左小树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第二天左小树身边的座位空了，满上的人都脸色神秘，小声嘀咕着什么。
　　老太太吃了老鼠药。
　　林恨水跳楼死了。